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暴雨天。

方才還是晴空萬里,烈陽高照,一陣狂風捲過,大團的如墨般的烏雲從天邊堆積而來,天色瞬間就暗了下來,跟入了夜似的。

厚厚的雲層間偶有銀蛇閃過,狂風,閃電,雷聲,以及街上那抱頭倉惶而逃的行人們。

眨眼間暴雨傾盆而來,灼熱的大地因為巨大的溫差瞬間起了一層白霧般的水汽,空氣裡的熱浪最終被大雨所壓制,

有了絲絲的涼意。

巴特爾坐在臨窗的雅間裡品著酒,大周的酒甜膩有餘,後勁不足,不似他們草原上的酒夠勁,他頗為失望的搖了搖頭。

進宮賀壽那天,因著大周皇帝被鎖在後宮的那個絕色美男子離奇失蹤了,害得他們這些使臣皆都被關在宮裡整整一日一夜,待事情調查清楚才放了他們出來。

只他們暫時還不得出京。

經此一事,巴特爾倒是對炎鐸有了不一樣的看法,那是個愛紅顏不愛江山的帝王啊。如此倒是勾起了他對那個叫宗越的美人極大的興趣。

在草原上好看的女人,好看的男人,好看的駿馬從來都屬於最強壯的戰士。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一見那個宗越到底有多美,當然更主要的還是要找到父親讓他找的那個女人,只是時隔多年,很多事情已經沒了蹤跡,要想再查著實有些困難。

只不過他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的查訪。

有手下的人走了進來,他的頭髮和肩頭上還掛著水汽,顯然是淋了雨了,可面上卻有著鬆快的笑容。

“少主,我們查到了當年那個叫琪琪格的女人從草原逃出來後,一路逃至了京城,跟著便失去了蹤跡,後來因為傷勢過重,被一個牙婆給撿了去,待傷養好後,便賣了出去。”

巴特爾的雙眸微微眯起,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來,他的手指在茶杯的杯沿緩緩劃過。

“賣去哪兒了?”.

那個屬下有些為難,半晌才道:“我們找到那牙婆時她已經病的神志不清了,問了許久也沒問出個頭緒來,只依稀說是賣去了個大官的家裡,至於具體是哪家,屬下....”

大官?1

巴特爾牽了牽嘴角。

在這京中的大官不說上百,那也得好幾十,又經歷了二十載的變遷,這跟沒查到又有何區別?不過他也不惱,喝了口酒,眼神飄至了窗外。

不遠處的屋棚下有個乞丐,他的面色蠟黃,身形枯瘦,與旁人急切避雨的樣子不同,他似乎很愛雨天,伸出手去接屋簷外的雨,半邊的身子往外傾著,衣裳被雨水打溼了一大片也不自知。

巴特爾細細的瞧著,乞丐的面上有著笑容,晶亮的眼底泛著些促狹的光。

有點意思。

果真是京城,當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連個乞丐都與別的地方不同。

宗越向來警覺,此次逃亡在外,就更警惕了,是以斜上方有目光瞧過來時,他便察覺到了,他裝作什麼也沒看到,自顧的伸出手去接雨水,然後雙手捧至唇邊喝了起來。

他喝的極為狼狽,似是渴了很久似的。

這雨來的又急又大,快到連他想躲都來不及了,自打從城西的那個小院離開後,他便將吳蘭淳交給了芷瀾姑姑和魏青衍。

炎鐸的主要目標是他,所以他們仨在一起倒也沒什麼要緊的,況且彼此又有照應,如此他也能放心些。再一個便是他一個人,也好藏身些。

京城裡每天來來往往數萬乃至數十萬人,他往人群裡一鑽,保準炎鐸是找不到的。

這一回他扮做了乞丐。

方才神思走遠,他想到了炎鐸大概做夢也猜不到他會扮做乞丐吧。若是放在以前,炎鐸定會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說,“宗越,可真有的。你是怎麼想到這麼好的法子的。”

想到這他便笑了,可對面的人的目光卻一直盯著他瞧。

真是討厭極了,連賞雨都不讓他消停。

夏日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烏雲散去,露出瞭如洗般的晴空,人們又陸陸續續的出來了,街上覆又再次熱鬧了起來。

有行人清理著衣衫,從他的腳邊路過,宗越不理這些人嫌惡的眼光,收了收腳,將自已蜷縮在角落裡,跟其他任何一個乞丐一樣,髒兮兮而又窩囊的樣子。

\"唉,你聽說了嗎?昨兒統領府裡發生了件大事。”

“大事?什麼大事啊?”

“我有個遠方的親戚在統領府裡當差,聽說昨兒晚上來了一群暗衛,直接將何大人給抓起來了。”

“是嗎?是嗎?禁軍統領這麼大的官,也說抓就抓啊?”

“你知道什麼啊,我聽說何大人是犯了通敵賣國的死罪,陛下震怒所以才抓的。”

“哦...原來如此啊,說來也是為的陛下的生辰,各國都來使臣了,要是有人架不住銀子的誘惑,那可不就是…”

說話的人越走越遠,以至所有的聲音都被喧鬧和嘈雜聲給掩蓋住了,宗越猶如一顆焦雷砸在了頭上,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那天師兄何定延來銅雀閣帶他走的時候,他還曾勸過他讓他一起走的,可師兄沒聽。

沒想到事情來的這麼快嗎?

炎鐸他怎麼可以如此是非不分呢?

師兄他為人性情耿直忠貞,怎麼可能私通外敵?

宗越慌亂的扶著牆站了起來,想要追上去問個清楚,可是剛一跨步,許是癱坐的久了,雙腿痠麻,一動就踉蹌了起來,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巴特爾掀了掀眉頭。

真有意思,這個乞丐是見他英武不凡,所以想投懷送抱嗎?

他趁勢一攬手,勾住了那乞丐的腰。

沒成想在那寬大的舊衣裳下,藏著那麼不盈一握的腰肢,他的手掌忽的收攏,緊緊扣住了那纖細的腰肢。

宗越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男人面板呈小麥色,頭髮結成了無數的小辮,垂在兩側的髮辮上墜了些蜜蠟和松石,既新奇又不失男人陽剛之氣。

他慌亂的垂下眸子。

“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直接鑽進了人群裡消失不見。

巴特爾撣了撣身上的衣裳,看著乞丐消失的方向,嘴角揚了起來。

“有點意思.…”

他的拇指和食指貼在一起,搓了搓,似是在回味方才手心裡的柔軟。

“讓人悄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