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願我們生死不見,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偏執暴戾帝王:對我一往情深 深巷荼卜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夜色悄然降臨。
將整個皇宮都攏在了黑暗裡,巍峨的宮城失去了白日裡的莊嚴肅穆,倒是添了幾分陰氣,那些於樹叢中伸出來的屋簷飛角似是鬼爪一般懸在半空。
空氣裡有著淡淡的幽香。
御膳房裡給宗越準備的食物都是些流食,方便吞嚥,也好消化,送食物的宮女遠遠見了炎鐸守在門口,嚇的兩腿發抖,幾乎要將手中的食盒給扔了。
汪禮見了,忙親自
去接過食盒,又親自驗了一遍,確認無毒後正準備往裡間走,剛抬起腳,就被炎鐸叫住了。
\"我記得阿越喜歡吃芙蓉卷,你去拿些來,一道送進去。\"
汪禮應了是,轉身去辦了。
也不知是因為魏青衍來了,還是芙蓉卷的味道不錯,今兒晚上宗越的食慾好了很多,喝了小半碗的湯,又吃了幾塊糕點,連神色都好了許多。
汪禮端著托盤出來的時候,露了笑臉。
“陛下切勿擔心,宗公子的病一定會好的,眼下他肯吃東西,再配上御醫們的醫術,想來不出半月就會痊癒的。\"
炎鐸看著空了一小半的碗碟,眼底閃過一絲的欣慰,可轉而又垂下了眼眸。
不會的。
他的阿越再也不會好了。就算上天庇佑,真的好了。
他也不會留在他的身邊了。
炎鐸垂手立在廊下,抬頭看見樹梢尖上那一輪圓月,心裡喟嘆了一聲,過去的那些日子他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竟然對宗越下了那麼重的手。
他真是該死,百死莫贖。
可是懊惱,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他傷了宗越的心,親手將他推離了自已。屋子裡。
魏青衍已經記不清自已是第幾次偏頭擦眼淚了,他不是愛哭的人,可是見了宗越如今的模樣,卻是怎麼忍也忍不住。
不過是愛錯了一個人罷了,何至於把自已折騰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主子,等你身子好了些,我就帶你走,咱們回草原,夫人還在等咱們呢。\"
宗越輕輕的“嗯”了一聲,抓住他的手猛然攥緊。
\"青衍,你帶我走,現在就帶我走,我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裡了。\"
這裡的一切都讓他難受,即使是死,他也不想死在炎鐸的床上,炎鐸的皇宮裡,甚至不想死在大周的地盤上。
他要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
\"離開的時候,拿一塊布矇住我的臉,不許他看,不許他送行,若是我死了,不許他給我上香,不許她給我立碑,我生不想見這個人,死了也不想見。\"
魏青衍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著,他拼命的點頭,“好,好,都聽您的。我這就伺候你換衣裳,咱們這就走。”
裡頭傳出來說話聲時,炎鐸很想衝進去,他想跟宗越道歉,跟他懺悔,求他原諒,可是一隻腳抬起來的時候,卻又定在了半空,沒了到底沒有落進門檻內。
他想起了那一日,宗越那種狠絕的眼神,決絕的語氣。
他說,“從現在開始,我不想見你,到死都不想見……”
這一句話像是魔音一樣直往他的腦子裡鑽,他痛苦的揪著頭髮,死命的拉扯著。
他該怎麼做才能稍稍彌補他犯下的罪孽?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去了偏殿,偏殿裡有一個佛龕,上頭供著觀音,炎鐸向來是不敬鬼神的,可是這一次他無路可走了,他在佛像前跪了下來。
\"菩薩,你若是真的有靈的話,就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哪怕是拿我的半條命去換阿越的健康,不,就算拿我的命去換阿越此生的平安順遂,我也毫無怨言。\"
說著就拼命的磕頭,額頭觸地時用了大力,咚咚的如同擂鼓一般,不過片刻額上就流下了溫熱的液體,炎鐸彷彿不知道疼痛一般,繼續磕著。
世人不都說心誠則靈嗎?
他情願拿自已的命去換宗越的命。
汪禮跌跌撞撞跑進來的時候,被滿臉是血的炎鐸嚇了一跳,他一時不知道該喊太醫,還是該說話。
末了只拿了巾帕給炎鐸擦了血,才道:\"陛下,宗公子,宗公子他...他要走了……\"
炎鐸手中那沾了血的帕子掉在了地上,他立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才瘋了一般的衝了出去。
走了?是死了嗎?
他的阿越最終還是被他折磨死了嗎?
耳畔是呼呼的風聲,有淚隨風而落,偏殿到正殿的距離往日裡覺得就幾步路,可今晚卻顯得格外的長。
他衝到了養心殿,恰巧碰到了穿戴整齊,被魏青衍扶著從裡間走出來的宗越,他很虛弱,幾乎半邊的身體的都靠在魏青衍的身上,他的臉上覆著面紗。
炎鐸的心狂跳不已,彷彿下一刻就要從口中跳出來的一般。
一時間殿中只餘下粗重的呼吸聲。
良久,炎鐸才手足無措的挽留,“現下天色已晚,不如……還有城門也關了,不如….\"
他想說讓宗越留下,明兒再走,可這話他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又怎麼捨得說出口。
宗越連眼睛都未抬一下,只聽到炎鐸的聲音時,轉臉往魏青衍的肩窩裡靠了靠。
魏青衍冷聲道:“炎鐸,你要是但凡還有點良心,就不要讓主子走的這麼痛苦,他說他不想待在這裡,不想待在大周。”
炎鐸的眼睛裡有著痛楚之色,他低低的喊了一聲。
\"阿越….…”
魏青衍喝道:“主子的小名也是你能叫的?\"
炎鐸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阿越,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答應你,我什麼答應你,我只求你不要拿自已的身體賭氣,你可以先留在宮裡養傷,等傷好些了,我派人送你去草原,好不好?\"
魏青衍撇開了目光,不去瞧他那狼狽懺悔的模樣。
宗越抬起了手,在魏青衍的背上寫了一個字。
\"走!\"
他的手無力,比劃寫的歪歪扭扭,好在魏青衍是自幼跟在他身邊的,連蒙帶猜的猜出了這個字。
他扶著宗越,一步一步朝著殿外走去。
外面月色清悄,夜風徐徐。
宗越抬眼看了看烏墨般的夜空,圓月高懸,忍的夜風裡帶來了一陣清甜的花香。花好月圓人長久。
入宮後的三年裡,若不是心懷愛意,心有希望,他大約撐不到炎鐸兵變的時候吧,很多時候所經歷的苦難,隨口一說並沒有什麼,可切實經歷了,才知這一千多個日夜有多麼的難熬。
兵變那一夜,他以為他等來了希望,等來了他心心念唸的人。
在宮殿等著的時候,他多怕炎鐸會受傷,可是他還未來得及出去,先帝就派人將他抓去了養心殿,他隨著先帝的那些妃嬪和皇子公主們一起跪在養心殿裡。
長劍懸於頭頂,他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炎鐸來了。
他滿心歡喜,他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跟他說,三年未見,炎鐸更高了些,更壯了些,神情陰鷙,他那重逢的喜歡和高興,盡數都被炎鐸的粗暴和野蠻給毀了。
炎鐸給他造了一處銅雀閣。
銅雀春深鎖二喬,他是想把他當金絲雀一樣囚在這宮裡嗎?
可是他是誰啊?
旁人不知道倒也罷了,可炎鐸怎麼可以不知道,他是自由自在的雄鷹,不是金絲雀,他將他關在宮裡,這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呢?
他以為總有一天炎鐸會想明白的,畢竟他們曾經有那麼多美好的回憶。
但是他高估了他在他心目裡的分量,也高估了他們之間的過往。
他逃了一次。
炎鐸卻又想發設法的將他抓了回去,將他關在一處狹小的密室裡,他折磨他的身體,言語上也極盡羞辱之能事。
他想不明白,可卻依然心存愛念。
第二次他假死逃走。
其間發生了什麼,他並不清楚,只知道一路往北,聽到他的訊息時還是會心緒不平,直到偶然間聽到他身死的訊息,他心裡難受極了,下定決心要回去為他收屍。
相識一場,相愛一場,他不能看著他身死不能入土為安,屍體還要被人折磨羞辱。他毅然決然的回來了。
天知道當他救下他的那一刻,察覺到他還有一絲呼吸時有多高興嗎?
可是這只是他誘騙他回來的計謀而已。
他為了將他騙回來,不惜這麼傷害自已的身體,拿自已為誘餌。
這一次,宗越絕望了,死心了。
曾經逍遙暢快的兩個少年郎,從前無憂無慮的兩個貴公子,從前的炎鐸和宗越再也回不來了,他心心念唸的炎鐸留在了過往裡,再也回不來了。
很多時候他看向炎鐸的時候覺得陌生的厲害。他不是他的炎鐸,再也不是了。
血咒發作的時候,猶如凌遲,可是他依然覺得開心,因為這一次他將真正的離開這裡,離開炎鐸,去往一個可以自由自在的地方,那裡有他愛的人們。
直至今時今日,身後的炎鐸給他下跪磕頭,又匆忙的追了出來。
他的心卻再也起不了任何的漣漪。他歪靠在魏青衍的身上。
“情出自願,事過無悔。我很慶幸認識那個時候的炎鐸,那個時候的我有多高興,現在的我就有多恨你。炎鐸,願我們生死不見,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炎鐸扶著門框才勉強站穩了,他看著那瘦削虛弱的背影緩緩的消失在轉角處。他想追過去,可然後呢?
然後他該怎麼辦?
如果這是宗越最後的心願,他願意成全,因為除了成全,他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