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客棧。

眾人回到天門客棧,發現秦風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看到大家平安歸來,秦風也是大喜過望,連忙吩咐隨行的店員去準備一桌酒菜。

雖然夜已深沉,但今日難得見到多年未見的師弟,情緒難免有些亢奮,說什麼也要拉著幾人好好敘敘舊。

盛情難卻,單單讓段賢宇和景雙各自回房歇息了,給出的理由竟然是小孩子不能飲酒,獨剩他們四人雅閣內圍坐一桌,掌上燈火斟滿酒,把酒暢談訴過往。

秦風十分關心卓不凡這些年在雪隱國的境況,而卓不凡也一直追問秦風離開水月莊後的經歷,兄弟二人一杯酒就是一段往事,段振南與景顏只是靜靜的旁聽,一時竟插不上話,只是偶爾隨著附和幾句,看得出來他們師兄弟二人感情深厚,言語中也聽得出來,這對難兄難弟這些年來也都是憂多樂少,不過想想也是,畢竟人生本就如此。

飯後,秦風喝得大醉,日間他與段振南共飲未曾喝醉,半夜與卓不凡對飲卻醉得不省人事。

段振南見狀則主動扶他回房間休息了,只留下卓不凡與景顏二人面面相覷。

屋裡的氣氛有點尷尬,加之天氣炎熱,二人竟都覺得胸口憋悶,有些透不過氣,於是卓不凡便邀請景顏到客棧門口散散心。

戶外的空氣格外清爽怡人,二人並肩走在路上,卻是半天沉默無語。

景顏似乎從見到卓不凡那一刻起,就收起了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此刻更是神色慌張,眼神閃躲,活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鹿,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卓不凡也喝了不少酒,卻不見醉意。

只因他常年跟雲月巳混跡在一起,每天有酒相伴,時不時也會喝上幾口,另外雪隱國常年飄雪,天寒地凍的,自然也需要經常飲酒驅寒,久而久之,這酒量也就練出來了。

與秦風對飲了足足四十幾杯,走起路來仍是四平八穩。

俗話說得好,酒壯慫人膽。

卓不凡與景顏並肩同行,也是緊張不已,但還是藉著酒勁兒打破僵局,率先開口:“真想不到,秦師兄竟然開了這麼大一家客棧,而且所有的店員竟然都是他收留的孤兒......”

原本是想傾訴這十幾年來對景顏的思念之情,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始終沒有勇氣說出口。

景顏附和著說道:“秦師兄確實是個好人,聽說路過這裡的乞丐他都會施捨給他們一碗飯,並送上十兩銀子好讓他們自謀生計.”

卓不凡聽後默默點頭,突然想起了當年秦風在師父靈前立下的宏願——“讓天下間的窮人都能寒有衣穿,餓有飯吃”,雖然他手筋已斷,且因當初中毒太深,傷了奇經八脈,這一輩子都不能再習武功,但他還是以自己的方式去踐行著曾經的誓言,不禁令人欽佩萬分。

微風吹過,卓不凡的身體也跟著晃盪了一下,終於還是壯著膽子問了他最想問的問題:“這些年...你跟藍師兄怎麼樣......”

景顏一怔,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眼神裡似透出無盡的悲涼,聲音變得哽咽:“藍月夜只是一個膽小鬼而已!一個犯了錯都不敢承認的膽小鬼!一個連自己的內心都不敢正視的膽小鬼!”

越說越氣,憤憤道:“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我跟他早已恩斷義絕,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見到他!”

卓不凡看著這個眼淚縱橫,渾身顫抖的女人,釋懷地嘆了口氣,抬頭望向夜空,不讓自己的眼淚滑下來。

稍稍調整一下心態,輕輕拍了拍景顏的肩頭,說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既然放不下,又何苦為難自己呢?人生苦短,把握當下,不要再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了......”

景顏聽到“後悔”這兩個字後,情緒有點激動,一下子便抓住了卓不凡的手,抓得很緊,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哽咽說道:“卓師兄,對不起,原諒我當年對你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害得你一個人離開中原這麼久......對不起,對不起,對不......”

見景顏哭得梨花帶雨,如此這般向自己表達歉意,卓不凡的心瞬間融化了。

他不願看到景顏有任何的難過與愧疚,抬手輕輕捂了一下她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此刻卓不凡心亂如麻,這個剛強的男人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望著景顏那一雙哭紅的眼睛,飽含深情,當她一直說著對不起的時候,卓不凡對這個女人多年的思念以及對這份感情的執念在這一刻也徹底放下了。

卓不凡搖了搖頭,對她說道:“你錯了,該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藍師兄,也對不起師父,如果不是因為我一時想不開,你和藍師兄早已共結連理,做成一對如仙夫妻,是我拆散了你們,我也辜負了師父的期望......”

說到這裡,卓不凡自覺羞愧萬分,伸手便開始扇自己耳光,景顏忙出手阻止,這個曾經被她傷害過的男人,又怎麼忍心看他這般責備自己呢。

二人敞開心扉,把話也就說開了,深藏心中多年的心結在這一刻解開了。

景顏終於有機會可以跟卓不凡當面道歉,以彌補她心中的遺憾。

卓不凡雖是對景顏一往情深,至今念念不忘,但經過這麼多年的思量,加上雲月巳一直從旁開解,他也慢慢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深知是自己的執念害苦了這對戀人,只是愧疚難當,沒有勇氣再面對他們兩個,如今機緣巧合下再一次救了景顏,並當面向她致歉,心下寬慰不少,此後內心也不必再受煎熬。

卓不凡提議,乾脆就在今日二人結為異姓兄妹,景顏一聽,心中大喜,不假思索地欣然接受。

如此一來,卓不凡便可以完全放下對景顏的這份痴情,二人今後以兄妹相稱,再見面時也不會感到尷尬。

另外,也是給藍月夜發出一個訊號,表示自己已經釋懷,只是做弟弟的心中實在慚愧,羞於再見兄長,心中只希望自己曾經最敬愛的師兄可以和自己此生最愛的女人能夠重修舊好,永遠幸福下去。

卓不凡擦掉眼淚,嘴裡唸叨著:“怎麼回事,我一個大男人竟然哭哭啼啼的,肯定是今晚太高興喝多了酒,有點醉了......”

一邊說著一邊又為景顏拭去臉上的淚水,二人相視一笑,過去的一切恩怨似乎在這一刻隨風而逝。

卓不凡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盯著景顏的眼睛再次發問:“好妹妹,你老實告訴我,今天你救回的那個丫頭是不是你和藍師兄的孩子?”

此問一出,嚇得景顏一哆嗦,臉刷的一下紅到耳後,似乎還想狡辯,支吾道:“哥哥怎麼這麼說,雙兒...雙兒...是我收的義女......”

景顏聲若蚊鳴,一向自信盎然的她此刻說話竟毫無底氣。

卓不凡淡淡一笑,說道:“還不承認?我今天見她第一眼就看出來了,她長得跟藍師兄簡直一模一樣,尤其是那一雙水一樣清澈的眼睛。

另外你看她時的眼神,哪裡像是一個做師父的,活脫脫就是一個慈母的形象,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

景顏頷首輕嘆,事到如今也只得坦誠相告。

原來她當年在水月莊養傷期間,對藍月夜一見鍾情,情投意合下互許終身,不久便發覺懷了他的骨肉,就在景顏要把這個好訊息告訴愛人時,藍月夜卻先一步提出分手,景顏傷心欲絕下便賭氣離開了水月莊,懷孕的事情也並未告知藍月夜。

本來想一死了之,但想到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作為母親有責任把她帶到世間並將其撫養成人,於是壓下了內心的衝動,思索再三,便寄居在了一戶農家。

半年後,順利誕下一個女嬰,景顏看著這個可愛的嬰兒,自然是母愛氾濫,越看越喜歡,但越看也越發的想念藍月夜。

曾無數次想過要帶著女兒去找藍月夜,但倔強的她始終沒有這麼做,因為她不想借著女兒的這層關係跟他複合,這不是她想要的挽回愛人的方式。

後來景顏獨自上水月莊找到藍月夜,懇求他可以放下心中的芥蒂,二人重歸於好,她深知藍月夜並非寡情薄倖之人,相信他也是深愛著自己的,本想著過了一年的時間,藍月夜怎麼也該想通了,只要他肯回頭,景顏便會義無反顧地拋下一切,帶著女兒好好跟他生活在一起,日後相夫教子,做一個合格的妻子與母親,可惜換來的依然是藍月夜無情的拒絕,景顏的美夢瞬間破裂,一顆心直接跌落谷底,悲憤交加之下,對藍月夜大打出手,把心中所有的怨恨與委屈一下子全都發洩在他身上,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被自己打得面目全非,景顏的心裡更是悲痛不已,而藍月夜自知有負景顏的深情,始終未曾還手,即使被打死也毫無怨言。

最終藍月夜被打成重傷,也因此成就了景顏的劍仙之名。

卓不凡聽後深受感動,他明白,藍月夜之所以一直沒有選擇跟景顏複合,並且揹負愧疚渾渾噩噩過了十九年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想到這裡,不禁慚愧地低下頭,思考再三,知恥近乎勇,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下定決心,於是對景顏斬釘截鐵地說道:“好妹妹,你放心吧,明日我便啟程去水月莊一趟,親自向藍師兄負荊請罪,我會解釋清楚一切,好讓你們一家三口儘早團聚!”

景顏聽後,一陣哽咽,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內心感動不已,因為卓不凡說出的正是她最大的心願。

次日清晨,秦風在客棧後堂的別院內,設下三牲酒禮,拜上三柱清香,正在主持卓不凡與景顏的結拜儀式,他們兄妹二人生性灑脫,繁文縟節認為可免則免,但一向因循守舊的秦風作為他們的師兄,又是東道主,說什麼也要為他們安排一場規規矩矩的結拜之禮。

同時又把雲月巳與段振南也一併請到現場為他們做個見證。

卓不凡與景顏實在是架不住秦風的熱情,自然不能駁了他這一番好意,現在只能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上啦。

如果讓他們去跟人打架,絕對是義無反顧,勇往直前,非鬥它個天昏地暗不可,但現在讓他們行結拜之禮,卻是你推我搡,扭扭捏捏,呆頭呆腦的活像兩隻大鵪鶉。

禮畢,卓不凡與景顏都是如釋重負,一旁的雲月巳始終哭喪著臉,開始對眾人一頓抱怨,原來是責怪幾人昨晚喝酒沒有叫上他一起,少了參與感,內心極度不平衡。

眾人被他這副頑童模樣逗得笑個不停,秦風趕緊上前打圓場,對雲月巳說道:“並不是我們幾個不想叫上雲前輩您一起喝酒,只是昨晚看您睡得正酣,我們幾個又怎敢擾了您的清夢呢?”

秦風說完,幾個人也都笑著點頭:“就是就是.”

雲月巳見眾人都穿上一條褲子了,自己獨木難支,實感委屈,把秦風拉到一邊,說道:“好你個秦風,想不到你小子開了間客棧,當了老闆之後,人也變得這麼圓滑了,滑不溜秋的跟個泥鰍似的,我看你以後別叫秦風了,就叫...就叫秦泥鰍好啦!”

眾人又是鬨堂大笑,秦風也對這個老頑童深感無奈,說道:“前輩,秦風這個名字早就不再用了,現在大家都叫我郝碩化.”

雲月巳一聽,眼珠一轉,說道:“好說話是吧?既然這麼好說話,那你替我把這葫蘆填滿,我要你店裡最好的酒!”

說著便把腰間別著的空葫蘆遞到了秦風面前,一臉得意的壞笑。

秦風接過葫蘆,爽朗說道:“好說好說,我不但幫前輩填滿這酒壺,另外再送前輩兩壇上好的女兒紅!”

“真的嗎?”

雲月巳大喜,雙眼放光,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

“當然!前輩好酒,今後無論何時,只要來到我這天門客棧,美酒保準管夠!”

秦風好久沒有這麼開心的笑過了,看得出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雲月巳聽後,更是開心得像個孩子,清晨的小院兒,眾人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

簡單吃過早飯後,秦風站在客棧門口與眾人依依惜別。

大路上晨霧剛剛散去,只見得行人三兩,陽光柔和,不很耀眼,林間時不時便傳來鳥兒們的歌聲,曲調歡快,宛轉悠揚,空氣經過霧氣的洗滌後也變得格外清新,沁人心脾。

眾人紛紛上馬,段振南與景顏的隊伍決定結伴同行,路上相互有個照應,防止再遇到刑冥這號人物,於是浩浩蕩蕩的一行人便直奔凌雲峰方向,再次上路。

雲月巳則為自己的酒葫蘆灌滿酒,又抱上秦風送的兩罈美酒,開開心心地跳到雪絨的背上,二人是一路追蹤輝月銀城才來到中原,本打算休整一下就直接返回雪隱國,繼續監視寒霜國的動向,但卓不凡急於找藍月夜化解當年的矛盾,二人便只好先到鏡湖走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