四周,黑暗蔓延。

于飛雙眼微閉,緩緩下沉。

“滴...滴...滴......”

緩慢的“滴滴”聲,越來越遠。

耳邊,只剩下不斷咕嚕的氣泡,那是生命流逝的聲音。

身邊,冰冷包圍。

水壓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掐住于飛的喉嚨。

它們鑽進他的鼻子,壓迫他的肺,奪走他的呼吸。

意識,正漸漸渙散。

力量,在快速流失。

他不由得問自已:“我...我還活著嗎?”

時間,飛快流逝。

于飛殘存的意識裡,突然出現變化。

他感覺到,有一股力量把自已穩穩地托住,不再下沉。

于飛努力睜開眼睛。

朦朧中,他看到有一片溫暖的金色光芒,包圍了自已。

混沌逐漸散去,眼前清晰起來。

此時,他正站在一個病房裡。

一張寬大的透明薄膜蓋在病床,上面鋪滿了碎冰。

融化的冰水不時滑下,順著搭在床沿的薄膜邊角,滴在地板。

一個小小的身體,平躺在碎冰中間。

孩子的額頭敷著毛巾,雙眼緊閉,臉頰佈滿紅暈。

于飛回過神來,這不就是,4歲那年的自已嗎?

那年夏天,一場猩紅熱引發42度高燒,差點把自已提前送走。

站在床頭,于飛記憶深處的片段,依稀浮現在腦海。

冰塊寒冷刺骨,面板髮熱滾燙。

那些冷與熱,在小小的身體裡,悄悄融合,又不斷對抗。

病床周圍,站滿了人。

于飛抬頭,看到了醫護人員的嚴肅。

他轉頭,又看到了父親的焦慮,還有母親的眼淚。

記憶裡,爸媽年輕的樣子已經模糊,陌生又熟悉,遙遠而溫暖。

這時,一股溫暖的力量悄然出現,在他心底萌發,迅速生長。

它像一條細細的絲線,穿越時空的河流,連線起現在的自已,與童年的他。

于飛伸出右手,想去摸摸那個小小的他,告訴他不用害怕,一定會好的。

剛要碰到小小的額頭,他的眼前突然抖動。

于飛惶恐起來,四周都在震動,越來越強。

片刻,他的視野,再次朦朧。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託舉起來,推向一條金光耀眼的隧道。

眼前的景象飛快地向後掠過,而且越來越快。

最後,再次黑暗。

“滴...滴...滴......”

緩慢的“滴滴”聲由遠到近,漸漸清晰。

于飛頭暈腦脹,睜不開眼。

他舔了舔嘴唇,覺得口乾舌燥。

恍惚中,他再次問自已:“我,這是在哪?我,我活過來了嗎?”

于飛皺著眉頭,努力想要清醒。

他依稀記起,自已怎樣奮不顧身的跳進水裡,看到兩個落水孩子的驚恐眼神,最後自已體力不支的絕望。

他更加記得,那場差點把他提前帶走的高燒,還有那些冰冷刺骨的冰塊。

于飛想不通,這麼多年來,只是偶爾聽媽媽說過幾次那場大病。

那段經歷,自已也從來沒有夢到過一丁半點。

剛才,昏迷中見到的病房,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

冥思苦想,不得答案,但是于飛的精神越來越好。

他能明顯感覺到,伴隨心跳的有力迴響,一股熱流在血管中奔騰。

與周圍的冷氣,形成了鮮明對比。

于飛猛地睜眼。

對面清冷的白牆上,一串紅色的字元慢慢映入眼簾。

“2024年7月8日;星期1;12:05:03;溫度22度;溼度50%”

看起來,這裡是醫院病房。

視線向左,陽光透過淡藍色的窗簾,斑駁的灑在地板。

透過光線,他能看到空氣裡飄浮的塵埃。

頓時,覺得安心了很多。

視線向下,他看到了臉上的呼吸機面罩。

呼吸,早已平穩。

視線向右,心電監護儀和呼吸機正在工作。

心跳,非常規律。

抬眼,虛掩的門前,來來往往的身影不停閃過。

透過門縫,于飛清晰地看到了,護士站裡的忙碌身影。

他緩緩摘下面罩,用力嘗試坐起來。

還好,身上輕鬆了很多。

這時,一陣刺耳的噪音猛然鑽進耳朵。

于飛連忙閉眼,捂住耳朵,全身蜷縮成一團。

他的身體被噪音壓制,額頭掛滿了豆大的汗珠,非常難受。

馬上,他腦子裡靈光一現,心裡念道。

“身體動不了,但我還能呼吸,那就...”

他雙目微閉,舌頂上鄂,全神貫注地吐納呼吸。

很快,他平靜了下來。

耳裡的噪音,也能聽清楚了。

門外走廊上,病人的竊竊私語;隔壁病房裡,醫護的輕聲詢問;住院配藥室,安瓿瓶的清脆斷裂......

甚至,還有窗外樓下的樹叢裡,夏蟬鳴叫的吱吱呀呀。

尋著聲音,于飛轉頭面向窗外。

透過黑暗的視野,他能清楚地看見,樹枝上趴著一隻蟬翼雪白的黑蟬。

于飛意識到,自已的聽覺和視覺,被莫名其妙地放大了很多倍。

他慢慢地張嘴,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去,還在昏迷,對吧?”

他在心裡吐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陣暈眩忽然上頭,于飛不由自主地想要躺下。

右手,感覺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

他伸手,從枕頭下面掏出一個鎖屏的手機。

“還好,手機沒丟。”他心裡覺得慶幸,端起手機。

于飛抬起左手,輕輕撫過螢幕。

他看到了自已疲憊的眼神,還有起皮的嘴唇,一臉憔悴。

瞬間,一層薄薄的白霜出現在螢幕,模糊了他的視線。

頭昏眼花,變成了頭痛欲裂。

他咬緊牙關,左手開機,伸出右手,去抓眼角瞥見的床頭水杯。

瞬間,冰冷的玻璃杯,開始發熱。

他早就喉嚨冒煙,管不了那麼多,端起裝滿的杯子一飲而盡。

他喝到的,卻是燙嘴的熱水。

杯子回到了右手的床頭櫃。

于飛盯著空空的水杯,大口呼吸,氣喘如牛。

面前,自已看到的景象無比真實,卻又不可思議。

一種恐懼,鑽進了他的心裡。

于飛集中精神,再次調整呼吸。

片刻,平靜下來。

這時,病房門突然開啟,于飛下意識地攥緊了雙拳。

他抬頭一看,一位梳著馬尾辮的女生端著飯盒,正好推門進來。

“師兄,你醒了!我就說你會沒事的!”

她的眼睛泛出了晶瑩,嘴角微微顫抖著上揚。

于飛看出來,她眼底有光。

“我身體好,沒事了。我睡了多久?那兩個孩子怎麼樣了?嗯,沒給我家裡打電話吧?別嚇著我爸媽!”于飛一本正經,接二連三地提問,然後又想到:”還有,是你在這裡守著我?“

女生轉身,快速關上房門,三兩步走到病床邊。

她臉上的驚喜變成了關心,看看手裡的飯盒,再看著于飛,滿臉認真地回答。

“你睡了一天兩夜。前天下午,你在玉蟾湖救起的兩個孩子都很好。那家人說,等你醒了,一定要來當面感謝。學校沒通知你家裡。前晚上,江東在這,打了一晚上游戲。他昨天補覺,今天在實驗室。昨天,還有今天上午,都是我在這。”

他這才笑笑,誠懇地點點頭,雙手高高抱拳回答:”謝謝你,王靈!”

于飛跳下病床,非常輕鬆,毫不費力。

他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讓陽光灑滿全身,伸了一個踏踏實實的懶腰。

剛才的恐懼,一掃而空。

他隱約感覺到,藏在身體裡的神秘力量,還在繼續醞釀。

這是一種可以感知世界細節的力量,甚至可以操控冷熱的力量。

這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師兄,你先吃午飯,我再去食堂打一份。”

王靈堅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于飛轉頭看見,那隻裝滿的飯盒已經遞到了身邊。

摸摸肚子,確實餓了。

於是,他伸手接過了這份好意,用微笑感謝。

揭開盒蓋,拉開筷子,于飛忽然想到了什麼。

“我睡著這兩天,有什麼新聞嗎?”

“昨天晚上,就在這個視窗,我看到極光了。”王靈說完,捂嘴打了個哈欠,然後指了指于飛身後。

“晚上,你也在?”于飛手裡的筷子停在了嘴邊,回頭看看窗外,若有所思。

“第一小隊就我們三個,江東守了一晚,白教授年紀大了,昨晚我肯定得在嘛。曹魏他們小隊下午到。師兄還沒醒的話,今晚就該他們來。”王靈雙臂抱胸,一字一句的回答。

聽到曹魏這個名字,于飛撇了撇嘴。

王靈又一臉嚴肅地說:“這個緯度能看到極光,是真的很不正常。”

于飛埋頭扒飯,只是“嗯”了一聲。

王靈笑盈盈地倒背雙手,小步倒退。

“昨晚,醫生差點就下《病危通知書》了。幸好師兄今天醒了,狀態也不錯。我去通知大家。”

“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你還不餓嗎?去打飯...回來再說!”于飛差點嗆到,但也努力衝王靈擠了個笑臉。

王靈轉身走到病房門口,護士剛好推門進來。

看到于飛站在窗邊吃飯,護士一臉驚訝:“你,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于飛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我感覺...史無前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