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縣長伸伸手說:“蘇總,入鄉隨俗吧,在騰格里縣誰的職務最高誰坐前面。”蘇美婭也笑著說:“那就入鄉隨俗。”說著話,大家就都坐進車裡。

三菱車在公路上飛快地賓士著。深秋時節,公路兩旁的野草大多已經枯黃。汽車前方的樹木、電線杆以及沙梁都迅速閃過。蘇美婭無意中說了一句:“縣裡各位領導都好?”王富國向前探了一下身子說:“都好,都好!”蘇美婭說:“唉,老太太去世對哈斯哥哥打擊很大,不知現在從悲傷中走出來沒有?”王富國馬上說:“沒啥大事吧,我來接你們時在公安局前面碰見楊紅鷹和楊阿爾斯楞了,也沒聽他們說什麼。”

蘇美婭不經意地問了句:“楊紅鷹他們回去是公事還是私事?”王富國說:“嗯,我那老同學可是個大忙人,現在整禁毒大清查一百天呢。”見蘇美婭沒吱聲,王富國好像故意賣弄一下說,“哼,楊支隊他們現在正拿著圖片排查雞血石玉龍掛墜的案子,跟你們說了也沒關係,還是公安部督辦的,從閩西省那邊追過來的。”蘇美婭動動身子小聲說了句:“你們中國的警察真是沒事幹了!”接著又提高點兒聲音說,“禁毒的事嚴著點兒是對的,世界各國都是這樣,只是別捕風捉影,把人們搞得草木皆兵的,那會影響經濟建設。”王富國馬上說:“就是,這話剛才我就跟紅鷹說,我說雞血石玉龍掛墜怎麼啦,要是雞血石掛墜都和毒品有關,騰格里縣早就富起來啦。你看,咱們說著說著就到雲龍大酒店了。”

三菱車剛剛停住,餘成軍、餘成民兄弟就帶著幾個哥們兒從樓裡迎了出來,簇擁著蘇美婭去了一樓的總統套間。王富國說了一句“咱們晚上見”,就乘車回政府了。

晚上騰格里縣人民政府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晚宴,山珍海味茅臺酒,唱歌跳舞獻哈達,場面極其熱烈。宴會結束,餘成民說:“我可要帶著弟兄們去洗浴了,這些天憋得都上火了。”王富國立刻吩咐景峰主任:“景主任去燕舞洗浴中心安排一下。”

王富國近來在政府中的話語權力度越來越大了。這次在北京籤協議後,在王富國的要求下,M國興凱投資公司預支給騰格里縣政府1000萬元資金。就連政府一把手寧琛縣長都向王富國豎起大拇指:“王縣長,幹得好,我可以兩個月不用跑出去借錢給職工幹部開工資了。”

蘇美婭在套房中面帶憂容地對餘成軍說:“告訴二弟和弟兄們幹啥都收斂著點兒,公安部禁毒網已經撒過來了,這裡正搞禁毒百日大清查呢,領頭的是我一個親戚侄子楊紅鷹。這個人我知道,別看平時不言不語的,可做起事來心中極有數,下手又快又狠。”餘成軍點點頭說:“嗯,我跟他們說。”

燕舞洗浴中心,餘成民披著浴巾在休息室中盡享歡愉之情。他半倚在沙發上,兩名嬌媚的女子在他左右揉搓著,嗲聲嗲氣地說著:“餘爺,你好壞喲。”餘成民用手拍著其中一位的手腕說:“來多久啦,錢還沒掙夠嗎?”那女子就勢親了餘成民一口說:“人家都來好幾年了,先來的姐妹說這裡‘人傻錢來得快’,可來了不是那麼回事兒,這裡的老爺們兒就知道坐著喝酒別的啥也不幹,餘爺要不來我們就得餓死了。”餘成民哈哈一笑說:“這話我愛聽,走,咱們再樂呵樂呵去。”

蘇美婭一個人坐在靠裡邊的沙發上皺著眉頭,手中是公安部發至全國排查雞血石玉龍掛墜的圖片,這是剛才王富國應她的要求打發景峰主任送來的。她對王富國說:“什麼樣的雞血石掛墜值得這麼大驚小怪的?也給我拿來看看。”

蘇美婭拿著那張雞血石掛墜圖片站起身,低著頭在屋裡踱著步。

人們說的吳小辮家在王爺府鎮西北角,城區擴建時因為縣黨政綜合大樓蓋在鎮的東南面,城區的建設就向東南方向發展,丟下了老城區一片平房和平房裡的人們。小區的前面是王爺府博物館,小區也就叫王府小區。

吳小辮家三間老房子一個小院。房子古韻十足,據說是早年廟院的宿舍,灰磚灰瓦的。

早年赤嶺地區的一些人生下孩子尤其是男孩兒,為保孩子長命,就在孩子的腦後留下一撮頭髮,有的還辮上辮子。吳小辮的老爹吳大舌頭一直讓他把腦後的小辮子留到“文化大革命”,可辮子鉸了,吳小辮的名卻保留下來。吳小辮早年有個媳婦,因難產大人孩子都沒保住,後來爹孃也相繼過了世,就剩他老哥光棍一條。

人要是沒有什麼希望和願景了,那肯定潦倒不堪活得沒意思。如今吳小辮這院子裡分不清是種的作物還是長的野草,只有幾根木杆豎在那裡。屋子的頂棚估計還是吳大舌頭給吳小辮娶媳婦時用蠟花紙糊的,已經打過多處的補丁泛著深淺不一的土黃的顏色。炕頭裡的牆角卷著一個顏色較深已無法辨認圖案的鋪蓋卷。屋裡強於家徒四壁的是用兩塊磚頭墊起的兩隻破箱子。

快70歲的他,眼神還不好,三步以外看人分不出男女,自然沒人再用他幹啥,他只能拿著低保打發時光。前兩年街道辦事處分配扶貧物資時,給了他一臺19寸的電視機,他如獲至寶,黑夜白天地趴在電視螢幕前面看。可儘管這樣吳小辮卻沒把雕刻廠那幫年輕人放在眼裡,逢人就說:“就雕刻廠那幫年輕人也算手藝人?好料給他們也整瞎了。”

那天楊哈斯對楊紅鷹說“這沒把握的話我是不能亂說的”,等到楊紅鷹他們走後,楊哈斯去了他巴林石雕刻廠對人們說:“你們都回家打聽打聽,早些年咱這裡都有誰雕過石頭。”就有一位叫盧玉珍的雕工說她奶奶說\/過,她就在公社雕刻廠雕過石頭。那女人也沒上炕就站在炕沿前,伸手接過旁邊的人遞過來的一個橘子,剝掉外邊的皮遞給吳小辮。吳小辮把手在被子上蹭了幾下,哆嗦著接過橘子,口中卻說著:“來就來唄,還買東西幹啥,挺貴挺貴的。”然後把橘子囫圇著填到嘴裡。女人說:“慢慢吃,別噎著。”吳小辮嘴裡咀嚼著吞嚥著說:“這玩意兒真甜真好吃,活這麼大歲數頭一回吃到,侄女這叫啥來著,還有沒?再給我一個。”女人說:“有,給你都剝好了,嗯,給你。”女人又遞給吳小辮一個剝好的橘子。吳小辮又整個填在嘴裡,囫圇半片地嚥了下去,就這麼著連吃了好幾個。

突然吳小辮咯咯笑了起來,一雙手擱在大腿上:“嘿嘿,媳婦你回來啦,上哪兒去了?一去這麼些年,這些年我誰都不想,我就想你。媳婦、媳婦,你上炕裡呀你,炕頭熱乎。回來就趕緊睡吧……咯咯……”吳小辮不停地笑著,眼睛裡放出綠幽幽的光。

剛才來的女人扭身擺了擺手,三個人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他們身後傳來吳小辮“媳婦媳婦你往裡,咯咯咯……”的自言自語聲和怪笑聲。

黑夜中,女人嘆了口氣輕聲說了一句:“這是他最好的歸宿啦,沒有任何痛苦,在歡愉的幻境中消失。”“老大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薩,要擱我上去一刀抹了算了!”“老大,非得讓他死嗎?”男人的聲音。女人說:“他必須得死!”

漆黑的夜與“呼呼”的風聲很快淹沒了他們罪惡的身影。

第二天快晌午的時候,街道管委會的王嫂去給吳小辮送低保費。這幾年吳小辮每次低保費都是王嫂送。前天在街上王嫂碰見了吳小辮,王嫂說:“吳叔,這兩天在家嗎?發低保費呢,在家我好給你送過去。”吳小辮把手從襖袖筒裡抽出來湊到王嫂的跟前說:“嗯,我都在家,這些年淨麻煩你啦,嗯,那啥,去的時候我有件東西給你看。”王嫂早就聽人說別看吳小辮窮得像個要飯的,可也藏著寶貝東西呢。

王嫂進院就喊:“吳叔我來啦,在家嗎?又睡著了咋的。”外間屋的門虛掩著,王嫂用手一推就開了,“吳叔,我來給你送低保費來啦。”說著話,王嫂一步邁進裡間屋。

突然,王嫂驚叫著跟頭流星地跑了出來:“哎呀,媽呀,可不好啦,吳小辮光腚拉叉地死在炕上啦!哎呀,媽呀,快來人哪!”不一會兒,吳小辮的院子裡和屋裡就擠滿了人。人們議論紛紛:“吳小辮看著老實巴交的,還喜好這口。”“你看那吳小辮樂呵的,準是把小姐找到家裡來啦。”“吳小辮這些年沒撈著,這回是鉚足勁了,身底下還一攤呢。”

王嫂仍有點兒驚魂未定的樣子:“前天吳小辮還說有件東西要給我看,也許那時候他就沒安好心?”王府小區街道管委會主任劉海濤說:“大家夥兒可甭亂說,還說不好咋回事呢,已經報到縣公安局去了,公安局的人一會兒就來!”劉主任的話還沒落地,公安局一輛213吉普車已經停在院門口。

是於洪軍局長親自帶刑警隊的隊長和警員來的。刑警隊李春隊長大聲說:“大家都閃開,你們這現場是怎麼保護的!”

“那還怎麼保護,要是兇殺案,我們連這院都不進,一個這案子還擋人們看?”有人立刻頂了回來。還有人說:“你們快去查查小姐吧,看昨兒個黑夜誰出來過,哈哈哈……”“哈哈哈……

於洪軍皺著眉頭,和李春進屋檢視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