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焦平每到週五晚,都喜歡坐在操場的角落,看著空蕩蕩的校園發呆,這是他最愜意的時刻。
“嘿,你在想什麼?”一個陌生男人坐在焦平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問。
焦平打個寒噤,從發呆的狀態回神,扭頭望坐在自已左邊的人,再三確認,並不是認識的某個人。
“請問你是?我們認識嗎?”
明明是個男生打扮,突然發出一陣悅耳動聽的笑聲,說道:“哈哈,我就說嘛,在外還沒人能認得出我是誰,傻小子,現在聽出來了嗎?”
“小姨?”焦平睜大雙眼,看眼前這裝扮得一點都看不出痕跡的人,聽聲音耳熟,一臉不可思議地喊道。
胡凌玉摸一把自已的臉,又摸一把焦平的臉,並無一二,很自信的點頭:“嗯,乖,還記得小姨。”
“你這時候來,進學校應該不容易吧?是有事嗎?”焦平有點不適應這種親近,歪過頭問道。
胡凌玉點點頭:“你們學校是有點管得嚴,進來一趟真是麻煩,還要一直問,第一次都沒得進,我找了學生借得一張卡,一會出去我就還給他,希望他還在原地。”
“那你來,是有事吩咐我嗎?”按理說,要是沒事,她不會冒險來找自已,所以焦平再次問道。
胡凌玉笑得很邪魅,一點都看不出這是女扮男裝,“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我高低還有個大外甥在這裡,總要來看看。更何況,我還沒來過這個學校呢,真是個好地方,青春啊,真美好!”
焦平記得,胡凌玉和胡凌雲是孿生姐妹,可胡凌雲看起來就比胡凌雲成熟很多,胡凌玉看起來還像個小姑娘,大概是因為沒有生過孩子的原因吧?
第一次見她時,她很溫柔,像極了他媽媽說話的樣子;第二次見她,她又成了另外一個人,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焦平總覺得自已看不透這一家人,每個人的個性都很分明,但是每個人的目標都出奇的一致。
“小姨,你們都念過很多書吧?”
胡凌玉點點頭,“算是吧!從小,我們就開始接受各種訓練和學習,文化知識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能成長成很優秀的軍人,需要千錘百煉,看到嬌嬌弱弱的胡凌雲和胡凌玉,他不能想象她們跟男人一樣在地上摔摔打打的樣子,忍不住問道:“累嗎?”
胡凌玉摟過焦平的肩膀,揉了揉他的頭髮,笑得很溫柔:“予安,這個世界上,普通人光是活著都很累的。我們在做自已認為很有意義的事情,就不會覺得很累。”
“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我想去做的。可能是身在那種環境吧,從我記事開始,我就覺得我應該是這樣的人。”
“就好像你,你只管做你自已喜歡的事就可以。我們這一家啊,犧牲得夠多了,不需要你再來添磚加瓦。”
胡凌玉想起焦平的堂弟—唐予年,畢竟都在一個院內長大的,她一點點看著他從小小的一團,成長成一個帥氣明媚的男孩,和焦平很像。
後來,聽到唐予年主動請示去最危險的前線,不顧反對去參加組織安排的營救任務,最後因為內線暴露,他們一隊人全部犧牲,他連完整的身體都找不回。
丈夫沒了,兒子也沒了,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內疚自責時,焦平的堂嬸毅然決然的主動提出申請,要求調派去參加更危險的滲透行動。
胡凌玉還記得她,那本是個溫柔氣質的隨軍醫護人員,如今這一去好幾年,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一面。
怨嗎?想必是怨的,可她沒說出口。只是後來不再回首都,她把所有的怨恨都怪在唐定邦身上,覺得是他把唐予年送去最危險的地方,還沒有保護好唐予年。
其實,唐定邦如何不痛心呢?他在家裡是父親,是爺爺,但是他在工作上,是需要顧全大局的人,是公私分明的領導。
他不能崩潰,不能有怨言,因為比他傷心的人還有很多很多。
唐定邦常常說,他們的生為軍人世家,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那也是給他們的一種榮譽。
可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他,總是臨危不懼的他,在聽到兒子和孫子犧牲時,眉頭的皺紋偷偷生了好幾根,頭上為數不多的黑髮,一夜之間偷偷變成了全白……
“予安,你就做自已想做的事吧!就當為唐家,還有胡家,留住一縷香火。”
“這個社會,英雄有很多很多種,不一定是在前線,不一定非得為國為民。能爭取自已的幸福,能為家人拼搏努力,那也是的,所以,你不必有壓力,我們不會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焦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於軍人的概念愈發清晰,對他們始終堅定的信念也有了更多的感悟。
“小姨,你有後悔過自已的選擇嗎?”
對於這個問題,胡凌玉沉思很久,才回答焦平。
“人的情緒很難說得清,回想走過的這大半輩子,後悔的瞬間數不勝數,可若是再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應該還是會做現在的自已。”
“你外婆離世太早,你外公是個很倔強的小老頭,你若是再回首都,有機會就去看看他,他還不知道你的存在,不過,不要擔心,不會影響他愛你。”
上次焦平回首都,時間太短,行程又是保密的,所以唐定邦沒有告訴親家這事,大概,那老頭要是知道,估計得吹鬍子瞪眼好幾天。胡凌玉一想起那畫面,忍不住就想笑。
沉默一下,胡凌玉接著說道:“嚴格來說,我這次來,是來和你告別的,要出去一趟,這段時間要是你有事情呢,你還去老地方,用原來的接頭語,會有人接待你。如果要是遇到困難,就給你爺爺打電話,他會有辦法的。”
“是有其他任務嗎?”焦平聽到這個訊息,問出心中猜想。
胡凌玉點點頭,靠在後面的樓梯上,微微揚起頭:“對!”
遲疑一下,焦平不知道怎麼說,只問道:“會有危險嗎?”
胡凌玉笑笑,搖搖頭:“只要是任務,總會有很多不確定的。不要擔心,你小姨我身經百戰,啥危險都遇到過,不也全身而退啦?更何況這次去,只是去摸排一下情況,危險不大。”
胡凌玉站起身,先是伸了個懶腰,也沒有解釋自已的任務,只是重重的拍拍焦平的肩膀,說道:“小姨要走啦!你就好好的,我們都希望你平安喜樂!”
焦平也站起來,想說點什麼,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口,微微點點頭。
“那,你要保重!”
“會的,小傢伙,你也是!”
胡凌玉沒再說話,只和他擺擺手,轉身離去。
焦平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為他們奮不顧身的勇氣嗎?還是為自已這搖搖欲墜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