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佐佐木又變成了滴著血的雞血石玉龍掛墜,變成撕做碎片的公安部禁毒局發出的雞血石玉龍掛墜的圖片飄落下去。

蘇美婭用手輕輕拂去眼角的淚水,牙齒緊咬著嘴唇,眼睛怒視著遠方。

夜裡,小騰格裡沙漠下了一場雨。陽光下,雨後的大漠像是剛剛沐浴出來的少女,蒼翠間還有幾分嬌嫩。幾隻大漠鷹在蔚藍色的天空中巡弋著。

楊阿爾斯楞和周曉玲兩人都換上了李寧牌淺灰色的運動裝,頭戴遮陽帽。為防沙漠反光刺眼,每人還都戴了副深色的防護眼鏡。楊哈斯從牛場的馬廄中給他倆騎回來兩匹白馬,是他和娜仁高娃平素騎的。

楊阿爾斯楞臨出發前把楊哈斯叫到自已房間好一陣子囑咐,楊哈斯翻弄著眼珠不住地點著頭。娜仁高娃總是擔心周曉玲會從馬上摔下來,於是眼巴巴地瞅著周曉玲騎上那匹備著雕花馬鞍的白馬她才放下心來,因為那匹白馬是她騎的馬,也是最溫順的一匹騾馬。

老兩口兒眼看著兩個年輕人騎上馬優哉遊哉地走了,楊哈斯悻悻地罵了一句:“他媽的,這福都讓這小子享了。”

楊阿爾斯楞和周曉玲騎著馬小跑在大漠間的土路上,馬蹄聲發出有節奏的“嚓嚓”聲。

沙石路的兩邊是高高矮矮的沙丘,高沙丘上長著些高高的白杆柳和黃柳,矮一點兒的沙丘上長著些帶刺的雪裡窪和一墩一墩的灰柳。

周曉玲說:“這大漠也挺美麗的。”楊阿爾斯楞說:“你還沒看見真正美麗的地方呢。”周曉玲說:“真正美麗的地方難道像花園那樣千姿百媚嗎?”楊阿爾斯楞說:“你如果去了柏樹窪,看到泡子邊上盛開的各色各樣的鮮花,泡子裡遊動著的野鴨子、大天鵝,沙地上地毯似的濃綠的各色各樣的野草,沙樑上滿山坡的柏樹、樺樹,你就會覺得比花園還好。你要是去了石門山到崖頭上看一看懸崖峭壁的兇險,體會一下飛流直下的壯觀,你就覺得大漠並不是你頭腦中幾句詩那樣簡單。”

阿爾斯楞扭回頭笑著說:“曉玲,你猜猜蘇美婭姑姑該給你預備一頓什麼樣的午餐?”周曉玲眼盯著前方:“應該是我料想不到的午餐,她確實厲害,昨天她說的話都是話中有話,多虧王教授都提前給我們打了預防針。哎,你說她還會給咱們使啥招?”楊阿爾斯楞說:“如果我們能猜到,那就不是招了,但有一點是錯不了的,就是王偉教授說的對她凡事往最壞處想,向最好的方向努力。”

望見化工廠的瞭望塔了,楊阿爾斯楞說:“給蘇美婭打個電話吧,即使我們不打,他們的瞭望哨也會報告的。”他掏出那部摩托羅拉手機撥通了蘇美婭的電話,“蘇美婭姑姑,我們快到啦!”蘇美婭的聲音:“啊,知道啦。剛才瞭望哨報告說有兩個騎馬的人過來了,我知道就是你們倆。好,我出去接你們。”說話間兩人就到了化工廠的院門口,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就是那架直升機,它就像一隻巨大的蜻蜓落在那裡。

空氣中有一股難聞的味道,楊阿爾斯楞和周曉玲都不由得聳了聳鼻子。

“嗨,哈嘍!”只見蘇美婭揚了一下手,從院中款款地走了過來。二人趕忙下馬,喊了一聲:“蘇美婭姑姑!”蘇美婭今天穿了一身淺灰色的絲綢料的衣褲,戴著周曉玲昨日送她的“天使之淚”珍珠項鍊,顯示著她對這份禮物的看重。她張開雙手說道:“哎呀呀,這不就是現代版的神鵰俠侶嘛!楊過侄兒,姑姑來也。”周曉玲忙走幾步上前拉住蘇美婭的手說:“蘇美婭姑姑,你這裡真是人間仙境呀!”蘇美婭說:“還仙境呢,整天臭氣熏天的。走吧,去我屋裡吧,我屋裡安著空氣清淨機還會好些。”

楊阿爾斯楞把兩匹馬交給門衛就隨同蘇美婭和周曉玲走進了蘇美婭的房間。待蘇美婭和周曉玲坐在藤椅上,他掏出摩托羅拉手機給楊哈斯打了電話:“阿爸,我們到姑姑這裡啦,她也挺好的,告訴我阿媽不用擔心,嗯,曉玲騎馬還行,什麼事都沒有,我掛了。”楊阿爾斯楞打電話一是試試手機停沒停機,二是按約定由楊哈斯將他們到達的訊息傳給公安局局長於洪軍。

在騰格里縣公安局,於洪軍、項暉、小朱、小李都緊張地坐在顯示器旁,公安部禁毒局王局長,遼西省禁毒總隊鐵峰總隊長,赤嶺市公安局趙東明局長、楊紅鷹支隊長都密切注視著面前的電腦螢幕。顯示器上有一個小亮點,項暉對於洪軍說:“這個小亮點,就是周曉玲耳環發出的訊號。訊號沒再移動,表明他們在一個地方正停留。楊哈斯大叔電話中說他們到了,那這裡最有可能是蘇美婭的房間。”項暉又對小朱、小李說,“小朱你倆抓緊搜尋她的電腦訊號!”這時只見螢幕上的小亮點移動了,項暉說,“先停止搜尋,情況有變化。”

只見螢幕上的小亮點繼續在移動。原來,楊阿爾斯楞打完電話後,蘇美婭就問:“阿爾斯楞,你打算陪曉玲去哪裡玩?”楊阿爾斯楞說:“就是滿山遍野地跑跑唄,想看石門山瀑布,這裡離石門山又遠一些,路也不好走。不行就到柏樹窪看看得了。”蘇美婭說:“要那樣的話,我倒有個主意,不知曉玲意見如何?”周曉玲說:“姑姑您說。”蘇美婭說:“反正阿爾斯楞這些地方都去過了,去哪裡他都無所謂,關鍵是讓曉玲看看大漠風光。曉玲,姑姑帶你坐直升機去兜風怎麼樣?這樣咱們先去石門山後去柏樹窪,兩個地方就都去了。如果你樂意,午餐都可以讓傑克他們送到柏樹窪去。”周曉玲立刻拍手喊道:“哇噻,蘇美婭姑姑萬歲!坐直升機看大漠美呆了,就咱們三個嗎?”蘇美婭笑呵呵地說:“就咱們兩個,阿爾斯楞他沒這個福分,他有恐高症。”周曉玲說:“蘇美婭姑姑你太偉大了,還能開飛機。”蘇美婭瞅了一眼在旁邊打愣的楊阿爾斯楞說:“阿爾斯楞,姑姑要帶曉玲走了,你不介意吧?”

楊阿爾斯楞說:“有姑姑我介意什麼,曉玲你一切聽姑姑的。”

蘇美婭拿起手機:“高工嗎?我出去一會兒,你過來陪一陪阿爾斯楞。”她又轉身對楊阿爾斯楞說,“高工是我在山東念大學時的同學,他愛說些沒用的話,你別理會他就是了。”高曉榮進了屋,和楊阿爾斯楞握手自我介紹道:“我是M國興凱投資公司騰格里縣化工廠總工程師高曉榮,高山峻嶺的高,您一定是蘇總的侄子楊阿爾斯楞先生嘍。”蘇美婭瞅了他一眼對周曉玲說:“咱們走!”

屋裡剩下楊阿爾斯楞和高曉榮,兩個人南朝北國地聊了起來。“聽說閣下是公安大學畢業的?”“是的,高工。”“您搞破案,一定很刺激很有興趣吧?”“學公安,也不一定都去破案,比如我學習電腦技術,就不去參與破案工作。”“我聽您姑姑講,您很聰明,怎麼就考了公安大學了呢?您可以考清華,考北京理工,考上海復旦啊!”“唉,我就是念中學的時候看了那部美國007的大片,一下子就喜歡上這一行了,就想著當個007那樣的人物。結果007沒當成,倒成了001了。”“哈哈,您可真逗,001是什麼意思?”“咳,捱了個處分被砸了一槓子唄。”“嘿嘿,您可真幽默。”

這時楊阿爾斯楞的手機響了,楊阿爾斯楞說:“阿爸,什麼事?”楊哈斯的聲音:“兒子,你阿媽讓我問你們,中午回來吃飯不?”“不回去了,阿爸,曉玲跟著蘇美婭姑姑去坐直升機了。”“那好,那就不做你們的中午飯了。”楊阿爾斯楞心中“咯噔”一下,楊哈斯這次電話的內容是他倆約定好的暗語。後一句話的意思是騰格里縣公安局於洪軍、項暉他們沒有收到這邊電腦的訊號或者收到了也不是需要的訊號。

楊阿爾斯楞心裡著急起來,但當著高曉榮的面又不好表現。他只好一邊滿屋撒眸著一邊跟著高曉榮有一句沒一句地瞎扯淡。高曉榮剛說了個“您”字,他的手機也響了,是車間主任烏恩巴圖有事找他。他只好對楊阿爾斯楞說道:“您坐著,我去去就來。”說完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烏恩巴圖就是勞動人事局局長滿都拉向於洪軍局長推薦的他的老師索柱的孫子。這小夥子辦事勤快又認真負責,還人高馬大,很快被高曉榮選中做了車間主任。昨天下午他接到縣公安局於洪軍局長的手機簡訊:“明日兩位我方人員去你處,必要時弄點兒事故。”他看後馬上刪掉了。當他看到蘇美婭帶周曉玲上了直升機飛走而高曉榮一去不回時,覺得這就是於局長簡訊中的“必要時”了,於是馬上升高了生產溫度,然後給高曉榮打了電話,說機器出了故障,溫度超過規定的資料,生產很不正常。這一個電話調走了高曉榮,為楊阿爾斯楞倒出了偵查的空間。

楊阿爾斯楞也趕忙起身,方才在與高曉榮說話中他已經把滿屋瞅了個遍。他心中一個又一個可能在閃現著,要麼她另有一臺電腦,要麼她這臺電腦另加了什麼設定。

楊阿爾斯楞急得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他走到蘇美婭的電腦桌前仔細檢視著,怎麼看也查不出有什麼異樣或可疑之處。又看了看自已的手機,手機也處於工作狀態。他在電腦前的棕色牛皮小圈轉椅上坐下,身子朝後仰了仰,突然他的右手觸動了一個開關,他連人帶小圈椅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倏地一下就沉了下去,頓時楊阿爾斯楞的腦子一片空白。

在騰格里縣公安局,小朱的手指在操作盤上滑動著,人們的目光跟隨著那個小亮點移動著。項暉說:“怎麼還往天上去了?”這時於洪軍的電話響了,他接電話,是楊哈斯的聲音:“於局長,周曉玲跟著蘇美婭坐直升機去了,阿爾斯楞還在她屋裡呢。”於洪軍說一聲知道了,馬上對著影片說:“周曉玲讓蘇美婭拉去坐直升機了,楊阿爾斯楞還在她的屋裡。”

影片上傳來楊紅鷹果斷的命令聲:“小朱,立刻將監控切回楊阿爾斯楞的摩托羅拉手機,繼續搜尋蘇美婭的電腦訊號!先不要管周曉玲的訊號。”小朱答應了一聲:“是!”監控器裡閃現出新的電子訊號。

蘇美婭牽著周曉玲的手來到直升機前,這是一架貝爾429最新型的輕型直升機,有著開放式機艙和平面地板。直升機中裝有HUMS監控系統,能對旋翼、運動軌跡和平衡資訊以及傳動系統和發動機系統各項資料進行及時監控。蘇美婭坐在駕駛座上,她囑咐周曉玲繫好安全帶,順便問了一句:“曉玲你怕不怕?”周曉玲說:“蘇美婭姑姑,有您開飛機,我不怕。”蘇美婭莞爾一笑,用手推動了直升機的拉桿。

天空中萬里無雲,熾熱的陽光將天空烤得發白。直升機飛起來了,螺旋槳飛快地旋轉著,漸漸地像是個升騰的若隱若現的大圓盤,巨大的空氣渦流將下面這個大肚子的傢伙懸吊在空中。周曉玲俯身向下看著欣喜地喊道:“哇噻,真壯美呀!”只見數百米下的小騰格裡沙漠海海漫漫白綠夾雜交相映襯,白的是裸露的大漠,綠的是覆蓋在沙漠上的草木。綠色又有濃綠色、淺綠色、淡綠色。白綠相間的大漠像是一塊沒有邊際的織錦鋪在直升機的下邊。

“那就是王爺府鎮,只是大漠的一個角落。蘇美婭姑姑,我看見你們的化工廠啦!哎呀,西遼河原來這麼美呀!蜿蜿蜓蜓的,晶亮晶亮的,河岸兩旁又是碧綠碧綠的顏色,真是太漂亮啦!”周曉玲忘情地歡呼著,“蘇美婭姑姑,那下邊有石頭山的地方就是阿爾斯楞說的石門山吧,那裡有懸崖峭壁有西遼河瀑布?”周曉玲似乎已經被直升機下面的景色陶醉了。

突然傳來蘇美婭驚恐的喊聲:“曉玲不好啦,直升機發動機停轉啦!”周曉玲像是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似的也驚慌地喊道:“姑姑那可怎麼辦哪!”心裡想,這一刻終於來到了。眼前出現王偉教授沉著冷靜的面容和堅強有力的聲音:“她可能會對你用最殘酷的手段進行識別,這時你要大聲地喊叫,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將這粒小藥丸吞下,你會產生半個小時的窒息,但對身體無礙,過半個小時你會自動清醒過來。”蘇美婭依舊驚恐地喊著:“曉玲是姑姑害了你,你這回要和姑姑一起葬身在下面的瀑布中了。是姑姑害了你呀!”

都看得見下面瀑布泛起的白色浪花了,蘇美婭沮喪地哭泣著說:“旁邊有個黑匣子,有什麼話就說說吧。”然後她低下頭哭泣著說,“女兒,我的好女兒,找你傑克叔叔辦理遺產繼承……”周曉玲這邊卻是歇斯底里般地哭喊著:“阿爾斯楞救我!阿爾斯楞救我……”然後頭一仰休克過去。

蘇美婭邊哭泣邊述說著遺言,當聽到後邊沒有哭喊聲時,一回頭見周曉玲休克了,於是她微笑一下,將直升機又一推拉桿,直升機在驚叫著的鷗鳥群上方斜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