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接受.”
“好.”
……家長們達成了一致,伊筱凝一家人才將腰直起來。
汪副校長喜出望外,“既然家長們都同意和解,那我們就按照最初校方所制定的處罰方案對伊筱凝同學進行處理,記過一次,全校檢討。
其他賠償方面的細節,各位家長可以再進行詳細商討協調。
家長們還有孩子們,你們還有其他的什麼訴求嗎?可以現在提出.”
羅田看了看高運博,高運博立刻搖搖頭,羅田就說,“沒有其他訴求.”
其他家長也稀稀拉拉地應聲附和。
高運博心裡知道不是伊筱凝主動做的,該在這兒的小孩現在不在呢。
“既然大家都同意這個處理結果,那就只剩下賠償的細節問題。
孩子們可以先出去了.”
於是學生們起身往門口走,伊筱凝走的慢吞吞的,他不想看到高運博,也不想看到其他人。
一個又高又胖的初二男生在經過伊筱凝身邊時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高運博恰巧在這男生身後,就伸手不輕不重地推了那初二男生一把,嘴裡嘟噥著“快走快走”。
祁老師也跟著走了出來,站到了伊筱凝旁邊。
伊筱凝把頭垂得低低的,任誰看了都不覺得他是會幹出這種事的皮孩子。
高運博憑藉對他的瞭解自然更不會這麼認為。
伊筱凝全程沒有和高運博說過話,甚至沒有眼神交流,甚至在祁老師問他渴不渴的時候他也只是微微抬抬頭說不渴,又把頭低下去,避免餘光瞟到高運博。
高運博覺得伊筱凝現在一定十分煎熬。
不一會兒除伊筱凝父母外的家長們都出來了,各自領了自家小孩可以回去了。
伊筱凝被叫進會議室,高運博想大概是要再批評幾句,然後和家長談小孩的教育問題。
他在心裡默默祝伊筱凝好運。
羅田讓高運博先出去,在校門口等,自己稍後就到。
“你要跟伊叔叔他們說話嗎?剛才你已經表明過態度.”
“剛才是公開的,我要私下去說一下,表明我真的不會追究,而不是場面話。
讓他們別太糾結。
你同意嗎?”
“同意。
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
說完高運博就出去了。
他用舌頭頂了頂傷口,已經變成了像口腔潰瘍一樣的東西。
他在門口看到戴著耳機在打遊戲的伊曉天。
他上前去,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伊曉天這才抬頭摘下耳機,“完事了?”
“完事了,你爸媽跟你弟弟還要再待一會兒。
我媽也是.”
“這樣啊。
一起等吧.”
伊曉天說著,又戴上耳機,埋頭苦戰。
高運博站在一旁,凍得像樹幹一樣身體繃直。
“你手不冷嗎?”
“不冷.”
伊曉天似乎把耳機的音量調小了,高運博原以為他可能聽不到的。
“本來張莉讓我誰也不要等自己先走,我估計是不想讓你知道我是筱凝的哥,怕我們兩個鬧彆扭。
其實有什麼的。
再說你又沒事.”
“是啊。
那你還等在這兒幹嘛?”
“我最近發現我媽老是揹著我帶筱凝一個人去下館子。
待會兒他們要是又去下館子,我肯定要去蹭。
還要跟我媽說以後帶筱凝去就要帶我去.”
高運博哈哈大笑,眼鏡的鏡片被白氣蒙上。
半夜的時候開始下雪了,最初是零星的小雪,雪花落到地上就立刻化了,後來颳起大風,雪很快就急起來。
在風的裹挾下雪片幾乎是橫著飛。
高運博凌晨被凍醒了,一看是昨晚睡著前窗戶留了一個小縫忘記關。
高運博裹緊了被子扒在床邊伸長了胳膊去夠窗戶,企圖不離床將窗戶關上,最後失敗告終。
他只能忍著寒意爬起來站到窗邊。
路燈的下緣那一小塊照亮的空氣裡,密集的雪片在朝同一個方向紛飛,馬路上白茫茫一片。
開啟手機,高運博看到了伊筱凝發來的道歉,並解釋了原因說是受到了強迫,高運博看了,和自己猜想的出入不大。
他就回信安慰。
第二天的課間操,伊筱凝在主席臺上領受他獨一份的恥辱。
伊筱凝讀的磕磕絆絆,高運博都不敢抬頭去看他,也不想聽他讀檢查。
高運博想為什麼耳朵不能像眼皮一樣合上,這樣只要自己想,立刻就能把自己包得五感全失。
他聽見伊筱凝越讀越結巴,然後開始哭了。
他吞了吞口水,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同學。
發現了幾個正偷偷往他這裡瞟的。
這也難怪,畢竟他是班裡唯一的受害者倒黴蛋。
課間操結束,眾人回樓時,賈卓君湊過來說,“這下你終於出了一口氣。
那小崽子,皮得沒邊.”
高運博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事,現在這懲罰得也太嚴重了.”
“你腦子壞掉了?在飯菜裡放釘子,這跟投毒有啥區別,白關心你了.”
賈卓君像看瘋子一樣看了看他,就跑去找不遠處的陶影打鬧了。
高運博鬱悶的要死。
但是張巖又湊過來,“有個事情拿不定主意,想跟你討論。
張莉說讓我直升本校高中,去第一實驗班,不用看中考分數,簽了就要.”
“真的?這麼好的事情……你籤嗎?簽了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我沒想好。
說實話,我想籤,我覺得很好,第一實驗班.”
“但你的水平完全不止上我們學校,你知不知道,我有個小學同學,上學期考了全區第五百多名還覺得不好呢……你應該去和那些人爭.”
“你看看,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啊。
我怎麼會爭得過?你知不知道我這次區排名多少?兩千往後。
你想想這概念.”
高運博一時啞了。
“你都這樣,我們豈不是更差勁?”
“我是不想爭的,要是做中游甚至倒數,我媽不知道要如何抓狂了。
三年哪,我受不了她再抓狂三年。
她哪兒知道,不同層次的學校,排名是有壁的。
當然我也不想讓她知道.”
“我還是覺得你再考慮考慮。
以你的能力肯定能遇強則強.”
“算了吧,我自己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
走了.”
高運博看著張巖走遠,想了一下,轉頭回操場想找伊筱凝,但伊筱凝似乎已經走了。
終於熬到週五。
上午的課結束,高運博看到伊筱凝又等在教室門口。
他就跑出去,卻見伊筱凝失魂落魄。
“怎麼了?”
“沒事.”
高運博不明就裡,剛想說點什麼,伊筱凝卻又率先開口。
“他們都不理我了.”
“誰?”
“所有人啊。
都不理我。
他們知道是我搞的,都不理我了。
沒人和我說話.”
高運博把他攬到懷裡,摸了摸他的頭。
伊筱凝抬頭看著高運博,“怎麼辦?”
高運博說,“我不知道.”
“哎呀……”伊筱凝懊惱地猛撓頭皮。
“受不了了……”“有事隨便找我.”
高運博只能對他講這麼一句安慰他。
“好……”高運博知道這沒有任何用。
但他自己真的沒有精力再管別的事情了。
開學考的輻射作用還在繼續。
雖然高運博和張巖有了起色,但畢竟他倆只是寒假玩了命的少數人,多數人則像是王溪林,甚至不如他,不進反退。
宋霞加急採取措施,搞學習小組,進行組內互助,每週至少要抽空去辦公室進行兩次小組自習;劉淑慎選了好幾個語文成績亮紅燈的學生以及有潛力能拔高的學生,每週選一個晚自習去找她單獨補課開小灶,高運博和張巖都在此列;錢淑芬和張莉把眾多題目印成了許多小紙條,見縫插針抓緊每個課間突擊“小小測”;劉志鵬也在加強訓練強度,將每天五點到六點這一小時申請下來,留給體育,爭取在體考之前做最後一次衝刺。
伊筱凝又來了幾次,但高運博每次都困在教室裡,做題。
他只能悻悻而回。
沒了高運博,他一天裡可以不跟人說一句話。
他只能把事情往好處想。
至少他不用再擔心被人找麻煩了。
但他想錯了,糟心的事情一如既往。
他筆袋裡的文具還是會時常不見,桌子上還是會有噁心的圖畫,還是會時常被藏起來,他都一一忍下了,一句話都不吭。
他只能逃去找高運博,但高運博教室的門卻關得死死的。
他站在空無一人的樓道,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