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婚事,梅守正知道。
郭嘉明有一獨女,閨名芷桃。生得是姣妍可愛,慣愛女扮男裝,日日混在學堂中。
眾人雖知曉,但礙於院長面子,不予揭破。
梅松嵐剛入縣學,不知曉此節。
一日,他邊走邊看書,一不小心與郭芷桃迎面相撞。
他趕忙道歉,可這郭芷桃卻不依不饒,非要將他趕出縣學,才能作罷。
梅松嵐年輕氣盛,口不擇言,罵道:“你個姑娘家,不好好在家中繡花,非要學堂作甚!”
這郭芷桃羞得滿面通紅,以為兩者相撞,他定是觸碰到自已的酥胸,這才知曉自已是個女子。
其實不然,那本是冬季,兩人衣服穿得厚實,即使相撞,也是一觸即開,梅松嵐壓根來不及感受。
實則是,梅松嵐眼力過人,他觀察到郭芷桃耳垂上的兩個眼洞,這才知曉她是個女子。
於是,在這斥罵之中帶了出來。
郭芷桃這一鬧,自然驚動了郭嘉明。
他問明原委後,又派夫人細細詢問了自家女兒,知曉了女兒的為難之處。
郭家夫妻又細細盤問了梅松嵐家中諸多事務,明白他是府衙捕頭梅守正的侄子。
梅守正這人,郭嘉明打過幾次交道,為人剛正端直,心下有了三分歡喜。
後來又考校梅松嵐的學問,三分歡喜變成了五分。
郭夫人將丈夫想要結親的意圖,傳達給了女兒,看女兒扭扭捏捏,不言拒絕也不言同意,五分歡喜就變成了八分。
藉著一次公務,郭嘉明將他的意思隱晦地傳達了梅守正,梅守正立即跟娘,和哥嫂商議。
梅家人無有不歡喜的。
等到梅松嵐從縣學回來,他們又來問他的意見。
那時,他一心撲在學業上,壓根也沒想過娶親的事情。
成親,像他爹和他娘那樣過日子嗎?
他仔細回想郭芷桃的長相,卻總是想不起來,只記得她是個氣勢沖沖的小娘子。
他含糊地同意了。
直到在那個傍晚,遇到了蛻變成美麗蝴蝶的夏櫻。
“你們看,少爺都高興地傻了!”王雙雙揮舞著手帕,在梅松嵐的眼前亂晃。
梅松嵐又瞅了眼夏櫻,發現她正在給夏小聰清理衣服上的飯米粒。
她越是做出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他越是要將她拉到自已的這團漩渦之中。
梅松嵐知曉自已的親事勢在必行,而且他也知曉,有了郭嘉明這位準嶽山的扶持,他將來在官場上走得也更容易些。
郭嘉明只是清河縣的縣學院長,可他桃李滿天下,學生故交在朝為官者比比皆是。
他咬了咬牙,方才撩起衣襬,衝著上首的位置跪了下來:
“奶奶,爹孃,二叔,我若得中,懇請長輩們準允一件事?”
“何事,需行此大禮?”謝雪忙伸手,想要扶起梅松嵐。
可他硬是不肯。
“現在不能說。若我得中,我才有這個臉來請求。”
梅松嵐誠懇道。
“好好。你爹孃若不準,奶奶我準。”謝雪一貫心疼這個孫子,滿口承諾。
梅青木也附和道,“只要不傷天害理,不違揹人倫,我有什麼不準允的。”
梅松嵐求得了長輩的許可,心下鬆快,趁著林翠芬扶他,忙站了起來,口裡笑嘻嘻道,“這個自然,孩兒知曉的。”
這個中秋宴上,雖是菜又多又好吃,可眾人要麼忙著有所求,要麼忙著打眉眼官司,要麼裝作若無其事。
只有夏小聰和梅韻君,兩個人吃得個肚飽圓溜。
宴畢,謝雪安排小廝送夏櫻姐弟倆。
梅守正忙制止了,他道:“我多吃了幾杯,正好出去散散酒氣,順帶著送他們家去。”
小廝正好樂得清閒。
一路上,夏小聰忙著追趕四處飛舞的螢火蟲,夏櫻怕小聰失足摔跤,忙令沈媽追了上去。
只有夏櫻和梅守正兩人,沿著談度河緩緩步行。
夏櫻貪杯,多喝了幾盞菊花酒,裡子已然醉倒,可面上還是要撐出個清醒模樣。
她勒令自已走的穩,走的正,笑得自然,這才沒讓眾人看出她的醉態。
身邊只剩下梅守正時,她腦中緊繃的那根弦才鬆懈下來。
只隱約記得還有一件事沒完成。
“夏櫻……你還好嗎?”
夏櫻嘿嘿傻笑一聲,“還好……嗚嗚,不好……我還有一件事沒做………“
”什麼事情,我來幫你。“梅守正澀著聲音道。
他以為是夏櫻是要他幫忙,撮合她和梅松嵐。
夏櫻找到棵大樹,她坐在樹樁上,把隨身攜帶的小竹籃放在地上,一通胡找亂找。
裡面塞滿了謝雪給的各種吃食,一時間都被翻得亂七八糟。
”你在找什麼?“梅守正也蹲下身來。
”我找……“夏櫻歪著頭,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臉頰之上,狀做思考。
她略帶酒香的氣息縈繞在兩人四周,她迷濛的雙眼好似揉進了星河碎片,讓人沉醉不知歸路。
梅守正三分醉意,在此刻已達七分。
他鬼使神差地前傾身體,在夏櫻的嘴唇上輕吻了下。
這個吻很輕,輕到夏櫻都沒睜開她微閉的雙眼。
可梅守正卻慕然清醒過來,他這是怎麼了,居然對著一個晚輩,做出這種禽獸之舉。
“啪”的一聲,他甩了自已一巴掌。
這巴掌聲驚醒了夏櫻,她睜開雙眼,迷迷糊糊道:“什麼聲音……”
“我拍死了只蚊子。”
夏櫻隨口道,“剛才我也感覺有隻蚊子,盯在我的嘴唇上。”
梅守正老臉一紅,忙道:“那你還不快回家……”
“對對,回家……”夏櫻忙踉踉蹌蹌站起身來,直接往前走。
梅守正跟在後面,手忙腳亂地收拾夏櫻亂弄的東西。
他把所有的東西都塞到竹籃中,忙追上前去,攙扶走路歪歪倒倒的夏櫻。
“以後再也不給你酒喝了。”
梅守正揹著夏櫻,一手拖著她的腰,一手還得提著那隻竹籃。
可那個爛醉的姑娘,一時在他的背上四處扭動,一時又貼在他的耳邊引吭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