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人自始至終未發一言,雙翼有節奏地拍打著,使身體穩定懸於空中。
閃亮的銀槍牢牢攥在手心,卻不見白光閃耀,冰冷的目光落到老者身上,視線不曾有半分移轉,一張沉寂孤冷的臉上更是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二人隔空相望,眼神交匯的瞬間似乎迸發出劇烈的火花,明明相距甚遠,但總感覺下一刻便會短兵相接。
段賢宇只感天空在緩緩下沉,空氣變得越來越厚重,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不知何時,耳邊的風停了,蟲鳴也消失了,似乎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一口氣提在嗓子眼,呼不出也咽不下。
“光煉·白虹!”
耀光忽現,夜空明亮。
翼人的長槍鎖定老者,突兀一道白色光束射出,只消一瞬,已近身前,段賢宇大驚之餘,又見眼前金光閃爍,原來是老者雙腕上的六個金鐲泛起光芒,頃刻間像是有靈性般齊刷刷脫手而出,飛至半空上下堆疊連為一體,正好迎上了翼人這記白虹光束!
隨著砰的一聲震擊,白虹潰散,連為一體的六個金鐲也被瞬間擊潰,分別朝六個方向彈飛出去,然而下一刻,這六個鐲子又從各處極速飛了回來,彙集在老者周身,凌空舞動。
眼前的戰鬥似乎超出了段賢宇的認知範圍,見他訝異地張大嘴巴,不禁感嘆自己的渺小,此時此刻才理解了師父所說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真正含義。
老者擔心身邊幾人捲入戰圈,旋即翻身跳下大樹,落到草地上便是一個箭步向前竄出,身法之快甚至可以媲美之前的閃電人!來到一處離上空翼人相對較近的位置,雙手煉力凝結,身前火光閃耀!
“火煉·炎舞!”
老者從凝聚煉力到打出這一擊在轉瞬間完成,一條烈焰長蛇應聲螺旋升空,隨之彈射而出,直奔上空翼人一口便咬了上去,同屬火煉,攻擊速度卻更勝段賢宇神火天衝百倍,翼人甚至沒有足夠的時間振翅閃躲!
此刻的翼人依舊是面無表情,內心毫無波瀾,面對來勢洶洶的火焰長蛇,只見他手腕一抖,手中的銀槍竟似融化了一般,瞬間化作一灘水銀狀液體,旋即重塑為一面銀盾擋在身下,這條火焰長蛇自下而上洶湧而來,一頭便撞在了銀光盾面上,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發生了,在長蛇接觸到盾牌的瞬間,這股強盛的火焰煉力卻如泥牛入海,頓時化為烏有!
段賢宇心頭震顫,不禁驚呼:“這是什麼兵器?!”
中年人轉頭瞥了一眼,似是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有點刮目相看,冷峻開口:“你小子倒是挺有眼光,他使用的兵器名為——無相!”
接著說道:“這可是上古時代除了三大神劍外,神界的最強神兵之一,如水一般的流體,可根據使用者的心意幻化成各種形態,進可攻,退可守,可謂攻防一體!”
段賢宇聞言,連連稱奇,但也再次丟擲疑問:“剛才老前輩的火煉威力如此強勁,為什麼在打到盾牌的瞬間,火焰一下子就被吞噬了呢?”
中年人雙眉微挑,嘴角似笑非笑,察覺到眼前這少年悟性很高,竟耐心地解釋起來:“凡事不要先入為主,那並不是吞噬,而是抵消.”
接著說道:“無相可以儲存使用者的元素煉力,在抵擋元素攻擊時,使用者可以快速從中提取相應屬性來抵消攻擊,在炎舞接觸無相的瞬間,恰巧被無相中提取的水煉之力所抵消.”
段賢宇聽後兩眼放光,不禁感嘆:“原來這翼人是水煉使用者,土克水,如果老前輩改用土煉攻擊的話,他便難以招架了吧?”
“他不能以雷煉相抵嗎?”
中年人悶哼一聲。
“他竟然也同時掌握了兩種煉力嗎?”
段賢宇驚愕地瞪大雙眼。
“掌握兩種煉力很難嗎?他可是同時掌握了六種!”
中年人白了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隨即繼續觀看這場曠世之戰。
“六種?!”
段賢宇實感驚異,同時又疑惑問道:“前輩你是不是記錯了,元素煉力不是隻有水、火、風、雷、土五種嗎?”
中年人聞言,臉色似有不悅,用僅剩的耐心說道:“你給我好好聽著,今天我給你講講到底什麼才是煉力!”
隨即雙手比劃著講道:“煉力是所有生物體內潛藏的自然能量,這股能量可以透過修煉來提取使用,以及賦予其元素屬性。
你所熟知的水火風雷土是五種基礎元素,而這五種基礎元素互相之間融合又會產生新的元素,威力會變得更強,能力也更全面。
比如鏡湖水月莊的藍月夜擅使‘冰煉’,是由水和風融合而成;雁回峰清風閣的上官墨擅使‘木煉’,是由水與土融合而成;現在天上的這個輝月銀城所使的‘光煉’,則是由風和雷融合而成,再加上五種基礎元素,所以他一共掌握了六種!”
段賢宇大為驚歎,內心更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自覺如井底之蛙,難窺天地之廣大。
同時也得知了這翼人名為——輝月銀城!
段賢宇是打心眼裡佩服像二師兄徐秋明這般學識淵博的人,又想到眼前這位大叔適才救了自己一命,頓時心生崇拜之情,之前挨的那記耳光也早已拋之腦後,忙詢問中年人名諱:“前輩既救了我一命,又耐心教了我這麼多知識,還未得知前輩尊姓大名?”
中年人正聚精會神地觀看兩人的打鬥,似乎沒空搭他的話茬,不耐煩地吐出三個字:“卓不凡!”
言語間夾雜的情緒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再問問題了。
“劍神卓不凡?!”
這三個字如雷貫耳,段賢宇驚訝萬分,登時雙目圓睜,身軀一震!
這是很早之前便聽二師兄講過的天才劍客,此刻段賢宇竟是手足無措,語無倫次,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卓不凡此時專注於眼前戰局,分心不暇,並沒有理會身邊這個二愣子。
許久,段賢宇方才平復好了激動的心情,往前一湊,又好奇地向卓不凡請教這位老者的姓名,而卓不凡依然是不耐煩地吐出三個字:“雲月巳!”
“八絕之一的雲月巳?!”
又是三個字入耳,腦海中彷彿一道驚雷炸裂,只感渾身血液逆流,心中大為震驚,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巧遇兩位中原頂尖人物!
這一驚一乍的讓卓不凡深感無奈,不時對他側目。
二人談話間,雲月巳於多個角度發動了三次炎舞,不出意外地全被輝月銀城的無相擋下,似乎這樣的攻擊顯得毫無意義,畢竟對方擁有絕對制空權,從下至上發動攻擊本身就處於劣勢,再加上如此之大的空間跨度,根本找不到合適的攻擊方式。
然而卓不凡深知雲月巳絕對不會做無謂的攻擊,三次炎舞的突襲必定內含乾坤。
輝月銀城的光煉雖說速度及威力均已達到極致,但也有其自身的弱點,那便是這招的冷卻時間過長,每一次打出的光煉被金鐲擋下後,至下一次的光煉發動前,雲月巳有足夠的時間思考對策,對輝月銀城發起攻擊。
當雲月巳故技重施,第四次打出炎舞時,輝月銀城也再次將無相化為盾牌擋在身下。
然而此時突然發覺,一直圍繞在雲月巳周身旋轉的六個金鐲已不見蹤影!眉頭一蹙,臉上總算有了表情,似乎意識到情況不妙!
反應很快,輝月銀城猛然間一抬頭,這才發覺那六個金鐲正在自己頭頂上方兀自盤旋,上下堆疊形成一個圓筒,在雲月巳煉力的操控下,圓筒瞬間變大,旋即驟然降下,輝月銀城的整個身軀便被包圍其中,同時這六個鐲子如緊箍咒一般向中心急速收縮!原來那四次炎舞全都是佯攻,只是利用火光與銀盾阻隔視線,藉機隱藏金鐲的形跡而已,多次發出相同的招術也更容易讓敵人放鬆警惕,進而使隱藏攻擊更易得手!
此刻兇險萬分,只見輝月銀城立即收起雙翼,蜷縮身體,同時身下的無相神兵也由盾牌瞬間化作一個空心圓球,將自己的身體包裹其中。
此時向內收緊的金鐲自上而下牢牢套住了這個銀光球體,雲月巳雙臂高舉,登時金光大盛,欲將全身煉力匯聚到這六個鐲子上,只要能擠破這個圓球,便可牢牢地鎖住裡面的敵人!
相應的,輝月銀城也在球體中注入更多煉力,以水、雷、土三種元素為主,向外抵禦這六個金鐲的強力擠壓!
二人的煉力比拼持續許久,只聽天空忽然傳來一聲震天巨響,無相球體破開的瞬間,六個金鐲也被彈飛出去,兩股神力的碰撞竟是鬥了個勢均力敵,誰也沒佔到便宜!
段賢宇仔細觀摩著這場戰鬥,看到這裡也是連聲讚歎,不禁又對身邊的卓不凡發問:“雲前輩的幾隻金鐲子既可以抵擋光煉,又能擊破無相的防禦,應該也是一件上古神兵吧?”
卓不凡見戰場二人似乎準備罷手,便知沒有好戲看了,轉頭對段賢宇說道:“雲月巳的六個金鐲能大能小,且堅硬無比,既可化作衝擊利器,無堅不摧,又能結成防禦堅陣,牢不可破,同樣也是攻防一體.”
側目瞧向凌空飛舞六隻金鐲,嘴角透出一絲淺笑,話鋒一轉,說道:“但這並不是什麼上古神兵,而是他的獨門秘技——金煉!”
“金煉?”
段賢宇又是驚訝不已,眼神中滿是疑惑。
“不錯!”
卓不凡接著解釋道:“金是由水、火、土三種元素融合而成,也是目前世上已知的唯一由兩種以上元素融合而成的新元素!”
轉而望向夜空下重新展開雙翼的輝月銀城,冷冷說道:“無相抵禦單一元素的攻擊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但要同時抵禦三種元素卻是極之艱難,因為輝月銀城還無法高效地從無相中同時提取多種元素.”
戰場二人見久戰無功,只好各自罷手。
雲月巳先行收回了六個金鐲,套回了手腕上,手臂一晃,叮噹作響。
輝月銀城也將無相再次化為手中長槍,收在身後。
二人隔空對望一眼,見輝月銀城輕拍雙翼,緩降地面,如白羽天使下凡,落到了雲月巳身前,雙腳輕輕點地,旋即收起羽翼,冰冷的臉上始終平靜如水,凌厲的目光透出刺骨寒意,他的聲音厚重且極具壓迫感:“為何要阻止我追捕閃電貂?”
雲月巳雙瞳如炬,迎著他冰冷的目光哈哈大笑,伸手去掏腰間的葫蘆,先是暢快地喝上一口,而後淡然回道:“閃電貂可是上古靈獸,你怎麼可以說抓就抓呢?再說...你抓它無非是想利用它的‘血閃’之力來強化你的光煉,如果真讓你得逞,試問天下間還有誰能與你一戰呢?”
清風微拂,輝月銀城眯起雙眼,目光隱隱透著殺氣,冷冷說道:“我縱橫天下三十餘載,所遇敵手寥寥無幾,交戰過的對手中,唯拜閣下為最強,如今我舊事重提,想請閣下與我一同兼併天下,共享榮光,如何?”
雲月巳聞言,不住搖頭嘆息,臉上寫滿無奈,回道:“你我同屬天族,本應相互理解,共衛和平,如今卻是背道而馳,著實令人惋惜......”
葫蘆塞回腰間,定了定神,接著說道:“你輝月先祖乃神界六翼天使,而我雲氏先祖則是神界神火天尊,三千年前這兩位天神都曾為守護蒼生而力戰群魔,無不以降魔衛道為己任,你我作為後世子孫理當仿效,如今你非但不念及昔日先祖之志,反而妄動干戈,大起殺戮,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勸你還是趁早放下屠刀為好......”
說完,眼神中透出無限的悲惋。
輝月銀城似乎沒有把這番勸誡放在心上,面不改色,緩緩開口:“你我都曾飽嘗錐心之痛,確實能夠相互理解,我想你也應該明白,世間的紛爭始終沒有停歇,所謂的和平也不過是弱者悲哀的幻想,最終都會在苟延殘喘的現實中磨滅......”
雲月巳目光低垂,面露哀色,似是心有所感,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對答。
此時輝月銀城也不再多言,雙翅平展,振動羽翼,縱身輕盈地躍向空中,旋即飛天而去,臨別之際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在清幽的夜空中久久飄蕩:“人性是貪婪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是無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