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她過於警惕了嗎?
夏冉升起疑問,後撤的速度減緩。
水池響起輕柔的嘩啦聲,粉紅觸角往前伸出,尖端輕微彎曲上翹,吸盤蠕動收縮。
母親依舊木訥不動,下頜微抬看著那雙粉紅眼珠。
夏冉皺起眉頭,看著章魚頭顱上的半人身軀,注視著那雙粉紅眼珠,潔白的光暈下,一層血色猶如陰影般罩在眼眸邊緣,似乎在逐漸擴大。
與此同時,人群中傳來幾道吸氣聲。
aw302的觸角已經搭在了中年女人的肩膀上,正一圈圈輕柔地罩住女人,像是某種異變的巨型森蚺。
星星點點的猩紅之色在章魚體內散出,像是陽光穿透水波的影子。
眾所周知。
在情緒波動和殺意翻湧之時,變異生物會外顯出色澤變化。
此刻。
看到這樣柔情的一幕,所有人都相信觸角纏繞意味著“擁抱”,而不是“殺戮”。
而被零號折磨出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夏冉,堅信怪物不會具有人類的同理心,更不會擁有類似親情、愛情和友情這類需要付出和信任的情感。
即便擁有,也需要經過精密的規劃和謀算。
而非像眼前這樣,猶如狗血肥皂劇般抱頭相認的戲碼。
觸角最終完全籠罩母親,夏然心中警鐘爆鳴,令她有些頭暈目眩。
以至於人群發出尖叫聲的瞬間。
她以為自已看見了一團爆開的猩紅煙花。
母親被觸角瞬息攪碎,怪物撕扯剩餘鐐銬,數十隻猩紅觸角揮出殘影,在湧動的血霧之下襲擊白衣研究員。
異變發生的瞬間
升降臺上的核心研究員便按下按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融入潔白穹頂上方。
夏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精瘦女人扯著胳膊朝走廊外逃去。
她最後一瞥。
只看見納維險之又險地躲過觸角的第一波攻擊,在狼狽地尋找掩體;莫清河從肘部抽出一柄自動拉長的長刀,雙眼銳意十足,朝襲來的觸角斬去;
而唐闊則吐出一口濃血,胸口被觸角穿透 朝aw302本體扯去——
“你在夢遊嗎?!b07”精瘦女人大喊。
身後傳來巨大的爆鳴聲。
aw302似乎已經完全掙脫了束縛,猩紅色的猙獰觸角開始在甬道上出現,像是傾瀉的猩紅洪水,決意吞噬一切。
夏冉想起什麼,反客為主地扯著女人狂奔。
“章魚不會朝地下襲來。”她盯著精瘦女人,眼神堅定語速極快,“你朝地下走,我上去救人。”
白戈:“你怎麼能這麼確定?”
“不確定。”
夏冉已經跑出了五米開外,聲音在噪雜一片中卻依然清晰,“這是不可避免的風險。”
白戈轉頭朝基地的下層走去。
她有些不理解。
在異變還未發生時,b07便有察覺般朝門口退來,她以為b07是一個聰明人,懂得趨吉避凶的利已主義者。
和這樣的聰明人打好關係,總沒壞處。
於是她出手相救。
但此刻b07返回救人的行為,她卻有些看不透了。難道b07是極限研究所裡為數不多保有“樂於助人”精神的研究員嗎?
白戈帶著沉思走遠……
與她背道而馳的夏冉,則小心翼翼地回到了aw302逃離的區域,手腕一抖,裝著賜的試管緊握手心。
跟著破壞的痕跡一路上行,終於看見了正殘破流血的觸角。
沒有絲毫遲疑。
避開頭頂天眼的監控後,夏冉投擲出手中試管,完美地投入aw302豁開的血洞之中。
那隻觸角蜷縮掙扎了一下,似乎認命般平靜下來。
猩紅斑點層層褪去,aw302又變回最初潔白穹頂之下的純潔模樣。
夏冉看不見藏在會議廳內的章魚頭顱。
但應該和她想得一樣。
極限研究所的安保人員取得了完全的勝利,割下還在掙扎的觸角,鮮血噴湧浸透了中央懸掛的紅幔帳。
耳麥裡傳來一道道有條不紊,語氣冰冷的指令。
不會有人注意章魚的頭顱之上,那半具人類軀體正仰著腦袋,盯著暗色的穹頂。
那目光想必充滿渴望,想要刺破囚籠和幾十米漆黑的土壤——看到自由。
“滋滋-”
“b07,立即離開封禁區域。明日繼續飼餵任務。”
“嘀”地一聲後,耳麥再次靜音。
夏冉感覺臉頰有些冰冷,伸手擦了擦,指腹一片刺目的紅。她低聲咒罵了一句。
這鬼日子什麼時候能順利一點?!
扭頭走向餐廳的時候,她遇到了很多劫後餘生的人,正抱著頭慶祝,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擦在對方身上。
醫護人員攔住她,為她臉頰上的劃傷進行簡單的消毒處理,然後貼上一道淺藍的創可貼。
“加油!”
一個不眼熟的研究員拍打她的肩膀,做了個鼓勵的手勢,“流血說明我們離勝利更進一步。”
第二個人拍打她的肩膀:“極限研究所無往不勝。”
一群神經。
她只是想去吃飯。
能不能別站在道路中央擋著路了?
病人就乖乖躺床上休養,不要幹這些思想控制的活了!
在顯得冷清的餐廳中,夏冉如願以償地選到了心儀的飯菜,並找到製冷最適宜之處,平和地坐了下來。
明天還要接受零號的“考核”,今天得好好休息一下。
舉起筷子——
“嗚嗚嗚——夏冉——”
餐廳門口傳來一道哭天搶地聲,像是為她遙遠不可知的葬禮進行演習。
聽聲音。
像是納維?
納維怎麼會用這種語氣叫她的名字。
多半是錯覺。
夏冉搖搖頭,堅決無視余光中那道朝她撲來的人影,端著飯想要返回自已的房間。
“夏冉!你別裝聽不見。”
納維帶著哭腔道,“白戈都告訴我了,剛剛那個情況,你居然願意返回來救我。我太感動了。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拔刀相助。
我以前不該那麼對你。夏冉 ,你是一個真正品德高尚的人!”
品德高尚?她?
夏冉猶豫著停下腳步。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評價。
“自作多情是一種病,你知道嗎?”夏冉眼神古怪,“納維,你剛剛是不是被抽中腦子了?”
納維稍微收斂了一點:“那你返回是為了什麼?你和我一樣沒有朋友!”
頭頂的天眼散發不容忽視的威脅。
夏冉輕咳一聲,投降般道:“納維, 我被你看透了。我以為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