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夢的代價

城市的光芒，在渺遠處輝煌，最後一抹明色從天際線落入某人眼底，形成一道燦紫的霞光。

黑色背影，熟悉而又莊嚴，身體輕微浮動，影子將遠光遮蔽，模糊了萬道霓虹。

尖耳上的絨毛隨風而動，高腳凳下，藏青色腳掌輕踩金色踏板，黑色衣袖，黑白色的手掌收起尖爪，漾起一片片黑白的波浪。

粗糙指腹與光滑琴鍵接觸，清亮音符盪開，銀色光紋隨之而生，悠悠間，生出一隻銀色光蝶，將藏青色映亮。

也化作一團光點，在金色的眸子裡，落成明亮的星。

夢幻而真實，遙遠而無限接近。

陳羲的眼睛閃過詫異，微張雙唇卻緊閉呼吸。

此刻，對方存在已在無言中確認，而琴音並沒有休止。

夜幕漆黑，城市黯淡，而銀色微光卻如螢火，重新映亮城市頂端，琴音取代舊日喧鬧，將城市失活的心跳奏響。

一人一狼兩道身影，不遠不近，遙遠處看，顯得渺小而脆弱。

他們本該這樣的，在黑黢的世界裡，摸爬滾打，在看不到邊的空間，無聲前進。

只是，此刻，黑暗終究在觸碰到肌膚之前褪去，因為他的光，在亮。

銀色光蝶繁如星空，環繞在凱撒身邊，垂在高腳凳身後的狼尾，仍有銀蝶停在尾尖。

那些光，照亮了他的黑色的束身服，照亮了他的眼角的紋印，照亮了他緊閉的唇角，照亮他若隱若現的傷痕。

當今的超強異能者將軍，竟然在面前彈起了鋼琴？

一如他以往一樣，凱撒再次在認知上刷洗了陳羲的觀念。

將軍、凱撒、鋼琴、那些事情……

這一切的一切，居然可以聯絡在一起，在一個人身上。

陳羲突然湧出千萬條疑惑，包括現在的事情——

而沒等陳羲想明白，又一隻銀色光蝶飛來，陳羲下意識伸手迎接。

光蝶再次落於掌心，清冽的晚風輕撫，突然，陳羲感到一陣涼意透入全身。

再轉眼一看，那光蝶竟在陳羲手心化開，變成最原始的異能，融進陳羲骨髓。

陳羲眸子一凝，眼前突然高亮，他猛然甩頭，再睜眼，凱撒的背影依然颯颯如風，琴聲還是那麼憂傷而堅決。

“…呃等”

陳羲的眼眸忽然燃起紅光，陳羲忍不住向前趔趄。

就在第一步剛好觸及地面之時，腳下的地面忽然消失，連同周遭的一切驟然坍縮。

只剩下，彈著琴的凱撒，以及依然飛舞不停的光蝶。

“…凱撒？”

琴聲越來越小，世界彷彿在被一個巨大的蓋子籠罩，只剩下凱撒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以及，一些看不見的東西彷彿正在蔓延、連線……

琴鍵堅韌光滑的觸感、按下每一個按鍵時由內而外的痴醉、晚風拂過毛髮的鬆弛……

內心深處說不清的苦澀、囿於喉嚨的話語、在心路里的糾葛與不知所措……

……陳羲忽然感覺被壓抑得喘不過氣，太多理解之外的事物湧入腦海，彷彿要將他的整個身軀佔據。

“…怎…”

陳羲發現自已發不出任何聲音，音節彷彿卡在喉嚨之中，無法吞嚥，也無法釋放。

凱撒的身影近在眼前，陳羲艱難的向前邁步，在此刻，咫尺之遙彷彿都成了無限長，空間逐漸扭曲、坍縮。

就在陳羲的指尖即將要觸及凱撒後背之時，扭曲的空間在頃刻間破碎。

凱撒的身影驟然消散，陳羲落空的指尖，只觸及到了零星的光粒。

慣性驟然恢復，陳羲穿過凱撒消失的身體，向前趔趄半步。

他的右手仍在視線之中。

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先前的情緒、感受……

除了……眼前這隻銀色光蝶。

……

純粹、聖潔……

這應該是陳羲見過最好看的異能造物……

而陳羲此刻卻沒有心緒欣賞。

但，陳羲卻彷彿不受控制一般，向著這隻銀色的美夢，伸出手。

什麼？

視線之中，陳羲的手逐漸和一隻藏青色的半透明幼爪重疊。

陳羲的瞳眸瞪大。

畫面一轉，金色的天空籠罩整個視線，銀色的光蝶躍然於天穹，連同少年的手一起牽向半空。

“凱撒的記憶？”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和純粹，陳羲感到一種寧靜、祥和的心緒在心中奏響。

而下一秒，當少年的手即將觸及到那銀蝶之時——

一個黑色的東西瞬間遮蔽了整個視線，如同將整個天空燼滅一般。

陳羲下意識閉了眼。

再次睜開，光蝶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黑色的腿，以及在鞋緣處，奄奄一息的銀色翅膀。

“又狗屁地跑到這！？盡他媽搞些沒用的東西！拿你的高階異能做這些賤民的玩意？別他媽讓別人見了丟老子臉！！”

先前的心緒頃刻消散，一種混雜著羞恥、難過、冷漠的情緒頓時塞滿陳羲心間。

陳羲猛然感覺自已的身體和眼前感知之人成了一體，視線、心情、感知……皆成一體。

“真他媽沒用，別給我搞出這種情緒，我不想通情到這種廢物的心情；聽到沒！給我收起來！”

陳羲感到他視線放低了一些，靜靜看著那銀色翅膀漸漸停止掙扎，內心卻是在努力將情緒一口口吞嚥，吞到無人可見的地方，就好像他們不存在一樣。

陳羲本能感到反胃，這種強行遏止情緒的感覺，如同將冒氣的飲料塞上蓋子，憋屈死人。

凱撒以前居然是這樣過來的？陳羲原以為凱撒是一個從來不會隱藏情緒的人。

而眼前這個人？是誰？

居然在這樣壓迫以前的凱撒？

“呵…這就對了。”

“現在，你該滾回去了，弗雷德教官在等著你……等結束了，老子在教訓你。”

黑色的身影移開，銀色光蝶慘不忍睹的另一半也出現在眼前。

少年很快移開了視線，抬頭看了一眼，金色的天空再次回到視野，而遠處，則是一片渺遠的城市。

……看樣子，應該是在犬族帝國宮殿的某個高處，陳羲心想。

視線再次移動。

這次，陳羲看清了那個成年狼人的身影。

陳羲眉頭緊鎖。

“凱撒的父親？”

婚禮上的記憶再次浮現眼前，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陳羲不會認錯。

……

他父親……

目光之中，成年狼人的背影剛走不遠，周遭的一切就再次陷落，變成了一個幽閉的空間，而那個背影卻忽然回頭，帶著別樣的紅色瞳孔。

“你不能有弱點，凱撒·盧維克……”

赤色的異能鞭具驟然而出，而那張臉也逐漸靠近。

“你的職責在這裡——”

而此刻，卻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湧入，反而，是毫無聲響的平靜。

“天生的職責——”

“都是代價。”

紅色瞳眸高高俯視，赤色長鞭在空氣中即將揮下——

“！？”

“陳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