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池厭在次臥睡下,人偶花花被放在床頭,漆黑的羊角辮乖順地垂落肩頭,微笑地盯著床上熟睡的夏冉。
她緊閉的眼皮動了動,呼吸漸漸變得綿長。
夏冉感到身軀一點點下沉,被冰冷的液體包裹,她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座顛倒的幽暗城市。
她不斷地下墜,像是要被城市中凸起的尖端大廈刺穿。
一輪血月懸掛在穹頂之上。
而她的意識一點點下墜,落入城中一座亮著些許微光的建築群內,詭異的嘶鳴聲在城中各處響起。
她感受到一股股比人偶鬼更恐怖的氣息。
那隻多面鬼墜落的深淵底部,莫非就是這座城市?
如果說鬼域是降臨在人間的一寸地獄,那麼這座城市,無疑是地獄本體……
“嘀嘀——嘀嘀——”
熟悉的儀器嗡鳴聲響起。
消毒水味鑽進鼻腔,有人拍了拍她,睜眼看見一位白衣護士:“037,最後一組藥已經輸完了。放映室正在公映電影,你該去看看的,對你的病有好處……”
護士按住夏冉手背上的膠條,取下針頭,“那電影好像是講什麼恐怖故事的,但你知道的,都是假的,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鬼呢……”
這護士是個話癆。
甚至不介意聽眾有沒有回應,自顧自說了一大堆:“最近又來了一些病人,天知道,病房都要不夠用了。你沒準會多一個新舍友。希望是沒有攻擊性的病人,就像你一樣,寶貝。”
護士制服的胸口上,明晃晃地繡著一串暗紅字元:
【紅荊棘精神病院】
很好。
我不就山,山來就我。
夏冉緩緩眯起眼睛,檢查起自身狀況,一件經典精神病時裝,外加右手虎口處一個古怪的數字“0”。
護士停止滔滔不絕後,從兜裡掏出幾個藥瓶:“好了,吃完這些藥你就能離開了。”
夏冉掃了一眼:
利培酮、奧氮平、氨磺必利等,一堆大大小小的藥丸小山似得堆在護士手上。
也難怪沒說什麼晚飯的事。
吃完這些藥就飽了吧。
全是阻斷多巴胺的精神治療類藥劑。
初步推測,她被判定具有被害妄想症。
夏冉露出一抹微笑,在護士的注視下將這一堆藥丸送水吞服,然後從病床上起來:“那我先走了,護士小姐。”
護士小姐拿著托盤點點頭。
她走出治療室,第一眼就看見了樓下的女神像和噴泉,在血色月光下顯露淡紅光澤。
這座古怪的紅荊棘精神病院,似乎有著和現實一模一樣的佈局構造。
夏冉記得每一層平面圖。
對放映室的位置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但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夏冉捂住腹部,就近找了一間廁所,她徑直走向最後一個隔間,掀開馬桶蓋,左手扶著水箱,右手扣向喉嚨……一系列動作水到渠成。
吞下的藥丸全被吐出,她按下衝水按鈕,坐在馬桶上,準備順帶解決一下生理問題。
但下一刻。
夏冉的呼吸一下放慢了。
她進來的時候並沒有開燈,廁所內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的月光,而此刻,
在廁所隔間的門扉上,赫然倒映一道凸起的黑影。
看樣子,像是一個人頭的影子。
夏冉緩緩提上褲子,抬頭看向門扉之上,護士小姐臉龐慘白,嘴角誇張揚起:
“抓到你了哦,037~”
護士小姐說沒有鬼。
但她的頭顱卻憑空懸在兩米的擋板上。
“砰!”
廁所隔間的門被護士小姐一腳踹開,她右手拿著剛剛拔下的針管,左手緊握縫隙之處不斷落下白色藥丸:
“吃了藥你的病才能好!”
吃了藥她才是真的有病。
夏冉敏銳地躲過刺來的針管,伸手捏在護士的脖頸上,瞬間屬性欄在眼前展開:
【歸屬:鬼
元力值:6(小型恨意)】
什麼?!
一隻初始鬼的元力值都是6?小型恨意這麼不值錢嗎?!
刺痛感從手掌傳來,像是觸控到一股烙鐵,夏冉忍著沒有放手,捏斷了護士的脖頸。
順帶搶過她左手心的白色藥丸,反手塞進她自已的嘴裡。
“護士小姐,我看你才需要鎮靜劑。”
一把藥丸塞進去,比捏斷脖頸還有用。
護士鬼瞬間陷入宕機狀態。
白色藥丸散落了一地,在猩紅月光下鍍上一道暗紅的弧形輪廓,夏冉沒有絲毫猶豫,伸手懸浮在護士鬼上方……
短暫的感應後,她先是感受到最邊緣一層用於收容的邊界,接著感受到一團湧動的猩紅碎片。
源源不斷的恨意從這些血色記憶中湧出……
夏冉剛想嘗試馴服,建立精神連結。
突然。
一條由無數人面組成的漆黑大魚,從血色記憶深處躍出,張開巨口衝向她。
夏冉連忙收回感知。
護士鬼的身軀瞬間變得乾癟,像是被吸乾了一樣,但轉眼間,血肉又重新填補進去。
但這一切,夏冉並沒有看見。
她捂著眼睛,憑藉記憶摸索著離開廁所,猩紅鮮血沿著指縫流出。
在洗手盆裡清洗乾淨後。
夏冉抬頭,驚魂未定地看著鏡面。
還好,她臉上沒有出現詭異的異變,只是流了一些血。
那條潛藏在護士鬼恨意之下的黑色大魚,應當就是紅荊棘精神病院中最恐怖的鬼……
一域之主嗎?
她搓了搓臉頰,轉頭朝放映室的方向走去。
經過剛剛發生的一切,她虎口處的猩紅字元“0”變成了“7”,數值的增長似乎與對抗鬼有關。
很快,夏冉抵達了負一層。
電影已經開場了。
她從後門進入。
放映機後,身形強壯的男護工看了她一眼,抬著下巴指向座位區域:“快找個空位坐下。”
放映室內坐滿了觀眾。
夏冉心底瞭然。
難怪她剛才一路上都沒有看見其他病人,原來都坐在這放映室裡面。
病院公映電影,說是“自願”觀看,但沒說會對“不自願”的病人做什麼。
比如強制投餵鎮定藥?
或者是束縛在狹窄的病床上方便管理?
經過剛剛的護士事件,夏冉顯然對病院的“人性化”管理不抱希望。
她環視了一圈,企圖找到空位。
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整個放映室中都坐滿了“人”,沒有一個多餘的空位留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