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柳暗花明

“一百二十萬兩銀子?!”

聽到這個恐怖的數字,伍家兄弟忍不住雙雙驚叫出聲,然後伍秉鈞還破口大罵道:“老不死的老東西,太他孃的黑了!廣州海關一年給朝廷上交的關稅都還不到一百萬兩,他居然敢敲詐我們伍家一百二十萬兩?”

與性格比較衝動的兄長不同,伍秉鑑明顯要冷靜得多,沒有直著罵娘而是向伍國瑩問道:“父親,那你有沒有和他討價還價?求讓一讓價?潘家背後站著海關衙門,只要他們的刀子別這麼黑,價格我們可以商量。”

伍國瑩無奈的苦笑,表情痛苦的搖頭說道:“能沒有求他手下留情嗎?我都已經磕頭了,可是老東西就是寸步不讓,還直接放出話來,說是我們如果不拿出這麼多銀子來賠償給他,那麼我們伍家就別想活著離開這廣州城!”

“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

伍秉鈞被徹底激怒,怒氣衝衝的說道:“我就不信這個邪!父親,別搭理那個老不死了,自己找人保護我們帶著家產去臺灣!海路危險我們就走陸路,走陸路先到福州,在那裡暫時住一段時間,然後或者是分批少量,或者是請福州的錢莊幫忙,照樣可以安安全全的把銀子轉移到臺灣做石油生意!”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在說孩子話?”

伍國瑩沒好氣的呵斥,說道:“你以為陸路就比海路安全了?廣東境內的土匪山賊少,那是因為大部分值錢的東西都是走海路運送,盜匪在海上劫到的東西多,所以才顯得陸路比較安全。但是我們伍家如果走陸路轉移家產,沿途的土匪山賊一下子能多出十倍你信不信?其中大部分的山賊土匪都是官兵扮盜行劫伱信不信?”

“父親所言極是,以潘老東家和穆騰額穆大人的權勢地位,想讓我們的商隊貨船出不了廣東,確實是易如反掌。”伍秉鑑也附和這個觀點。

伍國瑩臉色陰沉的點頭,伍秉鈞則愁眉苦臉,說道:“這麼說來,我們是不被這個老東西訛上一筆,就別想安全走出這座廣州城了?可是這一百二十兩實在太高了,我們全部家產加在一起七拼八湊還不到兩百萬兩銀子,一下就讓他們拿去三分之二,換誰都受不了啊?”

伍國瑩不吭聲,伍秉鑑則是轉動著眼珠子盤算了許久才說道:“父親,要不去虎門總兵周林山那裡碰一碰運氣?廣東沒有水師提督,周林山是水師總兵,直接聽命於總督府,廣州海關沒有權力干預他的決策,我們只要走通了他的門路,就有可能請到他出動虎門水師保護我們離開廣州。”

言罷,伍秉鑑還又趕緊補充道:“雖然周林山擅自動用水師,肯定得給舒常舒制臺一個交代,但是我們只要提前拿出銀子,讓他在舒制臺那裡上下打點,他還是有很大可能會答應的。”

想了想發現虎門總兵周林山肯定沒有那麼心狠手辣,伍國瑩便咬了咬牙,點頭說道:“好吧,那就去周林山那裡碰一碰運氣!”

也許是上天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給無辜躺槍的伍家父子留了一條生路吧。

伍國瑩帶著厚禮離開廣州城,來到了虎門求見周林山時,不但沒有受到半點的刁難,相反還一路綠燈的異常順利,沒有耽擱多少時間,就在虎門水師的駐地裡,見到了直接聽令於蟎清朝廷和兩江總督府的虎門水師總兵周林山。

更讓伍國瑩歡喜的還在後面,聽他拐彎抹角的說明了來意後,周林山雖然官腔依舊,可話裡話外的意思卻誰都明白,說道:“伍東家,護送你的座船前往福建,當然不是不可以商量,只是這事情實在太大,有些不太好辦,首先末將必須得給舒制臺一個交代,其次是路途的補給消耗肯定不少,最後就是我手下那幫弟兄,他們也要吃飯,伍東家你說是不是?”

“周大帥放心,草民不是那種不懂事的人,自然不會讓大帥白白辛苦!”

伍國瑩趕緊主動接過話頭,還咬了咬牙,說道:“只要大帥能帶著水師船隊,護送草民的海船抵達臺灣淡水,那草民情願答謝將軍十萬兩白銀!”

狂喜的神色立即出現在了周林山臉上,伍國瑩趁熱打鐵,忙又說道:“還有,周大帥,草名聽說你因為公事需要,經常得在廣州城裡過夜,只不過大帥你為官清廉,兩袖清風,至今還沒有在城裡有一個落腳處,正好草民在廣州城裡還有一處勉強不錯的宅院,之前價格沒有談攏現在還放在那裡,如果大帥不嫌棄的話,草民還願意把這座宅院孝敬給你……。”

周林山哈哈大笑了,馬上就開心說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這就叫手下的弟兄們做好出港準備……。”

“大帥,海關總督穆大人派人來了。”

突然進來的親兵打斷了周林山的話,然後親兵又主動說道:“來的人除了拿著海關監督衙門的帖子,還拿著兩廣總督舒制臺的手書,所以小的不敢耽擱,只能是立即前來稟報。冒犯之處,還請大帥寬恕。”

周林山當然不會追究這個懂得輕重的親兵,向伍國瑩吩咐了一聲耐心等一等,周林山就匆忙隨著親兵出去迎接穆騰額派來的使者,伍國瑩也不由得在心裡打起了鼓,暗道:“這麼巧?我剛見到周林山沒多久,怎麼穆騰額的人就恰好來了?難道說……”

盤算到這裡,伍國瑩的心頭突然一跳,猛的想起了幾乎是擺明車馬跟蹤監視自己的潘家眼線,心裡也頓時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做為一個優秀的商人,伍國瑩的第六感當然十分敏銳,片刻後,周林山再回到伍國瑩面前時,表情就已經明顯沒有之前那麼親熱了,還語氣有些古怪的向伍國瑩說道:“伍東家,剛才本帥答應你的事有些欠缺考慮,忘了保護你的海船前往臺灣,必須得經過南澳右營的防區,沒有舒制臺的鈞令,我擅自帶著虎門水師橫穿友軍負責的海域,這實在……。”

“大帥,南澳那邊,能不能也用銀子解決問題?只要大帥開一個價,草民一定盡力滿足。”伍國瑩近乎絕望的哀求道。

周林山的表情更古怪了,看了一眼伍國瑩才說道:“伍東家,南澳那邊我是可以幫你牽線,但是你不要忘了,末將的虎門水師是廣東的水師,沒有兵部的公文或者總督府的命令,是沒有權力隨便越界北上進入福建海域的,所以就算南澳那邊不說話,我也只能是把你護送到福建和廣東的海上交界處,剩下的事還得繼續靠你自己想辦法。”

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聽到這話,伍國瑩當然馬上明白周林山已經被迫調整了站隊,而周林山也勉強還算厚道,看到伍國瑩面露絕望,便又好心的指點了一句,道:

“伍東家,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事情連舒制臺都受到了牽連,我做為舒制臺的下屬,所以當然不敢隨便攙和。至於伍東家你嘛,聽我好心勸一句,如果還有什麼路走就趕緊走,否則的話,真到了走投無路的那一天,伍東家你如果再想後悔的話,那就太晚太晚了。”

絕望的呆坐了片刻,伍國瑩這才強打精神向周林山拱手說道:“多謝周大帥指點,草民衷心感謝。”

嘴上說得倒是輕鬆,可是失魂落魄的乘車回到位於廣州城內的住處時,伍國瑩卻已經魂不守舍到了不知道如何下車,最後還是在車伕和次子伍秉鑑的攙扶下,伍國瑩才勉強下車進門到家裡坐下。

結果看到父親這個副表情,伍秉鑑當然也馬上明白情況不可能樂觀,便耐心等到伍國瑩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情勉強恢復一些正常,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父親,是不是事情沒有辦成?”

過了許久後,伍國瑩才無力的勉強點了點頭,語氣艱難的把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伍秉鑑也馬上猜出其中原因,說道:“看來潘老東家和穆大人這麼做,肯定是已經得到了舒制臺的同意,潘老東家訛詐的一百萬兩銀子,也最起碼得有一半其實是他的。”

伍國瑩無力的點頭,認可了兒子的這個分析,伍秉鑑咬了咬牙,又說道:“父親,既然已經跑不掉,那乾脆就算了吧,一百二十萬兩就一百二十萬兩,給他們就是了,就當花錢買一個平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崽賣爺田心不疼,做兒子的伍秉鑑說這話輕鬆,好不容易積攢起這份家業的伍國瑩,當然不可能這麼痛快的放得下,嘴唇顫抖了許久後,伍國瑩才聲音艱難的說道:“秉鈞去那裡了?我想聽聽他是什麼意見。”

“兄長去探聽蠟燭和燈油的價格了,想看一看淡水那邊逐漸出貨後,對廣州的蠟燭和燈油的價格有沒有什麼影響。”

“敦元,爹回來了沒有?出大事了!碼頭那邊出大事了!”

也是湊巧,伍秉鑑剛介紹了伍秉鈞的去向,門外就傳來了伍秉鈞的聲音,再接著,伍秉鈞叫嚷著快步直接衝進了房中,還是在看到伍國瑩後,伍秉鈞才趕緊停止叫喊,改為向伍國瑩問道:“爹,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不想再提起傷心事,伍國瑩當然懶得理會這個有些喜歡沉不住氣的兒子,好在伍秉鑑明白父親的心思,便把伍秉鈞拉一旁,低聲說了事情狀況,結果伍秉鈞一聽叫苦,說道:“那怎麼辦?這不是不給人留活路麼?”

伍秉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所以父親想問一問你的意思,是否願意老實交出一百二十萬兩銀子當買路錢,換潘老東家和穆大人放我們一馬,讓我們伍家平安離開廣州!”

“不行,堅決不行!一百二十萬兩,那是我們伍家三分之二的家產,怎麼能白白便宜其他人?”

伍秉鈞頓時一蹦三尺高,堅決反對在銀子方面做出讓步,伍秉鑑聽了苦笑,便表情無奈的問道:“那怎麼辦?民間的鏢局不敢接我們的鏢,官府的水師也不敢收我們的銀子,直接坐我們家連鳥槍都沒有幾支的海船出港,那不等於就是把我們的全部家產白送給海盜?”

讓伍秉鑑意外,在狡猾方面遠不及他的兄長盤算了片刻後,竟然一拍大腿說道:“有辦法!去找劉安雲幫忙!讓他帶著淡水的海上稽查隊保護我們去淡水!”

“兄長,你這話什麼意思?劉安雲和他的淡水海上稽查隊,全部都在淡水,我們如何找他幫忙?”伍秉鑑徹底糊塗了。

“誰說他們在淡水?他們來廣州了,剛到的!”

伍秉鈞大聲說道:“剛才我就是要告訴你們這件大事,就在剛才不久,劉安雲親自帶著他招安好業幫組建的淡水稽查隊,已經來到了廣州碼頭進港!”

“他來做什麼?”伍秉鑑一聽糊塗了。

“當然是來宣傳他的煤油和蠟燭,姓劉的嫌民間渠道傳遞訊息太慢,就親自帶著他的船隊和許多蠟燭、煤油來了,要在廣州這裡也搞一個商品展示會,鼓動和勸說廣州的商人到淡水去做買賣。”

飛快介紹了劉安雲的來意目的。伍秉鈞又迫不及待的說道:“劉安雲應該是為了顯擺淡水海關的實力,還求得閩浙總督府同意,讓他把淡水的海上稽查隊也帶來了,讓廣州商人都知道在淡水做買賣安全可靠。所以我們只要去找他幫忙,就可以讓他帶著淡水海關的船隊保護我們去臺灣,不用再被姓潘的老不死勒索!”

接著,伍秉鈞還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淡水海關的船隊實力也擴大了,新添了兩條鳥船和許多洋人的火炮,尋常的小股海盜敢和他們打照面,簡直就是自己找死!”

聽到這話,知道許多好業幫情況的伍秉鑑也面露狂喜了,趕緊轉向伍國瑩說道:“父親,這還真是一個好辦法,劉安雲招安那個好業幫我聽說過,原先在黑水溝上算是一股比較能打的海盜幫派,實戰經驗遠在周林山的虎門水師之上,有他們保護我們,實際上比讓虎門水師保護我們更安全!”

薑還是老的辣,仔細聽了兩個兒子的介紹後,伍國瑩很快就指出了一個關鍵問題,說道:“辦法倒是一個好辦法,可是淡水來的這支船隊突然見錢眼開了怎麼辦?不要忘了,他們都是海盜出身,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伍家帶著多少財產,說不定就會生出貪念,幹出什麼鋌而走險的事情。”

伍國瑩的擔心當然很有道理,原本興奮萬分的伍家兄弟也因此被潑了一盆冷水,不過仔細的分析了半晌後,伍秉鈞卻又提出了一個不同的看法,說道:“父親,孩兒覺得還是可以考慮考慮,孩兒聽說好業幫在黑水溝上的口碑還不錯,很少濫殺無辜,偶爾還做點行俠仗義的事,不象其他海盜一樣全是罵名。所以劉安雲當初要收編他們,閩浙總督才會答應得這麼爽快。”

替好業幫辯白了幾句後,伍秉鈞還又提醒伍國瑩道:“還有,父親,就算我們給潘老不死他們交了買路錢,恐怕也未必能順利離開廣州。一是還可能會有貪官汙吏對我們敲詐勒索,二是我們帶著這麼多銀子離開廣州,一旦走漏了風聲,廣東海面上的海盜也不可能放過我們。”

仔細想想發現兒子說的也有道理,伍國瑩再三盤算後,這才咬牙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先去和劉安雲接觸接觸,看看他是什麼意思,也順便看看他收編那股海盜到底可不靠,如果真靠得住,我們就賭上一把,僱劉安雲的船隊保護我們去淡水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