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瘸子這才動手,把一條繩子的一頭拴在自已腰上,另一頭交給自已媳婦,千叮嚀萬囑咐地讓井上三個人一定要把繩子抓住,一點一點地往下放。他自已帶著另一條繩索下了井。

沒想到,沒有不透風的牆,沒多久,“羊倌王瘸子在玉米地東南角上的旱井裡發現了財物”的事立時傳遍全村。“外財見面分一半,咱們也去看看。”“村長,那旱井咋說也是咱們村的,有了財物怎麼也不能讓王瘸子獨吞了吧?這事兒你們村委會可得拿個主意。”在人們的哄嚷聲中,村長王老蔫一咬牙一跺腳說:

“走,村子裡集體旱井裡的東西咋能讓他王瘸子一個人獨吞?!”村子裡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他就帶著村裡的幾位留守老頭兒奔了玉米地東南角的旱井。

王瘸子用手摳著石縫,兩腳尖也蹬著石頭的縫隙小心翼翼地往井下移動著。到了井底,王瘸子先找一個突出的石塊用他那條好腿踩實了。他一隻手拽住繩子,另一隻手在袋子露出的地方摸了摸說:“不是啥硬實東西,興許是城裡人穿不了的舊衣裳裝在袋子裡扔到這邊來了。”井上的三個人聽到了,王瘸子媳婦說:“舊衣裳也行,哪件也比你身上穿的金貴。村東頭上錦州去唱小戲的王二丫,時不時地就往家捎一包舊衣裳來,他們家的人爭搶著穿呢。”王瘸子將手中的繩子抖開,牙、手並用,給井底的大袋子拴了個擼兔子的套,把布袋子擼緊,然後說了聲:“拴好了,先把我拽上去吧。”井上的三個人立刻用力把王瘸子拽了上來。

王瘸子身子一上來就冒了一句話:“完了,他們咋知道了呢?”原來王老蔫村長領著十來個人到了。井上的三個人背對著,沒有看見。

王老蔫領著人一臉嚴肅來到他們跟前,開口就說:“你們鼓搗啥呢?噢,是看著旱井下邊的東西了。那你們看著了咋就不跟村上言語一聲呢?這旱井咋說也是村上的。就連這麼點兒素質都沒有?”

王瘸子、大舅哥和兩位女人一聽村長的話立時就慫了。王瘸子翻弄幾下眼珠子說:“這不是沒拽上來嘛,原打算拽上來再向村上報告。”他大舅哥也趁機說:“我們就是這個意思。”兩個女人也說:“別成天髒心爛肺的,沒人想吃獨食。”“就是,一個村子住著誰不知道誰,那些破鞋爛襪子的事誰說啥了?”

王老蔫話音頓時小了些:“村上和大夥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聽說你們發現財物了,一是幫你們整上來,二是看看是啥,要是違禁的東西也好做個證。來,都站著幹啥,都幫把手把東西拽上來!”王瘸子只好把繩索甩給大家,王老蔫村長叫著號子,“一、二,老哥們兒老姐妹使勁拽呀!”眾人應道:“使勁拽呀!”王老蔫說:“拽上頭肥豬,咱們當下酒菜呀!”眾人應道:“當下酒菜呀!”在王老蔫富有韻味的號子聲中井底下的布袋終於被拉上井口,王瘸子和他媳婦搶上前抱住溼漉漉的布袋子放在旱井旁邊。

旁邊有人說:“讓王村長開啟看看吧。”王瘸子媳婦反駁道:“憑啥非得王村長去解開,你們老爺們的手太粗,要是金枝玉葉也得讓你們整折了,來,嫂子,咱姐倆把它解開。”

兩個女人手腳麻利,迅速將纏在袋子口的黑色塑膠包皮的電線擰開,布袋的裡面包的是一床棉被。兩個女人邊扯邊叨唸:

“怪不得死沉死沉的,這棉被子漬進水還有不沉的!”“這長脫脫的,解開別蹦出個人來!”

姐倆說著話,就把溼棉被卷的卷子扒開了。就聽“媽呀”一聲驚叫,姐倆全都仰面躺倒在地。

棉被子扒開的地方露出一個紫蘿蔔蛋子似的死人腦袋,烏黑的亂麻攘子似的頭髮下,雙眼烏突突地鼓著,沒有了血色的舌頭垂在嘴巴的外面。男人們也都驚嚇得後退一步,好半天才定過神來。還是王老蔫村長有定力,他大聲吼道:“王瘸子你這是整的什麼財寶?!快,把你們女人先拖一邊去,她倆是嚇死過去了,其他人一個不許走,等我給縣公安局打電話讓他們來人看咋說吧!”

王老蔫村長馬上掏出手機給青山縣公安局刑警隊打了電話,接電話的恰好是刑警隊的許隊長。許隊長撂下電話說:“北山鄉山南村出命案了,馬上出警!”於是帶上人急三火四地趕到現場。許隊長帶上手套和口罩,小心翼翼地扒開溼棉被,一位妙齡女子的屍身呈現在眼前。女子屍身上穿著一件淺藍色帶淺黃團花的連衣裙,沒有血色的大腿箍著長筒的肉色尼龍絲襪子。脖子上有著明顯的青色癜痕。“死者是被勒死或掐死的,是什麼人作的案呢?”

其他幾位刑警忙著照相,登記一些必要的資料,還有的民警在找王老蔫、王瘸子他們做筆錄,在場的人就連王瘸子的大舅哥也都把發現死屍的事全推在王瘸子身上。王瘸子媳婦在一邊擦鼻子抹眼淚地說:“這輩子跟著他就沒攤著過好事。”

正在這時,李春他們的警車到了。許隊長抬頭見是李春像是見了救星似的說:“遼西省的大神探來了。”李春一看遇上這樣的事又是許隊長在現場破案,就是來十二道金牌也不能走了。於是先給於洪軍局長打電話說明情況,然後戴上口罩、手套,蹲在死者前看了看,用手撥拉一下頸部,心想:這不是小鳳仙嗎?他們怎麼還把她殺了呢?但他嘴上卻沒說出來。死者的兩隻胳膊擰在身後,手指散開呈半鉤狀。李春見死者右手的中指、食指指甲縫中有血跡,就叫許隊長安排人提取出來放在塑膠袋中,然後站起身圍著早井周圍仔細地搜尋著。在距離旱井三十幾步遠的路旁,他蹲下身子仔細看著地上的腳印。然後他站起身朝許隊長擺了擺手,李春說:“叫人把這幾個腳印做模。”許隊長立刻吩咐下去。

李春和許隊長又回到旱井旁的女屍跟前,用手扯著卷女屍的棉被細細地看了看,這才說:“許隊,經過我對現場情況的勘查,初步認定如下:死者年齡25歲左右,身高167厘米,身份三陪小姐。現場發現犯罪嫌疑人腳印一為41碼波浪紋膠底皮鞋,身高175厘米,體重78公斤;腳印二為45碼牛皮底皮鞋,身高185厘米,體重95公斤;腳印三為42碼齒狀膠底運動鞋,身高172厘米,體重72公斤。這裡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許隊說是拋屍案很準確,此案的第一現場應該在青山縣城。”

許隊長吃驚地瞪大雙眼張著嘴,正忙著的民警們立刻議論紛紛:“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咱們許隊就夠厲害了,沒想到這主兒這麼厲害。”“你沒聽許隊管他叫遼西大神探嗎?”“就是咱們照著本念也念不了這麼明白呀。”“你說這大神探也沒長三隻鼻子六隻眼,咋一看就連身高體重都報出來啦?”“要不咋叫大神探呢。”

王老蔫村長、王瘸子這些村民更是聽傻了,有幾個老頭兒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往李春跟前湊了湊,想看這大神探到底啥模樣。許隊長雖然一臉嚴肅,但卻透著破案後的一種快意。他說:“兄弟們,都辦利索了嗎?”大家齊聲說:“都辦完啦!”許隊長大聲說:“收隊!”

許隊長吩咐王老蔫說:“王村長,我們公安留下一個人,你們村上找一個人,先看一會兒,我已通知縣醫院來輛救護車把屍體拉回縣裡冷凍,局裡得馬上做屍源認領。”王老蔫村長便說:“這也就是一會兒的事,有警察同志在,瘸哥你就連放著羊帶照看吧!”王瘸子斜楞一下眼珠子說:“哧,這咋沒有人跟我搶啦?”王村長說:“瘸哥,別說沒用的。”王瘸子說:“我就說咱們村子這人,見著便宜就搶,見著麻煩就閃,沒一個好種。”王老蔫村長說:“你說那些沒用的話幹啥。”說完自已頭也不回地走了。旱井旁只剩下一名警察還有垂頭喪氣的王瘸子夫妻倆守著死屍。

上車走時,許隊長對騰格里縣開警車的小崔說:“你上我們車上去,讓我來開車。”小崔知道許隊要有話對李春隊長說,就麻溜地去了青山縣的警車。車開動了,許隊長就問李春:“咱們下一步怎麼辦?”李春說:“去你們祥龍酒店。”許隊長說:“李隊,你不會連死者帶凶手是誰都整清楚了吧?”李春說:“哼,那我還不清楚!咱們都跟一道了。死者是騰格里縣燕舞洗浴中心的三陪小姐小鳳仙,在閩西龍山縣賓館401號房間,我們見過她也給她下過偵查手段。腳印是餘成軍、傑克、張六子的,我這次在閩西龍山縣的洞裡村就見過記在了心裡。死者和兇手、幫兇都基本確定,現在就是個證據的事。我說去祥龍酒店,是因為裝屍體的布袋子就是個被襯,他是把小鳳仙掐死後用棉被捲起來塞在被襯裡,被襯上印著祥龍酒店的字,用房間裡的一段電線扎的口。”

說話間,兩輛警車就開進了青山縣的祥龍酒店。酒店的經理是位上下一般粗姓孫的女人。孫經理給人第一印象就是從臉蛋兒、下巴頦開始到兩肩、兩個乳房,再到雙臀、雙腿全是多餘的肉。走起路來,別人看見都替她難受。許隊長悄悄地跟李春說:“這老孃們兒可不好逗,你看她又肥又胖的,她老爺們兒卻是個又瘦又小的男人。人家哨他男人與老婆同房,從天黑鼓搗到天亮,連老婆具體的邊界都沒整清楚。”

孫經理見兩輛警車一支箭似的開進院裡,就知道不是好事。別看她身材臃腫行動笨拙,可是說起話來卻機敏得像只猴子。“哎呀呀,這不是許大隊長嘛,今兒個咋這閒在,領著弟兄們過來啦。”她臉笑得像朵倭瓜花似的。

許隊長指著李春說:“你別就看見我,這位是有名的遼西大神探李春隊長,這次來你這裡是查案子的,你叫你們的人多配合著點兒。”孫經理說:“嘖嘖,看許大隊長說的,好像哪次來我們沒配合似的。遼西的大神探來了,那是我八抬大轎都請不來的客人。今兒個辦完案子就別走啦,給我個面子,中午我安排,那查案子也得開個房間是不是?”

許隊長說:“不用啦,你想讓我們開個房間到時候砸我們一槓子,你那點兒小算盤我還不知道?我們就坐在大廳裡的沙發上就行。讓你的人把住宿登記簿拿來,我們看一看。”孫經理咯咯笑了,立刻回頭對吧檯的服務員說:“徐子,把登記簿拿過來,你警察叔叔要查咱們的賬。”吧檯服務員小徐立刻端著住宿登記簿走過來遞給許隊長,許隊長將登記簿開啟又遞給李春。李春接過來翻動著,看了一遍他突然問道:“孫經理,你們二樓的201、202、203號房間昨晚住的什麼客人?怎麼都寫了個吳字?”孫經理說:“這我也不知道,你們得問徐子他們。來,徐子你過來,我到該吃藥的時候了。這住宿啥的都是這丫頭管,你們問她就行。”

說完,孫經理就捶著腰起身去一樓她的經理室了。徐子走過來說:“住的什麼人我知道,201號房間是大套間,住的是餘總和他的太太,202號房間住的是一位叫傑克的外國人,203號房間住的是張六子,這三個房間都是青山大酒店的吳總經理訂的,也是吳總結的賬。他們走得挺早的,是張哥的班。”李春問:“你說的張哥在不在?你讓他來一下。”徐子說:“張哥值的是夜班,現在在家呢,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過來。”

沒一會兒,張哥就過來了。張哥說:“餘總他們天剛放亮就走了,他太太病了,用房間裡一床被子包著,是那個叫傑克的外國人抱著出去的。”許隊長說:“那你就沒看一看再讓他們走?”張哥說:“人家大經理太太生病長災的,我亂看啥。”李春說:“我們去201號房間看看。”

徐子在前面帶著大家進了201號房間。推門進屋是客廳,客廳裡看不出什麼,只有菸灰缸裡有幾個菸頭,還有兩個泡著茶的茶杯。李春掃了一眼,告訴許隊長叫人都收起來,並讓隨同的刑警將屋裡地板上留下的腳印拍下來,然後就奔了裡間的臥室。臥室很凌亂,徐子說:“服務員一直沒倒出時間收拾,不知怎麼的,總不願意收拾這個房間。”房間裡很亂,兩隻蕎麥皮大枕頭一隻在床上,一隻扔在靠門口的地方。席夢思床墊子斜扭在床箱上,褥子與床單揉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