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成軍大老遠地看見楊哈斯氣勢洶洶地進院,知道不妙,就趕緊跑去找蘇美婭。
楊哈斯進了車間手中的馬鞭子敲著機器“啪啪”地響,大聲地喊著:“都給我停下,都給我停下!”一些忙著生產的工人鬧愣了,有的真就停住了機器。最先跑過來的是高曉榮,他一邊說著:“楊總你這是幹啥?”一邊用手去攔楊哈斯的馬鞭子。楊哈斯知道他不是接頭的人,揮起的馬鞭子就落在高曉榮的身上。正在這時烏恩巴圖躥了上去一隻手抓住馬鞭子,一隻手握住楊哈斯另一隻手說:“楊總,你有事說事,什麼事讓你發這麼大的火?”楊哈斯聽到暗語又感覺手心裡有個東西就知道這小夥子就是內線,就假裝和他撕扯著,手中的塑膠眼藥水瓶也就揣進懷裡。烏恩巴圖朝旁邊看熱鬧的工人喊了一句:“楊總喝酒喝多了耍酒瘋,你們怎麼還不幫高總我倆把他抱住!”就有幾個小夥子上來抓住楊哈斯的馬鞭子,還有抱腰的抱胳膊的。
正在這時,餘成軍領著蘇美婭趕來了。蘇美婭橫眉怒目,搶前幾步伸出雙手將圍在旁邊的幾個青年工人推得向兩旁一側稜,大聲喊道:“都快住手吧,真不像話!”人們都立刻鬆開手閃在了一邊。後邊的餘成軍心中驚歎道:“這女人的功夫還真是了得!”蘇美婭一臉惱怒:“哥你太不像話啦,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找餘總找我都行,跑車間來鬧扯什麼!”楊哈斯強詞奪理地說道:“我鬧扯自有我鬧扯的原因。”蘇美婭說:“啥原因,你說!”楊哈斯說:“你們用草炭摻和點兒硝酸銨就糊弄人賣錢,我不說也就算了。可不能上我地裡把吐纓的玉米秧給鏟了一片,挖了我好幾畝地,你們賺錢我遭損失,難道我找找都不行?”蘇美婭沉著臉說:“你說多大的損失?我賠你。人家的兄弟姐妹都有個幫襯,你可好,今天這麼一出,明天那麼一出,領著頭給我找麻煩!”
楊哈斯聽蘇美婭說這話開始有些心生憐憫,他的眼前浮現出醫院病床上達蘭花媽媽臨終前的囑託:“楊哈斯,你不管找到哪兒也要把蘇美婭給我找回來!”還浮現出綠色的草地上一身蒙古族服裝青年的他領著拖著鼻涕的女孩子蘇美婭在嬉鬧,他心中有一個聲音:“拉倒吧,看在達蘭花媽媽的分兒上!”然而又一種鏗鏘有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製毒販毒,她的毒品流向全國流向世界各地,就會有千百萬人受到傷害家破人亡!”說話的是一身警裝的趙東明副市長、侄子楊紅鷹、兒子楊阿爾斯楞。“我楊哈斯不管她是誰,只要他禍害人,我就要幫助你們將他們消滅掉!”依然鏗鏘有力的聲音,是他楊哈斯的話。
只一瞬間,他的頭腦又恢復到正常狀態,他吹鬍子瞪眼睛地說:“蘇美婭別說沒良心的話,我在工廠大門口為誰打了環保幹部?為誰蹲了十來天的小號?是你們工廠的車間用了我的草炭,我不找他們找你幹什麼?你是我妹子,我大小事總找你會讓人家說閒話的。那行了,你願意管就管,我就找到這了!”楊哈斯一把手從烏恩巴圖手中搶回馬鞭子扭頭就朝大門口氣呼呼地走去。到大門口從張六子手中搶過馬韁繩紉鐙上馬走了。餘成軍和高曉榮在後面揮著手喊著:“楊總,你回來,咱們有事好商量!”楊哈斯頭也沒回放馬跑了出去。
楊哈斯跑到半路,他在馬上回頭瞅了瞅見沒人跟上來便一勒馬嚼子讓馬上了另一條岔路,這條路也是一條鄉間土路,但要比去化工廠的路還寬一些。他又跑了一會兒,見路邊停著一輛掛著普通車牌號的213吉普車,他知道這是於洪軍局長來接迎他的車。他翻身下馬,於洪軍也開車門走出來,楊哈斯把帶著自已體溫的塑膠眼藥水瓶交到於洪軍手中,說了一句:“我得馬上去承包地。”說完又登上馬向著西遼河岸邊玉米地的方向跑去。
於洪軍的車沒有進王爺府鎮而是直接向赤嶺開去。公路兩邊形狀各異的綠色沙丘一座一座一掠而過。
於洪軍匆匆走進赤嶺市公安局,將塑膠眼藥水瓶交給楊紅鷹。
赤嶺市公安局一間實驗室中,宋技術員和幾位身著白色實驗室衣帽的人正在用裝著黃色、橙色、綠色液體的試管做著實驗分析。
鐵峰總隊長在電腦前觀看化驗分析報告,公安部禁毒局王局長在電腦前看化驗分析報告,拉近了的《關於M國興凱投資公司騰格里縣化工廠提取物化學分析報告》結論:“經過對M國興凱投資公司騰格里縣化工廠提取物所做的化學分析,結論為:該提取物化學分子式為C9H9BrO,中文名稱溴代苯丙酮。”
公安部禁毒局王局長對著影片說:“遼西省公安廳禁毒總隊、赤嶺市禁毒支隊要密切注意製毒分子的動向,必要時可對製毒分子實行抓捕!”
楊哈斯騎上馬,將馬嚼子一勒朝著西遼河北岸的承包地跑去。等他騎馬跑到玉米地,見三個牛場的人也都到了。三個牛場來的人都站在自已馬前,個個都擼胳膊挽袖子的,似乎只要有人說一聲“開打”,他們就會餓虎撲食般地猛撲上去。那些挖草炭的人見這般陣勢只好將剷車和拖拉機熄了火,一個個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蹲在地上抽菸說話。領頭的於四只好一遍又一遍地給餘成軍打電話告急。
餘成軍與高曉榮追了幾步看看沒攔住楊哈斯只好回去找蘇美婭商量解決的辦法。在房子外邊,高曉榮齜牙咧嘴地褪下襯衫的一隻袖筒對蘇美婭訴苦:“他是真下手打。”這一陣子他和在山東不一樣,身上的肉也多了,面板也白了,胸前有明顯的兩道馬鞭子抽打後的血印。餘成軍幸災樂禍地說:“哼,你非得上前充英雄,你以為你是誰呀?”高曉榮知他話裡有話就說:“餘總,楊哈斯進院您該知道的呀,該您擋您不擋,現在倒說風涼話,虧您能說得出。”餘成軍臉色發灰雙眼一瞪大聲說道:“你他媽的整天像個娘們兒似的,不會說話不會辦事,把事整砸了倒怨到我頭上!”那架勢,如果高曉榮再說一句不在行的,他就要用拳頭說話了。這時就聽蘇美婭壓低嗓音低聲吼了一句:“你們倆都住嘴吧!”二人像兩隻要鬥架把羽毛翅膀都李起來的公雞,突然間又把翅膀和羽毛收了起來。
蘇美婭說:“餘總,還是你去一趟吧,咱們僱的那個於四靠不住,沒準兒他在裡頭還想整點兒啥事呢。這地方的人我知道,凡是出頭做事的沒個老實忠厚的。我哥的脾氣是不好,也忒把錢看重了,可他還是個講理的人。你去看看,真如他說的是咱們挖過了界,該賠他多少賠多少唄。”高曉榮一臉委屈,剛張嘴想要說點兒什麼,蘇美婭又臉一沉說,“行啦,都少說兩句吧!”餘成軍答應了一聲:“嗯,我去辦。”說完扭身走了。
見餘成軍走了,蘇美婭說:“曉榮你跟我來。”她扭身向自已的房間走去,高曉榮便把衣服穿上跟了過去。回到了房間,蘇美婭柔和地說:“來,讓我看看打得啥樣。”一邊伸出雙手幫高曉榮解開半袖衫的扣子,輕輕地撫摸著高曉榮的上身,“我哥他下手這麼重,也不看是誰,就下手打。”高曉榮全身連骨頭帶肉都有一種酥癢的感覺,喃喃地說:“哥他肯定不是想打我,他是敲兩下機器出氣,即使是打兩下又不是外人打的。”說著話,嘴巴都已拱到蘇美婭的腮邊。
蘇美婭又找了不知什麼藥水用棉籤往鞭傷上擦拭著說:“好點兒嗎?還疼嗎?”高曉榮說:“好多了,你這一抹藥挺舒服的。”
蘇美婭動情地說:“咱們的力量孤啊,唉,這有時候你就得受點兒委屈啦。”高曉榮急忙說:“不委屈!不委屈!餘總他想幹啥我知道。”
蘇美婭說:“上午總公司又在催了,月底務必交上十噸,否則要撤我的職呢。”高曉榮說:“你放心,我就是天天二十四小時在機器旁盯著也要把這十噸溴代苯丙酮盯出來。”
蘇美婭動手幫高曉榮穿上半袖衫扣上釦子深情地望著他的眼睛說:“我也是怕你沒白天帶黑夜的吃不消呀!”高曉榮彎下腰在蘇美婭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說:“為了你,我什麼都吃得消。”隨後意氣風發地回車間去了。蘇美婭抽出一張紙巾來擦了擦臉,然後團成團投進紙簍中。
餘成軍帶著兩名工廠護衛隊的人騎著馬趕到西遼河北岸的草炭地從馬上跳下來。他沒搭理臊眉眼湊上前來的於四呼哧,而是徑直走到楊哈斯的跟前說:“楊總你跟我們那位木頭人置什麼氣!我在後邊緊追也沒追上你。我當時忙別的事沒在車間,讓他把事就整大發了。”
當楊哈斯從懷中把盛溴代苯丙酮的眼藥水瓶掏給於洪軍局長時,心中雖然覺得像一塊石頭落了地,但還是覺得不忒靠實。“那個叫烏恩巴圖的小夥子裝在小塑膠眼藥水瓶中的東西裝沒裝錯?即使裝對了,那點兒玩藝兒夠用嗎?可別二番腳再跑一趟,就這由頭沒法子再找。”他心裡這麼嘀咕著。正想著,見餘成軍來到跟前,他心裡立刻迸出一句話:“和他說話得留點兒跐腳。”他就說:“沒啥,沒啥,我剛才生氣是原本你們挖草炭挖過界了,可你們上上下下沒一個說好聽的,你整個頂風臭四十里的於四呼哧跟我說話我能受得了?”
餘成軍見楊哈斯這話是衝他來的就說:“楊總楊師父這事你也就別怪於四先生啦,他辦的事也就等於我辦的啦。”於四在一邊齜著牙滿臉諂笑說:“看餘爺說的,咱們雖然一筆寫不出倆餘來,但總歸還是小的辦事不力惹得楊爺生了氣,楊爺、餘爺你二老在上,我給你們磕頭,你們消消氣。”說完話真就“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咚咚咚”雞啄米似的連磕三個響頭。餘成軍臉一沉說:“於四你站一邊去吧,事情辦得這樣,扎你三刀六洞都不為過。”於四忙爬起來回到剷車那邊跟剷車師傅說話去了。
餘成軍瞅著楊哈斯的臉說:“楊總,我也很長一段時間沒來了,方才一到地兒我就見是過界了。這沒說的,是打是罰你楊總說了算。”楊哈斯沉著臉用馬鞭子抽了下一株掉了穗的玉米秧子“唉”了一聲說:“餘總,這話你讓我咋說呢,掏心窩子說,我妹子回到騰格里縣於公於私都沒少照看了我,可她是我妹子也是你們董事長呀,我說多說少都不好。餘總你這樣,你說句話,你餘總就是說老楊我一分錢不給你,咱搭個哥們兒交情,我二話不說,咱還是好哥們兒。”
餘成軍原以為楊哈斯要鬧個地動山搖的,可一聽這話大喜過望,就用右手一拍大腿說:“既然楊爺這麼抬舉我,我就替我家老大做這個主了,過界的地面按十畝算,一畝地給你賠償金兩萬,總共20萬。楊爺要是嫌多就跟我家老大去說,要是嫌少就記在兄弟我的賬上。”楊哈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只是把轉到背後的綠色軍用水壺轉到胸前用手擰開壺蓋兒仰脖喝了一口,從身上摘下來遞給餘成軍說:“我說過了,這事就你做主你說了算。來,兄弟你也來一口。”
餘成軍二話不說雙手接過軍用水壺,也學著楊哈斯的樣子一仰脖就是一大口,他哪裡知道這壺裡裝的是烈性酒,這一口酒下肚鼻涕眼淚都嗆出來了。他邊舉著酒壺送回給楊哈斯邊嚷嚷道:
“哥,你、你這是啥,啥酒呀,燒、燒刀子似的捅、捅到心、心裡去啦!”楊哈斯哈哈一笑說:“這就是我們這地方的62度的燒刀子酒嘛!”
餘成軍伸出大拇指說:“你這哥們兒我交定啦!走吧,咱們去雲龍大酒店。”楊哈斯也沒推辭,叫上朝魯跟他一起去。餘成軍又分別給蘇美婭和餘阿根打了電話,向蘇美婭報告順利解決挖草炭過界的事,讓餘阿根在雲龍大酒店訂一間包房。然後他和兩個隨從又叫上於四呼哧一塊兒跟在楊哈斯他們馬後向王爺府鎮跑去。
餘阿根在雲龍大酒店要了一個包間,除從草炭地回來的六個人外,他還請了騰格里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景峰。景峰主任最近一段時間也成了餘阿根的座上客,他喜歡喝酒也喜歡吸菸,每次喝完酒吃完飯,餘阿根都要給他帶上一條雲煙,讓他感激不盡。
酒桌上,餘成軍堅持讓楊哈斯坐在上座,他挨著楊哈斯坐右側。他用閩西話對餘阿根說:“楊總為人義氣,是我的大哥,自然也就是你們的大哥啦。往後不管遇上什麼人,誰也不準傷害大哥的啦。”餘阿根說:“有大哥的話,我們照做就是啦。”景峰主任坐在楊哈斯左側的一邊,他先前並不知道為什麼來喝酒,聽了一會兒,才知道這桌酒宴是為楊哈斯請的。於是他便說些恭維楊哈斯的話,說楊哈斯作為優秀企業家在騰格里縣的社會威望,說楊哈斯父輩抗日戰爭時諸多的抗日故事,把全桌的人都說得大眼瞪小眼的。他最後把雙手兩個大拇指一併說:“你們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打不成交’啊!”
餘成軍端起酒杯給楊哈斯敬酒,又接著景峰主任的話說:“楊大哥可是赤嶺市的政協委員,他們的縣長、書記也得高看一眼的。就這個位子,我在閩西花100萬都沒拿下來的啦。”餘成軍說一句,他手下的幾個人點一下頭,然後用一種敬畏的目光瞅一瞅楊哈斯,讓楊哈斯覺得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