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張立軍的警車在野狼谷山窩入口停下時,晨霧正從涵洞內漫出來,在柏油路面上凝成薄薄的水膜。兩名警員架著他的胳膊下車,鐐銬在碎石路上拖出“嘩啦”聲,白大褂的下襬沾著草屑,在陰沉的天色裡像塊褪色的抹布。他的目光剛觸及山窩深處的焦黑痕跡,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膝蓋一軟跪倒在地,額頭抵著潮溼的地面,嘴裡反覆念道:“就是這兒……都在這裡動手的……”
王帥站在警戒線旁,手裡的現場勘查記錄被晨霧洇得發潮。“從你和張立輝見面的位置開始指認。”他的聲音穿過霧氣,落在張立軍慘白的臉上——審訊時的冷靜早已被恐懼啃噬得只剩空洞。
張立軍的手指抖著指向山窩東側的巨石,石面上還留著警方用粉筆畫的圈。“5月 12日晚 10點,我約他在這裡見面,”他的喉結上下滾動,汗水順著下巴滴在白大褂前襟,“我提前半小時到,用農用三輪車運來松木枝和鐵皮桶,就堆在那塊石頭後面……”技術人員曾在巨石後發現 42碼鞋印的密集分佈區,步長縮短至 50厘米,符合“搬運重物”的步態特徵,鞋印邊緣的磨損形態與張立軍更衣室的皮鞋完全吻合。
沿著他指認的路線往山窩深處走,張立軍在一片焦黑的茅草叢前停下,地面的灰燼裡還嵌著未燃盡的木炭顆粒。“我在這裡給他遞的五萬塊錢,”他的腳尖點著草叢中央,“他接過錢就扔在地上,用腳碾得粉碎,說這點錢還不夠買他店裡的一個錢包……”現場勘查時,這裡曾提取到殘缺的人民幣纖維,經鑑定與張立輝錢包裡的紙幣成分一致,紙幣上的指紋同時包含張立軍和張立輝的 dna。
走到焚屍坑位置時,張立軍突然癱軟在地,被警員架著才沒栽進坑裡的積水。“就是在這裡灌他氰化物的,”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我把藥瓶藏在松樹枝裡,他罵我是小偷時,我突然掏出瓶子往他嘴裡灌……”坑邊的泥土裡,技術人員曾發現枚清晰的 42碼鞋印,前掌壓力面比正常步態大 30%,符合“用力蹬地”的發力特徵,鞋印邊緣沾著的深藍色纖維,與張立輝失蹤時穿著的衝鋒衣成分一致。
王帥的鐳射筆在坑沿的石塊上停下,那裡有處 1x2厘米的刮痕,嵌著銀白色的金屬屑。“這道痕跡是怎麼來的?”張立軍的目光掃過石塊,突然劇烈顫抖:“他掙扎時撞到的,”他比劃著張立輝倒地的姿勢,“後腦勺磕在石頭上,當時就流了血……”法醫報告中“枕部皮下血腫”的位置與刮痕完全對應,石塊上的血跡預處理劑殘留,與張立軍手術刀上的成分一致——那是神經外科手術常用的止血劑。
指認焚屍過程時,張立軍指向坑邊的松樹樁,樹幹上還留著被砍過的新鮮截面。“我用農用三輪車運來的松木枝,”他的手指在樹幹上劃出弧線,“堆了三層,把他圍在中間,倒上從加油站買的 92號汽油……”樹樁周圍的土壤檢測出汽油成分,與張立軍車輛油箱裡的殘留物完全一致,松木枝的炭化程度經計算,燃燒時間約為 1小時 20分鐘,與他車載 gps顯示的停留時間吻合。
“點火後他還在動,”張立軍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種近乎癲狂的恐懼,“我看見他手腕的不鏽鋼手錶指標在轉,直到 11點 05分才停……”法醫解剖時發現,張立輝左腕的手錶表蒙炸裂,指標凝固在 11點 05分,錶鏈縫隙裡的炭化顆粒與現場松木枝的成分一致,印證了他被焚燒時仍有生命活動的結論。
走到山脊處的農用三輪車停放點,張立軍指著輪胎印最清晰的位置:“我把車停在這裡,用鏟子把沾血的泥土鏟到車斗裡,”他比劃著揮動鏟子的動作,“還把手術刀扔進了礦洞……”山脊的輪胎印間距 1.2米,胎寬 18厘米,與張立軍岳父的農用三輪車完全匹配,胎紋裡的泥土成分與焚屍坑的土壤一致,礦洞內發現的手術刀編號“037”,刀柄上的皮革纖維與張立輝指甲縫裡的殘留完全吻合。
最後指認處理兇器的位置時,張立軍指向山澗的激流處:“鐵皮桶被我砸扁了扔進這裡,”他的聲音低得像耳語,“裡面還剩小半瓶氰化物,想著讓水流衝乾淨……”技術人員曾在下游 300米處打撈出變形的鐵皮桶,內壁檢測出氰化物殘留,濃度與張立軍辦公室保險櫃裡的藥劑一致,桶口的齒痕經鑑定為張立軍的咬痕——他承認曾用牙齒咬開桶蓋。
指認結束時,張立軍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像塊黑色的膏藥。王帥翻開法醫報告,指著“碳氧血紅蛋白飽和度 34.7%”的數值:“這說明他在焚燒時還有呼吸,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張立軍突然抬起頭,眼裡的淚水混著泥垢:“我是醫生,知道怎麼讓他死得徹底……”話沒說完就被警員押走,鐐銬聲在山谷裡迴盪,與山澗的流水聲交織成令人窒息的哀樂。
警戒線外的公路上,陸川看著指認記錄上的每處細節與現場勘查、法醫報告的吻合點,突然合上本子。從 42碼鞋印到手術刀上的皮革纖維,從氰化物濃度到手錶停擺的時間,每個證據都像拼圖的碎片,此刻終於嚴絲合縫地拼出完整的真相。山風掠過樹梢,帶著松針的清香,彷彿要吹散這起案件留下的血腥氣,卻吹不散兩個男人在慾望與仇恨中扭曲的人性。
張立軍案件過去不到一星期,刑偵支隊再次街道報警。
一個農民在自家地窖裡,發現了屍體。
王家溝,李國軍家的地窖入口的青石板被掀開時,一股混合著黴味與鐵鏽的氣息撲面而來,驚得李國軍手裡的鋤頭“噹啷”砸在臺階上。陸川趕到王家溝時,警戒線已在農家小院外拉成圈,金黃的玉米棒子在繩上晃悠,把陰影投在報案人煞白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