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英和伊百川面面相覷。

“想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們才能幫你.”

伊筱凝抬起眼睛瞟了伊百川一眼,又把頭垂下去不說話。

伊百川急了,揚手照著伊筱凝的後腦勺胡嚕了一把。

伊筱凝又哇一聲哭出來。

“哭什麼?那麼能耐幹這麼大的事,你還有什麼好哭的.”

李冠英立刻站起來,把伊百川往臥室外面拉,臨走前她對伊筱凝道,“筱凝你趕緊寫,別再惹你爸生氣.”

李冠英剛一關上門,伊百川就道,“你幹什麼?在教育孩子.”

“你這叫教育孩子。

你做家長的能不能自己先冷靜.”

雖兩句都是問句,但李冠英陳述性的語氣讓伊百川知道李冠英這是在埋怨。

“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他闖的禍有多大?你看他那樣子,像是知道自己做錯了嗎?還覺得自己特別有理似的.”

“我知道,你能不能別跟我吼?就是因為他犯了這麼大的錯,才不能著急,這事如果處理不好,後果你能承擔嗎?”

伊百川沒話說,李冠英叉腰,視線望向地板,不去看伊百川,“聽說真的有不少孩子嘴巴被紮了.”

“啊?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報銷醫藥費,帶著小孩上人家家裡道歉,買點水果文具什麼的,我不知道這事有沒有嚴重到需要報警的程度,但如果那家真的報警了,我們也沒話說。

剛才在學校我已經私下問了他們年級組長傷的是哪個孩子,她說她也不清楚,等她問到了會微信告訴我.”

“好,到時我也去.”

伊百川坐在沙發上不斷按揉太陽穴,“怎麼變得這麼皮了,這孩子。

對了,他剛才一直在說什麼鍾梓晨,那到底是誰?”

李冠英看著伊百川,隔了半晌才道,“我一直沒跟你說,那個叫鍾梓晨的小孩一直欺負筱凝,筱凝跟我說過.”

“什麼?這麼大的事……”“小點聲.”

伊百川壓低聲音,但還是難掩焦急,“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兒子說不讓我說.”

“他不讓你說你就不說?他才多大,他腦子都還不健全,你一個大人聽他的?”

“那我能怎麼辦?當時筱凝一個勁兒地說讓我別告訴你別告訴你,我能怎麼辦?”

“為什麼,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

“這我怎麼知道?要問問你兒子去.”

伊百川聽了就要起身去問,結果又被李冠英按下,“沒讓你現在去,你現在去幹嘛?他現在這樣,你問也是白問。

你是當老師的我是當老師的?我們班小孩鬧脾氣情緒上頭的時候我連理都不理,摔摔打打也不管,等他們鬧夠了平復了,再心平氣和講道理,小孩才聽得進去.”

伊百川面露猶豫,“但這是咱自家兒子……”“一樣。

你自己先平復平復。

等你也平復了我們再進去.”

李冠英說著,起身去倒水給伊百川。

倒完水一回頭,見伊百川雙手捂著臉,樣子十分崩潰。

李冠英只能嘆口氣,把水放到旁邊桌子上。

隔著手,伊百川甕聲甕氣地囁嚅道,“怎麼回事,我覺得現在一點都不瞭解兒子,他每天干什麼,腦子裡想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到現在,他連受欺負了都不願意跟我說,以後可怎麼辦?我怎麼當爸當成這樣……”“問我?”

李冠英拿起水杯自己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

“誰知道小孩在想些什麼。

我一直在想,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想看看能不能理解他。

但那時好像什麼都沒有想過,每天也很開心。

那現在。

這到底是怎麼了?”

兩個人就此無話了,坐在客廳裡各自苦惱。

半個小時後伊筱凝“吱吱呀呀”地將門推開,探個腦袋出來。

“寫完了?”

李冠英問。

“嗯.”

“給我看看.”

伊筱凝就聽話地把兩張稿紙遞過去。

李冠英逐字逐句地看,覺得寫的沒大問題。

“你看看.”

李冠英說著將稿紙遞給伊百川。

在伊百川閱讀時,伊筱凝抬手又抹了抹眼睛,李冠英就把伊筱凝拉到身邊給他擦眼淚鼻涕。

“這不是能寫嗎?剛才在磨嘰什麼?”

伊百川把稿紙遞給伊筱凝。

伊筱凝“嘩啦”一把抓過來,嘴裡嘟噥,“你管呢.”

伊百川道,“好吧,我不管.”

他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小孩一會兒,伊筱凝站在原地不動,但身體更傾向於李冠英,臉也往媽媽那邊別過去,似乎在刻意躲避他的目光。

伊百川想說話,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李冠英揮揮手讓伊筱凝回屋去,對他說,“如果真的有人被紮了嘴,我們一家要挨個登門致歉,聽到了嗎?”

伊筱凝把頭垂得低低的,點了點頭,回了房間。

李冠英出了一口氣,正巧微信的提示音響起,她拿了手機看後卻愣住,“人不少,有的忙了.”

伊百川“哎唷”一聲,長嘆一口氣。

“還有,你知道誰也被紮了嗎?”

“什麼意思?”

“高運博.”

“老高家孩子?”

“挺寸的吧.”

“會不會同名同姓?”

“不會,明確告訴我初三二班的,”李冠英把手機往旁邊一放,“這樣倒是簡單些,畢竟是有交情的,他們也不會太為難.”

“那也得看人家孩子傷的怎麼樣,說是扎破嘴,其實可大可小。

你說這混小子乾的什麼事,咱以後還怎麼跟人一家做朋友?”

李冠英道,“這個,你以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是筱凝怎麼搞.”

“找祁老師問問.”

“那是肯定的。

明天放學我們倆一起去學校,到時候他們一家也在,倆小孩還有我們大人把這事協商一下看怎麼解決就行了。

筱凝被欺負這個事我明天再另外跟祁老師說。

讓她多關注.”

臨放學前,張莉進班讓大家坐好。

高運博一驚,以為要在班裡說他的事。

不想張莉開始發一摞家長信。

先領到信的眾人一看,皆是一片嚎啕,信飛到高運博手裡,他定眼一看,原來是初三開展晚自習和週六補課的通知,當然了,都是自願的,可以不去。

張莉發完了往講臺邊上一坐,沒說別的,只是道,“有不參加的可以現在提出,過時不候.”

自是沒人敢提。

高運博想也許沈冬輝要是在的話他會帶頭提,但人家現在已經在收拾行囊準備飛到地球另一邊去了。

“你們真的很輕鬆了,別的學校有很多從初一開始就上晚自習了,那些寄宿的學校。

你們真的蠻輕鬆的.”

面對著講臺下在一片寂靜中暗暗流竄著的不滿,張莉心平氣和地道,“而且這也是我們學校歷屆初三的傳統,你們不是頭一個.”

高運博瞅著窗外的漆黑以及路燈點點,樹影投在窗玻璃上有隱約可見的斑駁,和上學期開學考那天一樣,和之後每天都一樣。

他想,地球的另一邊是什麼樣子?那邊的人也說英語吧,是什麼樣的口音呢,沈冬輝他英語那個樣子,到那邊怎麼跟人說話聽人上課啊,那邊的生活又是什麼樣子,有什麼東西吃……張莉還在平靜地說些什麼,但高運博已經不太在意了,他把思緒拉回來,開始讀一篇文言文閱讀題。

讀著讀著他又忘了上一段寫的什麼,又折回去看,看著看著又想到,古人怎麼都這麼能說會寫,還淨寫一些看不懂的,這些東西要是沒流傳到現代,我們是不是就不用學了,但還有考古學和歷史學呢……到底是誰那麼代人說了什麼,寫了什麼,讓這麼多人費心費力去研究,知道了又能怎樣呢?他轉而一想,還是有很多人,不然也不會有人花錢去歷史博物館參觀去了。

那麼是為了旅遊業嗎?也不是的,畢竟有那麼多地方開掘了又不讓人進,那管的嚴的,好像裡面有什麼軍事機密一樣。

他又把思緒拉回來,卻又在不知不覺間就往什麼地方彈射出去,幾次三番他放棄了控制。

張莉講完話讓大家放學了,走到門口時對高運博一招手示意他過來。

兩人走到門口,張莉道,“怎麼樣?”

“還好,沒啥事.”

高運博知道她說什麼。

張莉拉著他的手說,“沒事就好,回去注意別吃辣的,開藥了嗎?有藥就按時吃。

還有就是,我通知了你媽媽明天放學的時候過來,你們留一下,去跟放釘子小孩那家協商一下怎麼賠償.”

“其實不用賠的,沒什麼事,就牙齦劃了一下.”

高運博一想到要和伊筱凝他們家那樣面對面就覺得不舒服。

“那不可以,至少要當面道歉.”

“嗯.”

高運博沒有再駁,“張老師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