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運博心裡的不暢快在累加。

他去衛生間打算洗臉醒神,站在水池邊卻突然心頭火起,恨恨地罵了一句,遂朝著旁邊牆壁猛踢三腳。

正巧此時張巖從旁邊隔間走出,詢問一聲,“怎麼了?還好嗎?”

高運博劣行被發現,瞬間有些臉紅,愣了一會兒才道,“我氣死了,題目做不出.”

“哈哈,那也別踢牆啊。

什麼題,我看一眼.”

“新定義大題,講是講明白了,但做題時候就是想不到。

你怎麼樣,語文課還好嗎.”

“一樣的啊,不好。

今天做題做暈了,高強度刷題,現在腦袋在嗡嗡響.”

“累吧。

再熬半年。

你還好,你不需要太大壓力.”

高運博說著拍了拍張巖肩膀,沒吭聲地走出去。

張巖追出去問,“吃飯沒?”

但同時又想說吃飯了嗎,所以最後從嘴裡冒出的是一個很奇怪的尾音。

高運博為此笑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不吃了,我得省錢.”

“我請你.”

“算了吧,最近不太能還請,以後見你面要矮一頭。

算了.”

“誒,你聽說了嗎?冬暉哥他考了託福,據說要出國?”

“不清楚,並不覺得他考得上.”

“呃,似乎已經過了美國某私立高中的分數線,這幾天就準備過去了。

他之前嘗試改過選科,但成績依舊沒起色,所以他不想再比了。

國外沒排名,沒人一分一分地摳你,所以他想出去,緊鑼密鼓地弄了大半個學期的託福,ssat,然後就真的能出去了…”不知為什麼,今天張巖的表情讓高運博看出一點失落,高運博就問他,“你也想出國?”

“我?不想。

我該上課了,回見.”

九點四十,高運博上完了課,在公交車站等車,卻在排隊的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沒敢確定,但看那人的臉又實在覺得像,於是試探性地上前詢問,“你是張嶽兒?”

對面那人抬起臉說,“我是.”

然後兩人都愣住了。

高運博率先笑出來,說,“你留鬍子了?”

“呵呵,最近才開始長,懶得颳了。

你呢?怎麼戴眼鏡了?”

“去年才開始戴,手機看多了,呵呵。

嗯…打算去哪個高中?”

“沒,最近在準備出國,去墨爾本。

不想在中國讀了,想換個輕鬆的環境.”

提起墨爾本,張嶽兒臉上有愉悅的神色。

高運博心驚。

怎麼又有人不想讀了?於是他問,“什麼時候決定的?”

“上個暑假。

去年四月份,大約是期中考試之後,持續不斷地發了三個月的低燒,每天嘔吐,掉了十二三公斤體重,所以想換一個宜居一點的城市,壓力小一點的地方。

呃…所以我來這裡補習英語口語。

你呢?成績應該很拔尖吧.”

“真沒,我也怕死了排名。

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學得輕鬆點。

羨慕你.”

“別羨慕我,我是學不下去了,比不下去了。

太頭痛。

公車來了,我先回去了,改天一起吃飯.”

高運博看著遠去的車尾燈,心裡在想,都不想比了,就都要逃出去了?看著遠去的車尾燈,高運博感覺心裡陷下去一塊,好像安全感突然沒了。

怎麼他們要出去都那麼容易?他們的出路看上去那麼好,那麼不費力氣。

再看看自己又在忙什麼呢?他回到家,見陳偌宇又一次趴在作業上睡熟。

於是他將陳偌宇背到沙發上躺好,給他蓋了被子,然後收拾了作業書包放回主臥。

這時羅田架著爛醉的高建進門,高運博忙放下書包去幫著搬人,但恍惚間覺得這一幕似乎發生過,便呆立在原地一會兒,直到羅田開口要求幫忙,才醒過來將高建搬進臥室。

“這兩天喝酒像喝水一樣,不要命了?”

“你還沒睡?”

“剛到家,路上碰到同學耽擱了一下。

明天早起跟我爸說別喝了.”

“我知道。

跟你胡衛兵叔叔去喝的。

本來說要來家裡吃飯,後來又改了,開了老遠的車去你爸一個姓楊的哥們兒開的飯店吃飯,說是姓楊的請客,喝了好幾瓶白酒。

連你胡叔都喝躺了,很少見的.”

“真的別再喝了。

好幾天醒著出去暈著回來,吃不消,喝起酒就沒個度量.”

臥室裡傳來高建掙扎的聲響。

羅田聞訊走進,發現高建已經摔到地上,嘴裡正嘟嘟囔囔地說著廁所一類的詞。

她只好再廢一遍牛勁,吭哧半天把高建抬到馬桶上扒著。

高建剛一扒到馬桶邊上就開始哇哇大吐,羅田忙前忙後給他遞紙巾拍後背。

高運博已經累慘,回屋躺下,沒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入睡。

過一會兒卻聽見羅田在叫。

“兒子,快打120。

你爸吐出的是血.”

深更半夜裡高建被送進醫院病房,檢查結果如羅田所料,是胃出血。

所以她用高建的手機找到了胡衛兵的電話,撥了過去。

她有一肚子火想發洩。

不想對面是另一個男的在接。

對方自稱溏荷家園門衛,說半個小時前胡衛兵迷迷瞪瞪地倒在小區門口,但又一直嘟囔著不去醫院,所以現在躺在門口值班室休息。

羅田心說這下壞了,兩邊都喝垮了,八成是喝了假酒,那姓楊的太不厚道,假酒不坑外人留著坑哥們兒。

等費用交齊,高建情況穩定,羅田就帶著兒子回家,把高建留給醫生照顧。

到了門口,高運博雖已累得頭昏腦漲,兩眼發直,但還是隔了半條走廊看清家門口多了個箱子和帆布包,而且屋內似乎有微弱的爭執聲傳來。

羅田立刻拿鑰匙進門。

“爸,您幹什麼?”

高天順見是羅田便道,“你們回來了?哦,小王手腳不乾淨,偷了我的錢。

我不能再讓她幹.”

王姐低頭站在一旁淚眼婆娑,大聲辯解,“我真的沒有.”

“還賴。

你阿姨看得明明白白的。

別欺負她躺在病床上就眼力不濟,人在做天在看,不報警抓你已經是對你的恩德.”

“她看見什麼了?今天這事隨您怎麼說我也不認。

我知道阿姨一向看我橫豎不順氣,平時說我什麼我都可以裝聾作啞,但今天不行。

羅小妹,我沒做過,我不認.”

高運博往沙發那裡看去,卻不見陳偌宇的人影,倒是臥室正關著門。

他溜過去開啟一條門縫探個腦袋進去,正好與坐在床上發愣的陳偌宇四目相對。

高運博立刻貓腰鑽進臥室把門鎖好,打算離高天順的爛攤子遠一點。

陳偌宇問,“幹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我實在等不了了就睡著了.”

“我爸剛才胃出血,送進醫院。

外面什麼情況?”

“不知道。

我睡著睡著被他們吵醒,似乎是你爺爺要趕護工阿姨出去。

我一個外人也插不上嘴,就躲進屋裡待著.”

“嗯,這事別管。

明天見你父母,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王姐淚流不止,高天順瞧著,心裡簡直一千個看不上。

他扭頭對羅田道,“這事怎麼說?我包裡可是實打實的少了一千七百塊錢.”

隨後又轉向王姐,“王珏對吧?把家門鑰匙留下,拿上你的東西,到別處去。

家裡留不得小偷.”

說完高天順抓著王姐的手腕往門口去,羅田立刻上前阻止硬性衝突,意圖將高天順的手掰開,邊拉架邊說,“先冷靜下來,有誤會說開了就好,沒必要大晚上吵到鄰居.”

但高天順態度強硬,執意將王姐扔出家門。

王姐性急,又惱羞成怒,扯著高天順的衣袖不撒手,拉扯間門口的掛衣架被撞倒。

高運博此時從臥室出來,見門口鬧成一團,有發展成拔河的架勢,連忙上前想擋在中間。

羅田立刻衝他叫道,“跟你沒關係,你回屋去。

爸,別生拉硬拽,傷到人不好…”話沒說完羅田就被地上的掛衣架絆倒在地,高運博上前攙扶。

王姐失去援助,立刻被高天順順勢推出門外。

等羅田重又起身站穩,高天順已經把人推出去,鎖在門外了。

高運博想上前把門開啟,卻被高天順攔在中間。

高天順厲聲說,“你小孩一點情況都不瞭解,和什麼稀泥?回去睡覺.”

“你先去睡吧.”

羅田說,“明天還有課要上。

爸,就算王姐真偷了錢,您也沒必要大動肝火。

一千七也不是啥大數目,我可以補給您。

您這樣大鬧一場,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怎麼說人家也照顧媽照顧好幾年.”

高天順說,“好幾年怎麼了?你又不是沒給她錢。

照顧好是應該的,更何況照顧欠佳,又進了醫院.”

羅田心想,那是你老伴,照顧她本來是你的活兒。

“這怎麼能怪人家?她是護理的,照顧起居的,又不是護士.”

透過門上的貓眼,高天順看到王姐已經帶著她的家當灰溜溜地走了,便道,“少胳膊肘往外拐”,然後回了自己小臥鎖上門。

羅田獨自站在門口收拾散落一地的衣服衣架,總覺得事發蹊蹺。

畢竟老太太住家臥床時曾有一次告發王姐偷錢,那時高天順並未多加理會,也無證據,不了了之,她也相信王姐的人品。

如今怎麼事發這麼突然。

還連夜將人趕走?她仔細一想,想到那神醫天天繞著老太太忙前忙後,肯定會嫌王姐這個做護理的礙手礙腳。

難道這次把人趕走還玩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