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盡,野狼谷的山窩子裡瀰漫著一股焦糊味,混雜著松針的清香,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息。李鳳懷拄著棗木柺杖,站在警戒線外瑟瑟發抖,羊皮襖的領口被冷汗浸得發潮。他的羊群在遠處的坡上吃草,領頭羊時不時抬頭望向這邊,銅鈴在寂靜的山谷裡叮噹作響。
“警官,我真不是故意的……”李鳳懷的牙齒打著顫,柺杖頭在泥地上戳出一個個小坑,“今早五點多,我趕著羊往這邊走,聽見山窩裡‘噼啪’響,還以為是誰家小孩玩火。走近了才看見……看見那東西在火裡燒,嚇得我羊都忘了趕……”他突然捂住臉,渾濁的眼淚從指縫裡滲出來,“那火光紅得嚇人,燒得噼啪響,現在想起來還混身發麻。”
陸川的目光越過警戒線,落在山窩中央那具焦黑的屍體上。屍體呈蜷縮狀,全身炭化得像段燒焦的木樁,四肢的關節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周圍的茅草被燒得只剩黑黢黢的根鬚,灰燼在晨風中打著旋。“楊森,先看環境足跡。”他對著對講機低聲吩咐,靴底在潮溼的泥地上碾出淺坑,“注意燒痕邊緣的未燃區,那裡可能有完整的腳印。”
楊林已經蹲在屍體旁,勘查燈的光束穿透薄霧,照亮了地面上的灰燼。“屍體全身炭化,燒失量約60%,”他用標尺測量屍體到最近火堆的距離,“3米,火堆周圍有未燒盡的松木枝,直徑約5厘米,像是被人刻意堆放的。”楊森的足跡燈在坡上掃過,一道42碼運動鞋印在泥地上格外清晰,前掌的壓力面比後掌大15%,步長70厘米,“這腳印從谷口延伸到屍體旁,然後又折返回去,步態穩健,不像是慌亂逃跑。”
王帥把詢問筆錄本墊在膝蓋上,筆尖在“李鳳懷,男,67歲,羊倌”的字樣上停頓。“你最後一次來這個山窩是什麼時候?”他的鋼筆帽上沾著草籽,李鳳懷突然指向谷口的老槐樹:“前天下午,我在樹下避雨,沒看見任何人,也沒聞到啥怪味。”他的手指在晨光裡發抖,“今早五點十五分,我剛過槐樹就看見山窩裡冒煙,以為是野火燒起來了,走近了才發現是……是個人……”
楊林的勘查燈在屍體的手腕處停下,焦黑的面板下隱約露出圈金屬光澤。“這裡有環狀物,”他用鑷子小心撥開灰燼,一枚變形的銀色手錶露了出來,表蒙已經炸裂,指標停在11點05分,“錶帶是不鏽鋼材質,燒熔的邊緣還掛著點深藍色的纖維——不是衣物纖維,像是某種布料。”楊森突然在火堆灰燼裡發現塊塑膠碎片,邊緣有鋸齒狀的燒痕:“像是汽油桶的殘片,上面有‘92#’的字樣。”
“汽油助燃?”陸川的目光在塑膠碎片和松木枝之間來回移動,“把人殺死後縱火毀屍,夠狠的。”他注意到屍體的頸部有異常,炭化的面板下似乎有凹陷,“楊林,看看頸部有沒有索溝或銳器傷,炭化可能掩蓋了致命傷。”楊林用探針輕輕探查,搖了搖頭:“燒得太徹底,軟組織都收縮了,表面看不出明顯損傷,需要回實驗室解剖才能確定。”
王帥的詢問轉向李鳳懷發現屍體時的細節。“那火是怎麼燒的?”他的鋼筆在紙上劃出弧線,李鳳懷突然站起來,比劃著火焰的形狀:“火苗有半人高,圍著那東西燒,像是……像是有人在周圍澆了油,不然茅草燒不了那麼旺。”他突然想起什麼,“我看見火堆邊有個鐵桶,燒得只剩半截,黑乎乎的,不知道裝過啥。”王帥立刻讓楊森去查,果然在灰燼堆裡找到半截鐵皮桶,內壁有殘留的汽油味,與塑膠碎片的成分吻合。
楊森的足跡燈在谷口又發現了新線索——一道39碼的女式皮鞋印,與42碼運動鞋印並行,步長55厘米,足尖朝向屍體方向。“這兩道腳印是同時留下的,”他用石膏固定鞋印,“泥地的溼度相同,壓痕的新鮮程度一致,說明有兩個人一起來過這裡。”楊林在女式鞋印旁發現了枚珍珠耳釘,金屬託上刻著“Tiffany”的字樣,表面有輕微的燒痕:“應該是慌亂中掉落的,珍珠已經熔化了。”
陸川盯著那具焦黑的屍體,突然注意到它的右手呈握拳狀。“掰開看看。”他對楊林說,鑷子夾著炭化的手指輕輕用力,指縫裡露出點白色的東西。“是紙!”楊林的聲音帶著興奮,小心翼翼地把紙片取出來,雖然邊緣被燒焦,但還能辨認出“欠條”和“張三”的字樣,墨跡在高溫下暈成了褐色。
“這山窩平時有人來嗎?”王帥的筆錄本已經寫滿了三頁,李鳳懷坐在石頭上,捋著山羊鬍:“除了我們放羊的,就是些採蘑菇的,很少有人往深處走。上個月我還見過個穿西裝的男人在谷口轉悠,揹著黑色皮包,鬼鬼祟祟的,當時以為是找啥寶貝的……”他突然一拍大腿,“對了!那男人穿的就是42碼左右的鞋,跟你們說的腳印差不多!”
楊林的勘查燈在火堆邊緣的未燃區停下,那裡有塊巴掌大的布料碎片,深藍色的尼龍材質,經緯密度與屍體手腕處發現的纖維完全一致。“這塊布料有塗層,像是衝鋒衣的面料,”他把碎片放進證物袋,“燒熔的邊緣呈滴落狀,說明燃燒時處於直立狀態——可能是死者當時穿著的衣服。”楊森則在谷口的岩石後發現了半截菸頭,菸絲還沒完全燃盡,品牌是“中華”,過濾嘴上的DNA已經送檢。
當技術人員開始清理現場時,陸川的目光落在那具焦黑的屍體上。死者的身份、為何會被燒死在這偏僻的山窩、那兩道腳印和珍珠耳釘屬於誰……這些問題像山窩上空的霧氣,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遠處的羊群咩咩地叫著,李鳳懷的柺杖在地上敲出單調的聲響,陽光穿透薄霧照在灰燼上,那些被火焰吞噬的真相,彷彿正從焦黑的殘骸裡,一點點滲出暗紅色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