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此時睡夢深沉,段賢宇幾番嘗試都未能將她叫醒。

想到自己有錯在先,亦不能一走了之棄她於不顧,但經過之前的輕功與煉力比拼後,此時已沒有氣力帶她返回客棧。

思索再三,只得就近尋一處休息的地方以恢復體力,待明日清晨,無痕酒醒後,再一起回去較為穩妥。

段賢宇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草地中央的大榕樹上,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一個好點子。

見他輕輕將無痕抱起,略顯吃力地挺直腰桿兒,自言自語道:“真看不出你這麼重,看來以後不能再說明月重了......”

說完,便懷抱佳人踉踉蹌蹌地朝大榕樹走去。

來到榕樹腳下,抬頭看了一眼高度,雖然增加了無痕的負重,但跳上去應該不成問題。

旋即屏住呼吸,縱身躍起,一下便跳到了碩大的樹冠上。

腳跟沒有立時站穩,身體微微一傾,無痕扎馬尾的髮帶隨之滑落下來,段賢宇下意識地順手抓住,三千煩惱絲瞬間飄散開來,如綢緞般滑過段賢宇的手臂,空氣中瀰漫開醉人的芳香,月夜暉光下這張熟睡的面容更顯清麗脫俗。

心神恍惚間,趕緊收起心猿意馬,悸動的心這才逐漸平復。

樹冠上尋了一處闊地,緩將無痕放下,使其舒適平躺,又怕她夜裡著涼,遂脫下外衣為她蓋了,自己則仰躺在側,閤眼欲睡。

奈何心中躁動,半天難以成眠,輾轉間不自覺地偷看一眼身旁少女的絕美側顏,映入眼簾瞬間,深深刻進腦海。

月光皎潔,忍不住托起腦袋認真端詳著眼前這張嬌俏的臉,但見:風吹青絲半遮面,月映嬌容醉朦朧。

眉似春柳,常含著雨恨雲愁;面如夏花,暗藏著風情月意。

雙唇紅潤飽滿,嬌豔欲滴,鼻息香沁溫潤,撩人心絃。

壓抑心底的衝動驀然上湧,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將大腦沖刷成一片空白,只覺眼前這張臉勝過了世間所有的美好,少年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吻住少女的嘴,這一瞬,時間彷彿靜止,空氣也似凝固,絲絲香氣劃過鼻尖,濃濃蜜意落入心湖......

“啪!”

寂靜的深夜,忽然傳出一聲清響。

只見段賢宇滿臉錯愕地坐起身來,狠狠地朝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登時顯出五個殷紅的指印,下手很重,腦瓜子一下便清醒過來,只是一顆心還在撲通撲通地快要跳將出來。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忘情地去親吻一個初次相識的女孩,內心久久不能平靜,愧疚之感再次湧起,一天之內竟欺負了這個女孩兩次,不禁懊惱自責:“我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師父的教誨全都拋之腦後了!”

少年趕緊跑到離少女稍遠的位置躺下,背過身去不再看她一眼,捂住胸口想讓躁動的心趕緊平復下來,並不斷暗示自己:不要去想那張美豔動人的臉。

但此時的大腦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總是要跟你唱反調,越是隱藏,越是顯現,想要忘記,卻總是揮之不去,這孩子不僅頑皮而且聰明,因為他總能揭穿你欲蓋彌彰的小把戲。

這時,段賢宇才注意到手中的紅綢髮帶,輕嗅,透出一絲淡淡的幽香,不禁自言自語:“沒有這條髮帶整個人看起來溫婉許多,暫時就不還你了,就讓我替你保管吧.”

不一會兒,渾身的疲憊感便佔據了大腦,迷迷糊糊也就睡著了。

午夜時分,草地盡頭的斷崖上空驚現一道紅色閃電,透過霧氣直擊崖底,只聽轟隆一聲震天巨響,大地似乎都顫抖起來!

睡夢中的段賢宇忽被驚醒,下意識地跑去無痕身邊檢視她的狀況,見她安然無恙,一顆懸著的心才肯放下。

回過神來,心中一愕,尋思即便是暴雨將至,也不至於這麼大的雷聲,彷彿就在耳邊炸響一般。

環顧四周,未發現異常,抬頭仰望,依舊是月明星燦,萬里無雲,毫無半點要下雨的跡象。

極目遠望,斷崖處似乎正在顯現一些端倪,只見霧氣中隱約有紅光閃爍,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確信這肯定與剛才的驚雷有關。

疑惑之際,突兀一道紅色人影從濃霧裡衝出,身法迅捷無比,奔行疾如閃電,霎時間紅色光影交疊而至,肉眼幾乎難以捕捉他的行動軌跡,僅眨眼一瞬,這道紅色光影便如鬼魅般在草地上飄然掠過,此刻已來到了這棵榕樹的腳下,速度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想不到世間竟有人擁有這般速度!簡直就像一道閃電!”

段賢宇瞪大眼睛,不禁驚呼。

與此同時,迷霧中突兀一道白影閃出,旋即直衝天際!難以置信的是:此人背後竟有一對潔白的羽翼,如天使般聖潔無瑕!

見這翼人振動雙翅,穩穩懸於夜空,冷月清輝下其身影清晰可見:白羽遮天,身形修長,銀灰長髮迎風飛舞,銀白雙瞳寒芒畢露,面如皎月,冷若冰霜,身著亮銀甲,手執銀光槍,如神兵天降,威風凜然!

翼人稍一抬手,銀光長槍直指榕樹底下的閃電人,煉力微動,槍體白光乍現,隨著能量匯聚,光芒愈發耀眼,黑夜瞬間被點亮,當槍體能量滿盈,槍頭一道閃亮的白色光線驟然射出,劃破夜空,疾如電光!

這要換了常人,一旦被鎖定,這極速閃光絕對躲閃不掉,但閃電人的反應卻異於常人,見他一個躍身跳至半空,這道白色耀光在其腳下轟然炸響,如一道驚天霹靂將地面炸出一個大坑,激的土石飛濺,威力卻也驚人!

跳躍半空的閃電人身體緊接一個翻轉,便也降落到樹冠上,與此刻瞠目結舌的段賢宇正好撞了個滿懷,兩顆腦袋咚的一聲悶響便碰到了一起,雙方同時吃痛倒地,眼冒金星,鼻子裡一陣酸楚,眼淚都差點流了出來,坐在地上的二人這才看清了對方的臉,都像是見了鬼,竟同時嚇了一大跳!

段賢宇眼前的閃電人看似人形,實為獸身,一身火紅的皮毛,兩隻豎起的尖耳,有著鷹一樣銳利的雙眼,豹一般修長的四肢與利爪,長長的嘴巴,黑黑的鼻尖,胸前的毛皮上紋有一個醒目的閃電標記,身後晃動的長尾尖端也呈閃電形狀,上下打量一番,竟像極了貂鼠。

此刻段賢宇只感匪夷所思,這天上飛的,地下跑的,全都是怪物!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可能還在睡夢之中,但這鼻子裡的酸楚和額頭上的痛感卻是現實不假。

二人驚愕之餘,發覺頭頂夜空再次明亮,似是白晝已臨,抬頭瞧去,卻是那翼人的長槍再次閃耀,未及起身閃避,一點寒芒先到,隨後強光乍現,只得緊閉雙眼,根本無法直視,這道耀光似萬千芒刺穿透眼皮,直射進瞳孔,下意識舉雙臂遮擋視線,耳邊也兀自傳來刺耳的高頻蜂鳴,似乎要將耳膜振碎!

這個瞬間,死亡降臨的恐懼感驀然湧上心頭,繼而生出刺骨的寒意滲進血液,流遍全身,直至身體僵凍!只感死神揮舞的鐮刀已觸到自己脖頸,甚至可以感受到這刀刃徹骨極寒的冰冷氣息,然而生死交關之際,一聲清脆的金屬斷裂之響傳入耳中,打落了這架在脖子上的無情鐮刀,猛然睜開雙眼,發覺強光剛好消散,自己卻毫髮無傷!此刻,全身的寒意也化作冷汗從額頭直冒出來。

段賢宇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氣總算暢快地呼了出來,伸手去拭額頭的冷汗時,瞥見了不遠處正插著一截斷掉的劍刃,聯想剛才耳邊聽到的金屬斷裂聲,覺察到似是有人出手相救。

沒待細想,忽聽頭頂上空傳來一聲響徹天際的鳥鳴,將這長夜撕破!

抬頭循聲望去,看到的一幕卻讓段賢宇大驚失色,只見一隻巨型白鳥於頭頂上空盤旋,體型之大簡直難以置信,只怕身下這棵榕樹也不及它的一條腳爪,雙翅揮動掀起陣陣狂風,樹頂二人只感這股強勁的風力好似一面無形氣牆,一直在持續下壓,猶如揹負千斤重擔,一時間竟難以挺直身軀!

段賢宇趕緊伏下身子去護無痕,如此這般庇護下,這姑娘倒也睡得安穩。

身下的大樹被狂風吹得不停搖晃,嗦嗦作響,草地上更是被大風吹起陣陣波紋,不斷向四周擴散開來。

嗖的一聲,段賢宇一個不注意,閃電人已消失於眼前,真可謂來去如電!

迎著垂直壓下的風牆向上望去,見這白鳥與那翼人在空中呈對峙局面,正是由於翼人的注意力被白鳥牽扯,才使得眼前這閃電人瞅準時機,得以逃脫。

對峙一會兒後,只聽呼的一聲,白鳥龐大的身軀便瞬間化作一團青煙,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下,消失在段賢宇驚愕的眼神裡。

此時青煙裡突然飛出一個光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點綴在夜幕中的一點斑駁,飛速向段賢宇凌空馳來。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道光影也逐漸清晰起來,竟是一前一後的兩個人腳踏寬刃九尺劍,御風而來!

待二人穩穩地降落到榕樹頂端,這把大劍也在前面這人的施法下,凌空畫了一個圈,立刻化為一把正常尺寸的長劍,嗖的一下便飛回了斜背的劍鞘中,此人看起來跟段振南年齡相當,青色素袍,身形灑脫,儀表不俗,極具威嚴。

身後那人約莫八十來歲,鬚髮皆白,不修邊幅,衣衫襤褸,滿臉醉意,身子鬆鬆垮垮地斜靠在前面這人身側,有點站立不穩,但依然提起腰間別著的葫蘆繼續往嘴裡灌酒,並嗚嚕嚕說了一句:“還是我們中原的酒夠勁兒......”

手臂一抬一放之間,兩隻手腕上佩戴的六個金鐲子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

段賢宇聞到了老者身上散出的酒臭味,稍一皺眉,這才想起來詢問兩位高人的來意,嘴裡的話剛要出口,卻先是吃到了眼前這位中年大叔一個突如其來的大嘴巴子,啪的一聲直打得腦袋裡嗡嗡作響,一時找不到北。

中年大叔聲音低沉,帶有三分怒意:“你這個臭小子,救你一條性命,卻折了我一把好劍,你可知這把劍對我來說有多珍貴?”

身側的老者嘿嘿笑道:“不過是司空見生前留給你的一把破劍而已,我看...也值不了幾個錢,珍貴個鳥......”

說完又是咕咕喝上幾口,一部分酒水順著花白糟粕的鬍鬚滴濺到身上,可他卻並不在意,只是自顧自的歡快暢飲。

中年大叔轉頭白了老者一眼,隨即一把撥開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臂,撂下他徑直去撿那半截斷刃,沒了依靠的老者差點摔倒在地,迷糊的雙眼這時才瞅見段賢宇身旁還躺著一個姑娘,探頭瞧上一眼,咧嘴大笑道:“小兄弟,這個不省人事的小姑娘一看就是醉酒昏睡,該不會是你故意把她灌醉,然後擄來這裡的吧?”

邊說邊掃了一眼周遭,不正經地壞笑著:“這裡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兒後不著店兒,難道你想......”

說罷,又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起來,不忘舉起葫蘆再喝上一口。

段賢宇吃了那大叔一記耳光後,懵了半晌,憋了一口悶氣,剛想發洩出來質問大叔緣由,此時又聽老者這般誤會自己,只得暫時忍氣吞聲,漲著大紅臉忙為自己辯駁,生怕這誤會傳將出去,會壞了自己以及神劍閣的名聲。

然而老者已顫悠悠地轉過身去,抬頭望著夜空中的翼人,並未理會身後極力辯解的段賢宇,眼神中添了幾分凌厲,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手中的葫蘆不知何時已塞回腰間,身體穩穩地挺立在微風中,像是換了一個人,此刻竟散發出一股駭人的氣魄!

段賢宇還在蒼白地辯解,卻突然感覺周身的空氣在一瞬間凝固了,身體竟被死死地固定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詫異地抬頭望向這位老者的背影,彷彿看到一座大山矗立在此!

老者的聲音豪邁但夾帶滄桑,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幾年不見,他的‘光煉’又提升到了新的境界......”

這時中年人已撿起了那半截斷刃,仔細看了一眼斷口,依然是一臉冷酷地說道:“上次交手,這把‘明凌劍’還可以勉強抵擋,沒想到才短短兩年,我的劍竟已無法抵禦.”

微微轉動手中的斷刃,接著說道:“從劍刃的斷口來看,劍身的受力點比之前更集中了,同樣的力量,越是集中,破壞力就越強!”

說完便一把將斷刃凌空甩飛,不禁搖頭喟嘆。

老者則是氣定神閒,自信一笑,說道:“既然你的劍已經斷了,就閃到一邊保護好這兩個孩子,我一個人足夠應付他了......”

“本來我也沒想出手!”

中年人對老者的話表現得不屑一顧,淡定地走到段賢宇身旁,旋即盤膝而坐,老者倒也不在意,只是咧嘴一笑。

雖然段賢宇跟眼前這兩人素未謀面,但照眼前的情形看來,是友非敵,老者的話也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似乎你永遠可以信任他,光憑這股攝人的氣魄便可斷定此人實力非凡。

心想:“剛才翼人的一擊無論是速度還是威力都強到令人髮指,而這位老人家既然擲出豪言,要獨自應對,想必其功力不在這翼人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