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城,謝家。

微涼的暮色裡,一個嬌俏可人的少女孤零零地站在府門邊,翹首望著遠方,秋水長眸之中眼波哀愁流轉。

少女衣衫單薄,一陣冷風襲來,便虛弱地咳嗽起來,纖細的身影帶著淡青色衣裙隨風搖晃,如無根垂柳,彷彿一個不慎就會被風捲走。

“哥,這麼晚了,你為何還不回來?你究竟去哪了……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待咳嗽稍緩,謝餘霜扶著門牆,低聲喃喃。

忽然。

前方道路上出現了幾道人影,急匆匆朝這邊趕來,看樣子很是慌張。

謝餘霜小跑著迎了上去,湊近一看,是謝鼎,謝奎,謝青山等人,唯獨不見謝塵。

“幾位族兄,我兄長呢?他怎麼沒有回來……他為什麼沒有……”

望著幾人難看的神情,謝餘霜心中頓感不妙,一雙玉手緊緊抓著衣裙,泫然欲泣,聲音越來越小。

想當年,父母外出狩獵遇難,歸來的那些族人臉色就跟如今的他們差不多。

只不過當初年幼,不識生死之事,而這些年遭遇無數白眼冷落之後,少女的心智已然成長了許多,故對人的情緒感知極為敏感。

“霜妹,你哥他……”

謝青山低著頭,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出那句話。

“我哥他怎麼了?你說啊,你說啊!”

謝餘霜聲音顫抖,死死拽著謝青山的衣襟,眸中隱隱有淚光閃爍,卻不小心瞥見幾人身後的御獸。

三隻血色的獒犬拖著一隻遍體鱗傷的獒犬,那隻血獒呼吸微弱,生命之火如風中殘燭,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通常而言,每個御獸家族都偏愛精通某一種御獸,而謝家便是以擅御血獒聞名安源城。

“紅玉,你怎麼了,你怎麼受這麼重的傷?我哥呢?我哥他人呢…他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一眼便認出那是兄長謝塵的御獸,謝餘霜猛地衝過去,抱著紅玉低聲抽泣。

紅玉,這個名字還是她給它起的,當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它還很開心呢,搖頭晃腦的,親暱地蹭著自已的大腿。

御獸對御主不離不棄,命運相連,生死與共,紅玉重傷瀕死,也就是說……

謝餘霜不敢去想,她自幼喪父喪母,從小便與兄長感情深厚,幾乎形影不離,父母死後,他更是隻有兄長這麼一個依靠,兄長對她來說就如同第二個父親,一直是她的驕傲,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

若是兄長,若是兄長有個三長兩短……

念及此,絕望的淚水就嘩嘩地滾落了下來,謝餘霜趴在紅玉的身上失聲痛哭。

見謝餘霜傷心落淚,紅玉想抬起頭為主人的妹妹舔舐悲傷,但它受傷極重,終究沒有餘力動彈,只能痛苦地嗚咽了兩聲。

謝青山搖頭嘆息,走過去蹲下身子,輕聲安慰道:

“霜妹,謝塵的事我很抱歉,但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你打小身子骨便不好,若是哭壞了身子,你兄長的在天之靈若是看見了,想必也不會原諒我的……

“伯父伯母在世時待我不薄,謝塵也待我如親兄弟一般,此番他不幸遭難,從此我會代他照顧你的。

“此後有什麼難事你儘管找我便是,我定會盡力幫你。”

聽到謝青山的話,謝餘霜暫時恢復了些許平靜,她強忍住悲傷,抹著眼淚道:“青山哥,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哥他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只有你們回來了?”

“這……”

謝青山遲疑片刻,晦暗不明地看了謝鼎一眼,“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像是謝塵他聽說墜狼崖崖壁之上長了一種珍稀的奇草,可以治你的體弱不御之病,就冒險去攀崖尋覓採摘,卻不幸失足墜下了懸崖。”

“兄長他是為了我,為了我才……”

謝餘霜聞言淚水又忍不住奪眶而出,哭了好一陣,眼中又露出幾絲希冀之色,盯著謝青山說道:

“墜崖,你是說墜崖?那說明我哥他還有可能沒死,對吧?他可能只是重傷昏迷了,對吧?”

謝青山神色黯淡,垂眸不語。

“青山哥,你說話啊!

“你告訴我,我哥其實還活著,對不對?

“你看紅玉不是還沒有死嗎?

“紅玉沒死,那就說明我哥也還沒有死。

“他肯定還在崖底,只是受了傷無法行動。

“他在等著人去救他,是不是這樣?”

謝餘霜就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著。

“霜妹……”

謝青山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謝餘霜柔若無骨的肩膀,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墜狼崖足有千丈之高,普通人摔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斷然沒有存活的可能。

即便謝塵萬分僥倖沒有當場斃命,那也必定身負重傷。

崖底妖獸眾多,尤其有一種名為幽影疾風狼的妖獸格外兇殘,嗅覺靈敏,掠如疾風,爪牙鋒利,結群而居,喜好食人。

重傷的謝塵面對這麼一群的牙尖嘴利的惡狼,又沒有御獸在身邊保護,如何應對得了?

恐怕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真正的屍骨無存。

而謝塵的御獸紅玉之所以還活著,也不過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在苟延殘喘罷了。

“霜妹,節哀。”

謝青山不再多言,招呼著自已的御獸轉身離去。

這種事情,旁人再如何安慰勸說亦是無用,想必她需要時間一個人冷靜冷靜。

她總會想明白的。

斯人已逝,但活著的人還要堅強地活著。

等謝青山進了府門,謝鼎嘆息幾聲,上前關切地說道:

“霜妹啊,如今你兄長也走了,你一個女孩子,體弱多病,又不能御獸,在謝家無依無靠的,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謝餘霜咬牙看向謝鼎,一言不發。

“你也知道,咱們謝家從來不養閒人,何況你每個月的醫藥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以前是謝塵外出狩獵賺取錢財,現如今謝塵不在了……”

說到這裡,謝鼎故意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著謝餘霜。

“之前我父親跟你提的那門親事,你可要好好考慮考慮啊。

“王家少族長王騰,雖然人長得醜了些,但年輕有為實力強悍,日後必定成為一方霸主,前途無量。

“更重要的是,他可是一直痴心於你,對你愛慕已久啊!

“想必你要是嫁給他,他以後定會好好待你的。”

看著沉默倔強的謝餘霜,謝鼎冷笑一聲。

“最後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是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明白了嗎?”

“我……”謝餘霜嘴唇微動。

話音未落。

謝鼎突然一把捏住謝餘霜的下巴,用手指挑動著少女粉嫩臉頰上晶瑩的淚珠,放到嘴邊舔了舔,忍不住嘖嘖稱奇。

這吹彈可破的白皙臉蛋,這楚楚可憐的動人模樣,多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讓人忍不住據為已有。

“說實話,要不是父親心意已決,我還真捨不得讓你嫁給王騰那傢伙。”

謝鼎陰惻惻地笑了笑。

“把你留在身邊,做本少族長的禁臠玩物,想想那滋味就讓人慾罷不能。”

“可惜你體弱多病,估計也沒多久的時日可以活了。”

“而且只要能穩固父親的族長地位,女人要多少都有的是,所以就只好委屈你了。”

話罷,謝鼎甩袖轉身,放聲大笑。

聽著那錐骨刺心的笑聲,謝餘霜怨恨地看著謝鼎的背影,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但猶豫半晌,卻道:“我可以嫁給王騰!”

謝鼎回頭看著謝餘霜,滿臉驚喜,拍手叫好道:“好,很好!

“餘霜妹妹,你終於想通了。

“要是早一點答應多好,何苦呢……”

“但我有一個條件!”謝餘霜根本不在意謝鼎的話,斷喝一聲。

“哦?”謝鼎玩味一笑,“什麼條件?說來聽聽。”

“我要見我哥最後一面。”謝餘霜眼中含淚,咬牙切齒地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個……”

謝鼎微微一愣,面露難色。

“不然我就隨我哥而去,你們什麼也別想得到!”謝餘霜冷冷道。

“好,可以。”

謝鼎思忖片刻,笑呵呵地道:“只要你嫁給王騰,我就求我父親派族人去崖底尋找謝塵的屍首。如何?”

“不見到我哥,我絕不嫁人!”

“那可不行。”謝鼎緩緩搖頭,“你什麼時候嫁給王騰,我就什麼時候派人去找。你應該也不想你哥的屍首在崖底一點點腐爛吧?”

“我……”

像是被抓住了軟肋,謝餘霜緊緊地咬著牙,眼神閃爍不定。

良久。

她彷彿失去了所有的氣力,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聲若蚊蠅道:“我明天就出嫁……”

“好,只要你一出嫁,我父親定會馬上派人去尋找謝塵。”

話罷,謝鼎帶著謝奎與他們的御獸揚長而去,留下謝餘霜與紅玉一人一犬在冷風中悽然依偎。

二人走出一段路,謝奎不解道:“謝鼎哥,真要派人去找謝塵的屍體嗎?

“墜狼崖下方的深谷幽林密佈,溝壑縱橫,且妖獸眾多,兇險萬分。

“為了區區一具不知能不能找得到的屍體,不值當啊!”

謝鼎冷笑一聲,“蠢貨!”

“等謝餘霜嫁到了王家,他謝塵的屍體關我什麼事?

“反正到時候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就說沒找到,她又能怎麼辦?”

“不愧是謝鼎哥,詭計多端啊!”謝奎感嘆道。

“嗯?”謝鼎眉頭一皺。

“不不不,”謝奎連忙改口,“英明神武,英明神武!”

“算你小子懂事。”謝鼎滿意一笑,拍著謝奎的肩膀說,“放心,跟著哥混,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等我坐上了族長的位置,就封你做副族長。”

“多謝少族長!小奎子定對你忠心耿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啊!”謝奎頓時大喜過望,一臉諂媚。

·······

深夜時分,謝天安望著身後一大片如鬼火般的幽綠眸子,摸著下巴,自言自語。

“這個陣仗,就算是要滅掉謝家,應該也夠了吧?”

“穩妥起見,還是再收服幾批吧,湊個百。”

“走,風影,繼續搜尋附近的狼群。”

得到葉天安的指示,風影當即長嘯一聲,領著群狼在谷中游曳。

這一夜,墜狼崖下方的深谷,鬼哭狼嚎,血流遍野。

一頭強悍的狼王,橫空出世,統領眾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