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切不已地想要弄懂腦中怪聲的意味，一直到聽見尖銳的耳鳴聲，頭顱像是被破開一樣痛苦。
這些嗡嗡怪聲終於收束呈線，順著耳鳴聲鑽入顱內：
【轉過轉過來！來轉過來！轉過轉來轉過轉過來來轉過轉轉來——】
【看著我看我著我我看我！著我我——】
納維顫顫巍巍地轉過身。
眼前世界如老舊電視機一般出現屏閃，一秒的黑屏之後，一個全然不同的晦暗血腥世界展開。
他驟地瞪大了雙眼，為著眼前看見的一切——
慘白月光之下，只見密集舞動的蟲子如同一片汪洋，而在汪洋中央，一具龐大無比巍峨如同海中浮島的屍山，正蠕動著歡慶著，接受著他的注視。
【成為我成為我——】
他終於完全聽清了腦中的嗡鳴聲。
納維眼前一黑，直直栽倒在地上。
第二日。
夏冉掀開帳篷出來，入目一切依舊昏暗古怪，無意識揮舞的黑色細長蟲子盤踞在樹木和動物屍體上，到處是髒汙的血漬，屍山不斷蠕動，發出意味不明的嗡鳴聲。
遠處的天色一點點轉亮，卻在屍山扭曲侵吞之下，始終顯出病態的晦澀陰沉。
她全當沒看見。
雖然不清楚這隻怪物有什麼目的，但能很明顯看出，它暫時不想被人類“發現”。
夏冉一口咬在壓縮餅乾上，轉過身朝燃盡的火堆走去。
時言已經提前甦醒了，正在照顧昏睡的程菲，他一隻手拿著潔淨的飲用水，一手託著人下頜灌下。
在極限研究所，這樣照顧同事的場景可不多見。
本應該是溫暖治癒的畫面。
“咳咳-”
夏冉突然被噎住般彎腰咳嗽起來，一隻手如影子般拍打她的脊背，來人語氣既關心又有一絲嫌棄：
“你看見了什麼？反應這麼大。”
轉頭一看，果然是納維。
這時，時言也聽見了他們這邊的動靜，收好水壺後走過來。滿臉歉意：
“不會是我吵醒你們了吧？我看程菲臉色不太好……”
夏冉揮揮手，示意人不用多說。
她揉了揉眉心，摸著臉頰上的細長傷口道：“沒事，我就是傷口發癢睡不著覺。”
時言的身後，躺倒在地的程菲雙頰凹陷，眼球凸出，密密麻麻的蟲子從她口鼻處湧出，無意識地向上擺動著，似乎在應和屍山的呼喚。
被他們幾人驚動之後。
黑蟲如水般湧回程菲體內，逐漸填平她凹陷的臉頰，凸出的眼球也驟地收回眼眶之中。
下一刻，她按著額角甦醒，一臉的迷茫虛弱：
“唔唔……”
時言驚喜地扶著程菲起來，安慰道：“你再堅持堅持，我們馬上就返回基地了。醫療室一定能治好你。”
夏冉眯著眼睛，發現程菲眼球中央有蠕動的細線，面板過於蒼白，皮下甚至出現了青青紫紫的淤血痕跡。
這是一具活屍。
似乎還具有一部分程菲本人的意識。
她咬了一口壓縮餅乾，對程菲的禮貌問好略微頷首示意。
半個小時後。
收拾齊整的幾人揹著裝備，由莫清河帶領，逐漸往南方移動倉據點走去。
三人小隊處在隊伍的最後方。
白戈影子般跟在夏冉身後，隔開了三人小隊和夏冉的距離。
納維原本站在隊伍的第二位，走著走著速度放緩，自然而然地與夏冉並肩行走。
“昨天關於生物進化的觀點，我有些狹隘了。”
納維總是不分時間 不分場合地開始長篇大論。
夏冉早已習慣，她點頭表示自已在聽，雙目平視前方，心無旁騖地無視掉詭異揮舞的蟲影。
就算是一萬個天眼聚焦於她，都無法察覺出一絲異樣。
因為如此高密度的腐爛屍體之下，空氣中濃郁的臭氣已經逼近人類能承受的極限。
對於人類來說，糞便的氣味可以消除屍體的腐臭味。
在這座屍臭幾乎要化為瘴氣的空間中，毒蟲橫行，屍山蠕動低喃，夏冉不僅行動毫無異樣，甚至能在熏天臭氣中面不改色地嚥下壓縮餅乾，正常進食補充水分。
這簡直是就著屍臭喝下臭水。
非常人所能及也。
甚至在出發之際，面對白戈說出“外出散心果然有用，心情舒暢多了”之時，夏冉看著近在眼前盛開的層疊蟲花，眼中帶著欣賞地說道：
“可不是嗎，在基地裡可看不見這麼特殊的花。”
以死去瑰麗鳥羽作託，揮舞蟲絲作花蕊的鮮花，再聽見這句誇讚之後，害羞地攏住自已。
層層疊疊的點翠藍向內收縮，露出染血發黑的羽根。
這座空間到處是這樣綺麗詭異的“花朵”。
夏冉從理性角度看來，這些造物確實有著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以平凡的事物完成超凡的傑作。
那座蠕動的恐怖屍山確實具有極高的藝術天分。
但從感性的角度。
這些血花和蠕動的屍山，都站在她的對立面。
只要她露出一點馬腳，成千上萬的蟲子都會瞬間淹沒她。
南方移動倉在山脊處悄然靜立著，開啟的門扉之內，內室潔淨明亮，簡直不像是這片空間該存在的造物。
堅持許久的夏冉難免有些鬆懈，幾乎是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耳旁，正滔滔不絕的納維驟地閉上嘴，鏡片折射著詭異的白光，他語氣古怪道：
“夏冉，你似乎很緊張？”
“我對即將能擺脫你的偉大論述這一件事，深感遺憾。”夏冉對不時冒出的陰冷窺視已經免疫，隨口答道。
話音落地，忍受了納維一路的白戈笑出了聲。
納維推了推眼鏡，冷哼一聲：“真是刻薄。我剛才講述的可是這個世界的真理！一點兒也不懂感激。”
夏冉敷衍地點點頭，踏入移動倉瞬間，看清了攀附在操作檯上密集蟲群。
莫清河雙手按下，蟲群順勢下滑落至地表，簌簌鑽回濡溼鬆軟的土壤之中……
“等等。”莫清河垂首滑動著操作檯，表情有一些疑惑，“返程系統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需要地下基站進行確認。”
夏冉極力壓制住內心的焦躁：“需要多久。”
“五分鐘以內。”莫清河道。
三人小隊站在一角，程菲突然開始劇烈咳嗽，引起了眾人注意。時言擰開水壺遞給程菲喝下。
原本，夏冉也在注視著這場小小的意外事件。
直到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直衝天靈蓋，巨大的簌簌聲在耳畔響起——
余光中，一隻奇詭恐怖的怪物，正破開樹叢，一點點挪動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