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阿爾斯楞坐著小牛皮圈椅墜下去後,第一反應是他掉進陷阱裡了。然而剎那間小牛皮圈椅就穩穩地落地了,而且落地的同時裡面的電燈也亮了。原來是間寬大的地下室,裡邊的傢俱與陳設比地上還要齊全。酒櫃、電冰箱、空調都有,一隻大排氣扇發出“嗡嗡”的聲響。地下室除了這部直上直下的小電梯外還有一條向外的通道,蘇美婭說傑克從地下室拿酒可能走的是那條通道。楊阿爾斯楞來不及多看也來不及多想,他把摩托羅拉手機乾脆放在地下室的電腦旁,心裡默唸著可貴的一分鐘,想著高曉榮會很快返回來。

在騰格里縣公安局,小朱輕輕地歡快地叫了一聲:“哇噻,進入她的又一部電腦了!”項暉說:“儘快破解她的密碼,下載她的檔案!”項暉、小朱、小李這三位頂級的資訊專家只一會兒的工夫就攻破電腦設定的防火牆,將電腦中儲存的檔案像流水般地下載下來。項暉看了一下時間,只用了五分鐘。

高曉榮到車間裡,是產品又不達到標準了,分析了一遭是溫控的問題,他和烏恩巴圖好一番地調整,產品生產才又正常了。他馬上想到陪楊阿爾斯楞的事,所以便匆匆忙忙地往蘇美婭的屋裡趕。路上碰見了張六子,張六子問:“高工你幹啥走得這麼急?”高曉榮說:“蘇總的侄子在蘇總屋裡呢,要我陪,車間裡又出點兒事。”張六子詭異地一笑說:“那你可得上點兒心,蘇總的事還不跟你的事一樣。”高曉榮四外瞅了瞅小聲說:“六子您可別亂講,讓蘇總聽著對誰都不好!”然後又急匆匆地走了。

楊阿爾斯楞在地下室裡一看過了三分鐘了,便立即坐回小牛皮圈椅,右手一摸按鈕小牛皮圈椅又沿著滑道升了上去,一切又恢復了正常。這時他聽見外面高曉榮和張六子的說話聲。他看了看小牛皮圈椅沒有遺留下什麼痕跡,便回到他原來坐過的藤椅上。高曉榮進屋見藤椅上打著瞌睡的楊阿爾斯楞,放心地喘了口粗氣,笑著說:“喂,小楊,醒一醒,光顧著戀愛,耽誤睡覺了吧?”楊阿爾斯楞伸伸胳膊打了個哈欠,一副難為情的樣子:“天熱,就是困哪。”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還是楊哈斯的聲音:“小子,別玩暈了頭,小周頭一次上咱們家來,你們早點兒回來吧!”楊阿爾斯楞心中像推開兩扇窗頓時豁亮了,任務已經完成,他們可以撤退了。高曉榮嘆息道:“做父母的都是這樣。”他又瞅了瞅窗外說,“蘇總她們也該回來了吧!”

直升機停在了一座饅頭狀的沙丘上,這回該輪到蘇美婭著急了。她俯在周曉玲的身旁,一隻手摸著周曉玲的脈搏,一邊大聲地喊著:“曉玲!曉玲!你快醒醒啊!”周曉玲的脈搏由若有若無到緩慢地跳動起來,蘇美婭的表情也由焦急到平緩。周曉玲慢慢睜開雙眼,口中喃喃地說道:“姑姑,我們還活著嗎?”蘇美婭大聲地說道:“活著,曉玲,我的好曉玲,我們都還活著!”周曉玲起身怔怔地看著蘇美婭,突然她抱住蘇美婭大哭起來。蘇美婭用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一位慈祥的母親似的說:“別哭啦,別哭啦,咱們福大命大,發動機又工作了,一切都過去啦。我們回去吧,柏樹窪那邊也不去了,我讓傑克給做西餐呢,傑克做的燒牛排很好吃的,你剛才可把姑姑嚇壞了。”

貝爾直升機的螺旋槳又轉動起來,很快直升機又騰空而起,直升機上的兩位女人再沒有來時的歡笑聲。

於洪軍、項暉、小朱、小李在看影片,王局長、鐵峰、趙東明、楊紅鷹臉上都洋溢著勝利的喜悅。王局長說:“同志們,‘2007-1184’毒品專項大案專案組‘鷹爪行動’首戰告捷,公安部禁毒局將逐一破譯其中檔案。我剛才粗略地看了看那些檔案,《鴞計劃報告書》等資料都在裡邊。鷹爪行動,主動出擊,小楊、小周功不可沒,專案組在前線指揮若定,我先為你們記上一功!”

蘇美婭開著貝爾直升機平平安安地降落在化工廠前的水泥坪上。

高曉榮在屋裡看見直升機正在降落就喊了一聲:“她們回來了!”他和楊阿爾斯楞一同迎了出去。周曉玲顯得疲憊不堪,見到楊阿爾斯楞馬上把頭伏在他的肩膀上抽泣起來。楊阿爾斯楞心裡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一定是蘇美婭對她使用了王偉教授說的那種最嚴酷的審查手段,但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蘇美婭姑姑辛苦了!”蘇美婭淡淡地說了一句:“今天好險,差一點兒就見不著你們了。”楊阿爾斯楞用手輕輕地拍著周曉玲說:“怎麼還這樣啊,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周曉玲哽咽著說:“我頭暈,噁心,想回去。”

蘇美婭瞅了瞅眼前這對年輕人對高曉榮說:“高工,你安排兩位員工把他倆的馬送回去吧,我讓傑克開車把曉玲和阿爾斯楞送回去。”然後對楊阿爾斯楞說,“我原本讓傑克做的西餐,中午好好招待你們,可沒想到曉玲心理素質這麼差,受驚嚇後一直沒緩過勁兒來,你們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楊阿爾斯楞也不多問,只是說:“好的,姑姑。”

傑克開著車過來了。這時蘇美婭的手機響了,是餘成軍的電話,他說他已經登上飛機,讓蘇美婭派車去赤嶺機場接他。蘇美婭就對傑克說:“傑克你把他倆送回去後,直接去赤嶺機場接餘總吧。”傑克說了聲:“好的,主人。”然後開車走了。

高曉榮向前走了一步問道:“怎麼啦,出了什麼事?”蘇美婭眼睛還在盯著遠去的汽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回答高曉榮的問話:“沒事兒,她沒事兒,這兩個年輕人都沒事兒。”她轉過頭滿臉堆笑地對高曉榮說,“走,回屋我跟你說。”

傑克把楊阿爾斯楞和周曉玲送到楊家院門口沒進院就直接開車去赤嶺機場接餘成軍了。周曉玲拍一下楊阿爾斯楞的肩膀剛要笑出聲來,楊阿爾斯楞把一根手指豎在嘴唇上,又指了指兜裡的手機,示意她要小心蘇美婭竊聽。周曉玲會意地點了點頭,二人向院裡走去。楊哈斯和娜仁高娃從樓裡快步迎了出來:“孩子,你們回來啦,沒累著吧?”“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兩個老的簇擁著兩個小的進了樓。

餘成軍在北京參加完鑑定會和新聞釋出會後,打電話給蘇美婭說他很擔心餘成民那個混世魔王得回家看看,便先回了閩西的龍山縣。這次他回來先跟蘇美婭說了閩西那邊的情況,稱餘成民比早先收斂多了,那邊一切也還正常。然後他興致勃勃地跟蘇美婭講了在北京成果鑑定時的情況:“蘇總,一個專家鑑定會,一個新聞釋出會,咱們騰格里高效高氮複合肥簽約的單子一下子就翻了三番,還有好幾十個單位要咱們的宣傳單。”

蘇美婭也笑著說:“騰格里高效高氮複合肥做得越大,咱們的事就越保險。那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餘成軍說:“下一步我打算多僱幾輛載重車往回拉草炭,你再和王縣長說說給招些工人。”蘇美婭說:“好,你去辦吧。另外你抽時間和阿根談談,他有些想法,辦事處那邊是咱們的視窗,用好了對咱們這邊會有很大作用。”餘成軍起身說道:“好的,老大。”然後就走了出去。

M國興凱投資公司騰格里縣化工廠一時車水馬龍,往外拉複合肥的載重卡車和往裡拉硝酸銨拉草炭的卡車縷縷行行。從卡車的車牌號蒙、冀、遼、魯、晉等字樣看,北方各省區的使用者較多。騰格里縣政府也得到了實惠,協議中的3000萬元人民幣全部到賬。

M國興凱投資公司騰格里縣化工廠一下子紅火起來,立刻觸動了一條社會神經。

環保局的張橫和李立心中一直窩著一股火,上次偷雞不成蝕把米。打他倆的人關幾天又逍遙法外了,被打的他倆回單位反倒捱了警告,這股子氣呀上哪兒出去?張橫氣呼呼地說:“這麼些天過去了,化工廠整得這麼火,把咱哥兒倆又給忘了吧?”李立說:“那老孃們兒是糊弄婊子上炕,純粹在逗咱倆玩呢。”張橫說:“他媽的,這股氣要是不出,我非憋出病來不可。”李立說:“那還行啦,走,咱哥兒倆上前邊對夾鋪整兩盅去。”

也真是無巧不成書,二人來到對夾鋪正巧遇上上次招工考試欲謀舞弊受處罰的巴林石雕刻廠老闆張平。三個人說起話來才都知道各人心中的怨憤不管是從哪個陰溝裡鑽出來的反正都跟那個化工廠有關聯。於是一拍即合,都說“非得整治整治化工廠不可”。張平老闆一隻手把杯中的酒都倒進口中,一隻手大巴掌一揮說:“你倆說吧,咋整治,我出幾萬沒事兒。”

三個人嗆嗆一陣子,張橫把頭向前一伸,手一擺劃說:“我看咱們這樣,串聯一些牧民老百姓,街裡再找上一些人,就說化工廠的難聞的氣味會造成人畜慢性中毒,會長一種惡性腫瘤,反正現在農村牧區老百姓得癌症的也不少。張老闆,你花兩個錢印些腫瘤的片子撒放出去,我就不信那幫牧民能饒得了那個化工廠?老百姓一鬧起來,我們有氣的出氣有怨的報怨,不把那老孃們兒整個猴子拉稀才怪呢。”張平說:“那什麼腫瘤的片子,我出錢印行,可上哪兒整那現成的片子呀?”張橫說:“這個你甭管,老李我倆那有現成的,掐頭去尾改頭換面就行啦。”李立也說:“咱們就盯她違反中國環境保護法!”張平巴掌一拍飯桌說:“好,咱們就這麼整!”

一時間,王爺府鎮大街小巷的居民手中,大漠中的一些牧民家中,多了一份《強烈抗議化工廠汙染環境致使腫瘤患者日益增多》的上訪信,上訪信有寫給中共騰格里縣委員會黃書記的,有寫給騰格里縣人民政府寧琛縣長的,還有寫給縣人大、縣政協的,雖然寫給誰的各不相同,但內容都是相同的:

尊敬的領導同志:

我們是騰格里縣王爺府鎮的居民和周邊大漠中的牧民。今年你們縣委、縣政府為了追求政績引進了洋鬼子的什麼狗屁化工廠。這是個坑人的工廠、害人的工廠,工廠每天排出的氣體腥臭難聞。現已有多名人員得了腫瘤病,成了癌症頻發的根源。許多牲畜也中毒不吃草不喝水,日漸瘦弱。政府應為人民的生命財產負責。我們聽說,前段時間環保局的幹部還因為去化工廠檢查汙染捱了打,化工廠招工時也有許多貓兒膩。我們強烈要求取締這個坑人害人的化工廠!強烈要求落實環境保護法!縣裡如果不馬上給我們解決問題,我們將派代表去北京向上訪上告!

上訪信末尾有署王爺府鎮王爺府小區居民的,有署小騰格裡沙漠牧民群眾的。

過些天還真就有些牧民騎著馬來到縣委、縣政府的黨政綜合大樓前強烈要求解決環境汙染問題。王爺府鎮也有許多沒什麼正經事閒得發慌的人湊過來伸著脖子看熱鬧。這些閒人們哪有替政府說話的?多數都抱著幸災樂禍的態度,許多人還跟著喊:“說的一點兒也不錯,出了屋就能聞到臭味!”“再不把化工廠撤掉,王爺府鎮就得搬家啦!”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說啥的都有。一時間告狀的、挑事的、看熱鬧的人湊在黨政綜合大樓前還真不少。張平、張橫、李立一人戴頂大簷兒的帽子,將帽簷兒向下一拉遮住半拉臉,混在人群后面蹈蹈躂觀察著動靜。

人大、政協將上訪信轉送縣委、縣政府,均簽有“人民健康高過天,要依法執政”或“要依法執政,人民生命是最重要的”字樣。縣委黃書記批示:“應認真對待人民群眾的來信來訪。”王富國副縣長立刻將縣裡發生的情況打電話報告給在北京學習的寧琛縣長。寧琛縣長電話中憤怒地說:“哧,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一個縣吃國家飯的有多少人?黨群口、行政口、人大、政協、事業口,全縣光科局、準科局單位就120多個,人頭費、辦公費、取暖費,哪兒不要錢?他們那些人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辦工廠不抓錢,我這些錢上哪兒出去?別聽他們的,你該咋幹還咋幹!你跟蘇總他們也說說,有些事他們也應該想辦法協調協調,真把事整大發了我也捂不住。”王富國忙又摁了蘇美婭的電話。電話裡傳來蘇美婭的冷笑聲:“這是你們的事,你們堂堂的縣政府能讓幾條泥鰍翻起浪來?”

黃書記自打上次趙東明副市長找他談過話後,明白化工廠絕非一點兒汙染的事。趙副市長最近又找他談了一次話:“經請示公安部禁毒局王局長,同意和你說一說這個案子,這是一件全國的大案,公安部要求徹底清除坎坤販毒集團在我國的制販毒勢力。跟你黃書記說,就是要把握住局勢不要干擾破案的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