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對王寧葶這番表現見怪不怪。

她向來愛攪和,但礙於她家地位,又加之她大姐是宮中昭儀,還誕有一名皇子,雖不算多受寵,但地位穩穩當當的,因此大家都不怎麼願意招惹她,全都看熱鬧似的瞅著宋搖歌。

丞相夫人皺起眉,冷厲的眼神剜過王寧葶。

這壞蹄子指定在針對她家孩子。

畢竟她最清楚宋搖歌的琴技。

那實在是……不敢恭維。

丞相夫人正想借口生病替宋搖歌逃過這遭,然宋搖歌不徐不疾地站起來。

“昭昭。”丞相夫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話裡都帶點顫意,“你回來。”

若沒有宋新靈的對比,她還敢硬著頭皮讓宋搖歌去彈。

反正她都活這麼大歲數了,老臉給孩子丟丟又有何關係。

但宋新靈一曲碾壓眾人,宋搖歌再去,那對比也太……慘烈了。

誰知宋搖歌扭頭朝她笑了笑:“沒事啦娘,不過彈個曲子。”

反正躲也躲不過。

“昭昭你聽孃的,想彈咱回府好好彈,娘到時候把下人們全喊來給你捧場。”

丞相夫人驚恐地想要拽她,可惜宋搖歌比魚還滑,她沒撈住。

“娘,你信我吧,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丞相夫人聽她這話,心裡突然升起一絲希望:“那你是……?”

“我是今日的我。”

“……”希望滅了。

皇后在一旁聽著,沒忍住笑出聲,發了話:“去試試吧。”

丞相夫人面如死灰。

壞了。

平日太過鼓勵孩子,讓孩子飄了怎麼辦?

她側過臉,輕輕抬起一隻手按住耳朵,哄自已:

沒事沒事,忍一忍,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宋搖歌無奈地瞟了眼母親,上前坐於琴前,手指有些生疏地撫上琴絃。

她已經兩年多沒彈琴了。

王寧葶看著她的動作,心裡的幸災樂禍到了極點。

聽宋新靈說過,這位相府小姐是個一無所長的草包,方才見她自信起身,還以為她藏了實力,沒想到只是雷聲大,雨點小。

虧她有這麼優越的出身,結果只能讓家族蒙羞。

王寧葶暗自嘲笑。

然而宋搖歌彈到一半,她就徹底笑不出聲了。

起先宋搖歌是生疏,但只過了幾個音,就熟練流暢起來了。

與宋新靈相反,她的曲調沉重,技藝也更成熟,只一曲就讓四周人群鴉雀無聲。

皇后掀起眼皮,盯著她輕撫琴絃的手,心中忽然漫起一股莫名的惆悵。

直到一曲結束,她才緩緩綻出一個微笑:“彈得很好。”

“雖說前段有些問題……但瑕不掩瑜。”她朝宋搖歌笑道,“一會結束了來領賞吧。”

一語落地,宋新靈笑容一滯。

而丞相夫人則在一旁樂不可支。

人生嘛,大起大落的,她什麼場面沒見過。

果然她孩子就是天才!

宋搖歌福身謝過,走到母親身旁挨著她坐下。

她以前琴彈得差,入不了謝昀的眼,後來她為討好謝昀,專門花大價錢請來京城名師教授自已,這才勉強換得謝昀偶爾的讚揚。

好在重來一世,一切重頭開始,但在此期間學的本領倒是沒丟。

她垂首,手下輕輕轉著腕上的玉鐲。

一旁宋新靈恨恨地咬牙瞥了她一眼,旋即飛快別過目光。

她對自已的琴技還是很自信的,可誰知最後讓宋搖歌蓋了風頭,連皇后的賞賜也給了她。

宋新靈眼尾因怒意而染上些許紅暈。

只是,宋搖歌何時彈這麼好了?

許是察覺到身上不善的目光,宋搖歌抬起眼,正好與對面坐著的王寧葶撞上目光。

只見她此刻絞著手帕,氣憤地瞪著宋搖歌。

前世宋新靈能夠一路高歌,王寧葶可是出了大力。

宋搖歌心想,不過這次沒有王夫人的幫助,不知道宋新靈能利用王寧葶幾分?

花園的假山後,兩道身影相繼閃過。

“四哥,那相府小姐琴彈得是好,可惜模樣沒她那位表妹好看。”謝晏說著,又往身後意猶未盡地看了一眼,“那位表妹長得可真是勾人心吶。”

“你又開始了。”謝旻不滿地看著自已的五弟,反駁他,“說不定等過幾年長開了,也會是一位小美人呢。”

“管他小美人大美人,我只要現在的美人。”謝晏眯了眯眼,感覺心底有些東西在生根發芽,“四哥,難不成你看上相府小姐了?那咱們正好一人一個,能好好快活一番……”

“不行!”謝旻冷聲按壓他那點齷齪的心思,“那可是相府的人,招惹她們,你是嫌自已命長嗎?”

“什麼啊,咱們只要做得像上次一樣不就好了?誰能發現咱倆?”謝晏湊到謝旻耳邊誘道,“四哥,你什麼時候這麼正經了?那麼身嬌體嫩的貴小姐,沒準兒身上嫩得都能掐出水來,你難道就不想試試嗎?”

“……”謝旻心動了。

他最不缺女子,無數美女前仆後繼往他床榻上爬,但山珍海味吃慣了,偶爾換換口味,吃點清淡小菜,正好用來解膩。

何況京城裡那群錦衣玉食的大小姐,各個傲得很,他早就想管教了。

罷了,他心想,反正天塌下來有人頂,皇子身份就是他倆最好的免死金牌。

謝晏見他這副表情,就知道事情穩妥了,笑眯眯地將謝旻往自已府上帶,衝他喜眉笑眼:“四哥,咱們先回去商量商量啊。”

這邊皇后聽完琴曲,便在庭中與眾夫人閒聊。

說著說著,她突然捂住心口,一瞬間面上褪去血色,渾身冷汗涔涔。

眾人被這景象嚇了一大跳,反應不及,只有皇后身旁伺候的那位大宮女見怪不怪地催道:“快去傳御醫!”

很快太監帶著一名御醫急匆匆小跑而來,御醫用袖口擦了把汗,熟練地從藥箱取出兩顆黑色藥丸遞給皇后。

皇后服下藥丸,由宮婢替她順了會氣,漸漸臉色緩和,朝驚慌的眾人虛弱笑道:“這是本宮多年的舊疾,諸位不必擔心。”

眾人應著,忐忑地陪同皇后行至鳳儀宮,這才行禮離去。

皇后病來的快去的也快,宋搖歌奇怪地朝後看她一眼,轉身跟上母親。

冬雪就是在這時候下起來的。

“今年雪來得遲,卻冷得很啊。”丞相夫人往長廊外眺去。

“是啊,我府上的炭都比往年用得快呢。”立馬有人附和。

宋搖歌聽到這話,不免擔憂地望向天空。

謝晗用的好像還是秋季在山下撿到的柴火,每天只能燃那麼一會兒,她之前想過給他送些炭火,卻怕她過分示好讓他感覺不適。

前世與謝晗相處,宋搖歌發現他不喜歡麻煩別人。

別人對他一分好,他會三分五分的還回去。

所以今生她厚著臉皮,硬給人送了幾個月的藥已是極限。

再進一步,就是施捨的程度,謝晗不會收,她也不願中傷他。

只是可惜他的腿,也不知何時才能養好。

宋搖歌嘆了口氣,髮髻上綁著的兩條下垂髮帶隨動作抖了幾抖。

“唉聲嘆氣做什麼呢?”母親聽到她的動靜,垂眸問她。

“沒什麼啦。”宋搖歌收起情緒,衝母親笑了下,倏然看到謝昀於長廊盡頭,正朝著她的方向走來。

宋搖歌霎時心中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