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古風、微虐)兇殘皇后病嬌帝
情緣繪卷:愛在時光深處 四角毛尖 加書籤 章節報錯
1
世人都說,皇帝體弱多病,大權旁落。
還要被逼著迎娶一個江湖妖女為後,著實可憐。
只有我知道,其實他是樂意的。
帝后即將大婚。
迎娶的皇后是第一山莊已故老莊主的孫女。
老莊主曾是人人敬仰的武林盟主,一身絕學,稱霸天下。
老莊主的獨子,亦是義薄雲天之人,於倭寇之役不幸殞命,唯留下一女。
世人皆道,可惜第一山莊兩代英名全毀在這個孫女身上。
霜降那日,遠山白頭,天地間肅殺之氣瀰漫。
第一山莊,因一汪溫泉,顯得與周遭的蕭索格格不入。
一隊自神都來的訪客,第一次被溫暖如春,繁花遍地的山莊震撼。
我一身輕薄紅衣,光著腿,躺在柔軟的貂皮上。
身邊跪著兩個絕色妖童,一人捏腳,另一人剝葡萄。
前頭一個面白無鬚的太監,壓住眼底的驚詫,尖著嗓子道。
“天下第一莊少莊主,夏葳蕤接旨——”
我打了個哈欠,將兩條雪白的長腿儘量伸直。
“聒噪,拿來。”
緗葉身形一閃,已移步至太監旁,垂眸恭敬道。
“有勞公公交給在下。”
年紀最大的紫袍太監,惡狠狠瞪著我,斥道。
“接旨是要下跪的!”
“放肆!”我一揮手,那老太監臉上赫然一道紅豔豔的巴掌印。
“聖旨留下,滾!”
幾個太監都是左相身邊最能言善辯之輩,此時瞪著我,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麼?被這裡的百花迷了眼,捨不得走?諸位公公既是惜花人,不如都留下來,
做、花、肥?”
我紅唇上揚,弧度完美,眼底毫無笑意,只餘一片冰冷與陰森。
幾個太監嚇得丟下聖旨拔腿就跑。
“站住——”
嗖的一聲,一枝梅花,斜插在那群人身前,攔住去路。
“少,少莊主還有何吩咐?”
“告訴左相,婚期就訂在下個月,立冬前。”
2
緗葉嗤笑一聲,你這愛嚇人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明知是左相的人,你還敢戲弄?
如今,皇帝尚未親政,左相監國十餘年,大權早已牢牢在握。
何人敢掠其鋒芒?
朱草將一顆葡萄塞進我嘴裡,溫柔說:“這是西域的紫晶葡萄,小姐嚐嚐,可甜?”
甜蜜的汁水在嘴裡綻放,我饜足地眯了眯眼,十分愜意。
緗葉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你就慣著她,外頭的流言皆是從你二人這傳出來的罷。
江湖傳言,說我夏葳蕤為煉邪功,每日要採擷三十位少年之靈韻。
初聽此言,我對緗葉點頭道,他們說的也沒錯,不過我練的不是邪功,而是昊陽訣。
也不是每日,而是每月,需要專門修煉寒陰訣的男子,助我調息過炙的經脈。
但總的來說,傳言不虛。
緗葉一副恨鐵不成鋼,朽木不可雕的神態。
“這是重點嗎?他們說你是荒淫無度、人盡可夫的妖女!”
我絲毫不生氣,調笑道:“男人有三十個美姬,那是不風流枉少年。”
“但女人卻不可以有三十個妖童,你可知為何?”
“因為男人會極嫉妒。”
嫉妒生,流言起,被情緒裹挾下的真相,還重要嗎?
3
立冬前日,帝后即將大婚。
我一身嫁衣,坐在鏡前試妝。
緗葉在身後皺眉。
“此番進宮,我和朱草不能跟你同去。你自已多當心。”
“你若實在想去也有法子,一刀下去,我保你入宮。”
緗葉氣得拂袖而去。
4
翌日,黃昏,大雪漫天。
神都,長安街,十里紅妝,紅得似血,紅得發燙,彷彿要將漫天的雪燒化。
百姓好奇圍觀,評頭論足,八卦滿天飛。
我本就習武,所有議論聲皆逃不過我耳朵。
不外乎是,陛下多可憐,娶了個江湖女子,還是個荒淫浪蕩的妖女。
叮叮噹噹,馬車四角各掛了一串宮鈴,避邪祟,祈平安。
馬車一路平穩駛入皇宮,大門緩緩闔上。
左相擺出託孤大臣的儀態,對百官說,因顧惜皇帝病弱,故刪去繁複的禮儀,只令
帝后簡單的拜了堂,並未接受百官朝拜。
呵,老東西,給我下馬威呢——
我不以為意,勾著皇帝冰涼修長的手入了洞房。
蓋頭掀開,我笑了。
“陛下,多日不見,近來毋恙?”
蕭旭唇角含笑,清亮潤澤的雙眸,燦若滿天星河,只是那眼底的疲態難以遮掩。
“我很好。”
“我不信,除非讓臣妾瞧瞧。”
我輕輕一拉,二人位置互換,蕭旭修長而瘦削的身子被壓在床榻。
我靠近他的臉,高挺的鼻樑下,薄唇因久病而略顯蒼白,卻在紅色的映襯下,更添
幾分誘人。
“做,做什麼?”蕭旭仰著頭,面露羞澀。
“陛下忘了,臣妾略通醫術。診病,需得望聞問切,臣妾正在‘聞’呢~”
我輕笑出聲:“陛下身上真好聞。”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細細一探,脈象還算平穩。
我故意長舒了口氣,十分慶幸地說。
“所幸並無大礙,不影響房事。”
蕭旭神色尷尬,玉面染上一抹緋紅。
玉帶,外衣,中衣一件件落地,僅著褻衣的女子,渾身瑩白如玉。
月灑清輝,美人獨立。
眉似黛,眸若星,唇含嫣,發如瀑,淺笑嫣嫣,與君同醉。
蕭旭今日總算體會到,何謂古人言,月下觀美人,乃頭等風月之事。
我笑著坐在他身上,雙手探入他的衣襟,吻上他纖長的脖頸。
蕭旭壓抑著,低聲說。
“蕤蕤,不行,眼下我們還不能有孩子。”
我輕笑:“放心,我們習武之人自有分寸。不會讓你當爹。”
蕭旭長睫微顫,眼角紅暈一圈一圈盪開,我再忍不住,低聲哄他,“別怕,我會小心。”
一夜無眠,纏綿直至曙光初現。
5
屋外廊下,是幾個宮女嘀嘀咕咕的聲音。
你們聽到了嗎?陛下昨夜生生叫了一宿。
我又沒聾,合宮上下都聽到了。
皇后不愧是江湖妖女,果然兇殘。
噓!快些噤聲!不要命啦?
我翻了個白眼,昨夜我原本只想著用昊陽訣給蕭旭調理身體,奈何,這小子長得愈
發妖孽,一個沒把持住。
我支著腮,看著一旁睡著的蕭旭。
白的近乎透明的面板,墨眉斜飛入鬢,輕輕上揚的眼角下,是一顆小小的淚痣。
老人說,淚痣不吉利,長淚痣的人一生愁苦,命途多舛。
心底閃過一絲疼惜。
畢竟,僅我所知,他遭過的罪就不少,雖然他是這個王朝的帝王,過得還不如一個
判了死刑的囚徒。
至少囚徒知道,自已何時會赴死。
而他卻不知,等待自已的究竟是怎樣的結局。
小太監在簾子外輕聲喚道:“陛下,該上朝了。”
我生氣的探出頭,壓低聲音怒道。
“怎的?臣子大婚尚有十天休沐。昨日陛下大婚,你們竟敢逼著他第二日上朝?還
有沒有人性?”
小太監撲通一聲跪下。
連連磕頭求饒。
“左相說,陛下尚未親政,正乃學習積累之關鍵時期,理應勤學好問,切不可有一
日輟朝而廢政。”
欺人太甚,我攥緊拳頭,恨不得立刻手撕了那個老東西。
一隻微涼的大掌握住了我的手。蕭旭從背後擁住我,下巴擱在我的肩頭,撒嬌似的
低語道。
“無妨,不必動怒。”
“上朝左右不過坐著旁聽。輪不到我說話。累了,我就偷會懶,打個盹。”
我心中愈發替他難過,轉過身子輕輕抱住他。
6
流雲是蕭旭身邊服侍最久的宮女。
“娘娘,文妃正率著後宮諸妃在殿外等候接見。”
“本宮並未宣她們,一個個就這般急不可耐。”
流雲惶恐低頭。
我不急不徐,悠悠然地享受著皇后的待遇,梳洗,穿衣,吃飯,甚至都不用挪步,
被人服侍地妥妥當當。
待我用過早膳,喝了半會茶。
方問道。
“外邊那些宮妃還在嗎?”
“在的,娘娘。”
“宣吧。”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魚貫而入。
十八,十九,二十。
才二十個?
還不如我莊子上的男人多。
我不耐地打斷傳花擊鼓似的請安問候,開門見山。
“諸位也不必磕頭拜我,今日起,本宮打算散了這後宮,諸位各回各家吧。”
宮妃們,個個大驚失色,沒想到我這個新後如此大膽。
站在最前頭,一身紫衣華服的妃子,眼底隱含厲色,冷笑道。
“娘娘莫要說笑。後宮豈是娘娘一人說散就散的。娘娘之上還有皇上,皇上之上還
有祖宗規矩。”
“規矩?”
我啜了口茶,挑眉冷笑,盯著她一字一句說。
“本宮既是後宮之主,所言所行,便代表了後宮規矩。限你們三日,去信家中,三
日後,若家中無人來接,便削了發去北陀寺做姑子吧。”
新後下旨遣散宮妃的訊息,不出半刻傳遍了整個皇宮。
蕭旭聞訊趕來,表情憂且喜,很是複雜。
他在我身邊繞了第五圈時,我忍不住說。
“怎麼?我散了你的後宮,心疼了?”
“怎麼會,那些女人,都是左相安插進來的,趕走了,我高興還來不及。”
“只是,你這樣對上左相,我擔心會令你陷入險境。”
我撫上他的手,緩聲道:“自我踏入宮裡的那天起,早已入了同左相的生死局。”
蕭旭深深嘆氣,眼神滿是無奈和愧疚,看著我說:“終究是連累你了。”
7
左相的人來得很快,是個年輕的宮女,面容肅穆。
“皇后娘娘,難道忘了,是誰讓你登上後位。皇后此番舉動,是要打左相的臉嗎?”
“本宮的婚事,自是先皇所定,陛下下旨。”
我嗤笑一聲:“左相難道想借此來和本宮邀功不成?”
來人上前一步,沉聲道。
“若非左相首肯,娘娘真以為自已能坐上皇后寶座?”
“娘娘若是懂事些,後位自然坐得穩。”
我面色不變,喚人上茶,茶香四溢,是上好的雪尖雀舌。
我淺啜一口,平靜吩咐,姑姑也請嚐嚐這新貢的御茶。
這宮女見我態度放緩,便以為我開始妥協,接過茶,喝了幾口。
我隨口一問:“姑姑可會寫字?”
“奴婢長期在殿前當差,謄抄摘錄自是會的。”
我勾唇一笑,眼神森然。
“那就好,告知左相,若是再派人來胡言亂語,下個變啞巴的就該是他。”
宮女立即捂住喉嚨,口中咕咕湧出白沫,張嘴嗚咽卻再難發一言,她驚懼的看著
我,就像在看一個恐怖的怪物。
事後流雲小心翼翼的給我篦頭。
我問她。
“覺得我可怕?”
流雲惶恐跪下,囁嚅說:“不,不是的。那人該死,變成啞巴,算是便宜她了。”
我嘆了口氣,拉她起身。
“放心,我不是暴虐濫殺之人,你只要一心忠於陛下。”
“我保你一生無虞。”
8
我一向起得早,蕭旭卻起的更早。
醒來時,他已經去上朝。
我看著滿桌佳餚,隨口問道,怎麼沒海棠糕?
宮女面面相覷,小聲問,娘娘愛吃海棠糕?
我挑眉,筷子夾起一塊桃花酥,質問,滿桌沒一個陛下愛吃的,你們就是這樣當差?
宮女們既惶恐又疑惑,流雲上前解釋,陛下從未有過偏好,無論是在飲食還是其他
別的事上。
我蹙眉,心下了然,蕭旭他,不是沒有,而是不能。
第一次見他,那年我兩剛滿七歲,明明一樣的年紀,蕭旭卻整整比我矮了一個頭。
孱弱,瘦削。
可憐兮兮的樣子,像極了爺爺曾經給我的一隻鴛鴦眼小白貓。
其他貓都欺負它,一次,我發現,在我面前從來乖巧的胖橘,揹著我竟然拿爪子死
死按著小白的小腦袋,在地上玩弄。
小白狼狽不堪,臉上的毛也給嚯禿嚕皮,鼻子眼角滲出血,從始至終一聲不吭,也
許它也知道大家都不喜歡它,叫也沒用。
哪怕被我救出,它第一反應不是向我賣慘撒嬌,而是小心翼翼的極力討好我。
蕭旭在我眼中,就是那隻慘兮兮的小白貓。
爺爺說,蕭旭父母早逝,家中又有刁奴欺主,實在是個可憐人。
爺爺又說,蕭旭病了,病的很重,需要在莊子裡頭養病,要我別欺負他。
可那時的我正處於不知天高地厚,打架鬥勇的時候,最瞧不上軟綿綿的病秧子。
我和緗葉練功的時候,發現在院外偷看的他。
我使了個眼神,緗葉瞭然,抄起彈弓,對著蕭旭的腦袋就是一下。
我罵道:“哪裡來的小賊!敢偷學我天下第一山莊的武功!”
蕭旭捂著紅腫的頭,掙扎著爬起身,來不及清理身上的泥土,慌張辯解道。
“我不是賊,我沒有偷學武功。”
“那你鬼鬼祟祟躲在那裡做什麼?”
“我,我想——”
“你什麼你!緗葉給我揍他!”
那日蕭旭被我們揍了一頓,卻硬是一聲不吭。
後來這件事被多嘴的下人告訴了爺爺,害我被狠狠罵了一頓。
“還冤枉人偷學武功!他那身子骨學什麼武功,能活著已是不易。”
“我原以為你們都從小沒有父母,相同的經歷,能讓你們更親近些。”
“人家想和你做朋友,你倒好,小小年如此蠻橫不講理!”
我跑回院子,才發現掉在地上的白帕子,帕子裡裝了兩塊碎了的海棠糕。
我忽然想到當時他手裡確實攥著這麼個東西。
原來,他真的是來和我交朋友的。
回憶至此,我帶著流雲在御花園逛園子,意外遇到上次嗆我話的紫衣宮妃。
原來她姓文,和左相一個姓。
流雲在我耳邊解釋,文妃原是左相從文氏宗親裡精心挑選的女子。
文妃笑著向我行禮,神色間帶著幾分挑釁,未等我發話,她已自行起身。
“本宮記得曾下旨,三日,妃嬪若實在無處可去,得削髮做姑子。”
“皇后娘娘委實大氣,若妾身是您,絕不會就此高枕無憂。您可知,日日伴您身側
的枕邊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怪物?呵呵——”
“我要是您啊,我就往那西邊的冷宮去瞧瞧,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喲!”
見她言之鑿鑿,似乎真的知道些什麼,可我自小最恨被人拿捏。
我命人把她拖下去,禁足,直到明日文家派人來接。
文妃突然掙扎著大喊:“你真以為咱們陛下人畜無害,其實他是一隻兇惡的狼,遲
早將你拆骨入腹!哈哈哈哈哈哈——”
9
晚上,我睡不著,亦不想吵醒熟睡的蕭旭,隨手披了件衣服,在院子裡散步。
腦海裡反覆出現今日文妃的話,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冷宮附近。
低低的,痛苦的呻吟聲從牆的那一側傳來。
好奇終究戰勝理性,一個翻身,輕巧落入院內。
冷月高懸,銀霜滿地,我清楚的看到院中有一口大甕,聲音是從甕裡傳來,遠遠能
看到一個黑色的東西在動。
我飛快繞道另一邊,倒吸了口涼氣,居然是個人,那人雙眼已被人剜去,面板浮
腫,看不清面容。
“我可愛的小殿下,您又來看老奴了?”
甕裡的人說話了,聲音嘶啞破碎,不陰不陽。
是個老太監。
老太監見我久不出聲,鼻子嗅了嗅,驚訝道:“你不是小殿下,你究竟是何人?”
“不管你是誰,好心人,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這個可憐的老傢伙!”
“老傢伙被人做成人彘困在這裡,風吹日曬,挨餓受凍……”
我出聲說:“你是誰?何人將你變成,這樣?”
老太監帶著哭腔,卻流不出淚,哭訴說:“老奴原是小殿下的身邊的掌事太監,因
辦砸了差事,被小殿下責罰——”
“姑娘您是哪個宮的?求您救救我,老傢伙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救救——”
“你口中的小殿下是誰?”
老太監低聲說:“姑娘,您靠近些,我告訴你——”
甕裡傳出一陣陣噁心的腥臭,我忍住想吐的衝動,緩緩靠近。
身後一聲驚喊,“葳蕤!躲開!”
突然那人口向我噴出一股液體,我用內力震開,液體掉在地上,腥臭難聞,竟有劇毒。
我恨恨的罵道:“你這該死的老太監!為何害我?!”
蕭旭趕到我身邊,一把將我護在身後。
老太監不確定的用鼻子嗅了嗅,轉而瘋狂大喜:“真的是小殿下啊!小殿下好久不
見!老奴甚是想念啊!”
月光下瘦削的背影愣在那裡,一滴汗從瑩白如玉的側臉滑落。
我輕聲喚道:“蕭旭!”
他轉過身,雙手抓住我的肩膀,仔細在我身上檢查了幾遍,長呼了口氣:“幸好你
沒事。”
“小殿下竟然有心上人了?哈哈哈哈——”
老太監像是聽到了什麼驚奇又好笑的東西。
“姑娘可知老奴曾經也和小殿下有過——”
“閉嘴!”
蕭旭立即捂住我的耳朵,艱難開口:“蕤蕤,不要聽——”
可是,我還是聽見了。
10
他說的是,魚水之歡。
我過於震驚的目光灼傷了蕭旭,他的手一顫,退後一步。
那模樣就像一個殘破的冰晶娃娃,一觸就碎了。
“蕤蕤,我,對不起。”
他失魂似的的轉身逃離,不顧老太監在後頭的汙言穢語。
“小殿下當真是天姿國色,那具身子的滋味,老奴至今難以忘懷,日日想念吶——”
我憤恨的看向甕中人,冷聲道:“你知道為何他不殺你?”
“因為你不配!”
“可是,今日,我想替他殺了你!”
“因為你實在不配和他活在同一個世間。”
老太監驚懼叫嚷,說,你殺了我,小殿下的往事世上再無第二人知道,他不會告訴你!
我冷笑道,我壓根不在乎,丹田蓄力,一掌擊出,大甕和裡面的人瞬間變成黑色齏粉。
我是在一個無人的院子找到他的。
被黑影籠罩下的他,無助又可憐,像極了當年那隻被人欺負的小白貓。
他說:“這是我從小住過的地方,我的父皇母后在我五歲那年過世,後來左相監國。”
“一個無父母庇護的幼童,越是擁有尊貴的身份,越是容易吸引旁人的欺辱。”
“照顧我的宮女太監,認為我活不了幾年,畢竟左相怎麼可能放任我平安長大,所
以沒人把我當人。”
“那個老畜生,就是用吃食哄騙我,讓我以為終於有人對我好……”
“我那時才六歲,被他騙進房裡關起來,他的房間陰冷腐臭,不知多少個晝夜,身
上沒一處是乾淨的……”
“後來我中了毒,是左相下的。我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那個老畜生還記得父皇臨
終之言,去第一山莊請來了老莊主,這才救了我一命。”
他雙肩顫抖,彷彿承載了整個世界的重量:“我無一日不想殺了他,可他偏偏又救
了我的命。”
“在第一山莊的那一年,是我不堪的人生,最快樂的日子。”
“可若不是因為我,老莊主不會遭人暗害,蕤蕤,對不起。”
我緊緊的抱住破碎的他,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
難怪幼時的他明明身份至尊至貴,卻對誰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爺爺說他家刁奴欺主,我以為那個刁奴是權勢滔天的左相,未曾想到他身邊竟人人
都能隨意欺辱他。
“蕤蕤,你不該來的,這裡已經困住了我的一生,不該把你也困在這裡。”
蕭旭七歲那年並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千機毒,世間極陰狠的一種毒,且無解。
當初爺爺耗盡一生功力,也只能護住他的心脈。
每逢月圓之日,毒會發作,猶如千萬只毒蟲啃噬血肉臟腑,鑽心蝕骨。
爺爺也因救他耗盡畢生功力,無力自保,遭倭人暗害。
爺爺遇害後,蕭旭被左相的人帶進宮,一開始我以為,蕭旭是嫌第一山莊再不能給
他提供庇護,而選擇離開,後來我才知道,左相以整個山莊的人脅迫他回宮。
是了,他如何會願意再回到那個曾經囚困他,凌辱他的黑暗煉獄。
我恨下毒之人,恨害爺爺之人,更恨造成這一切的那個人,左相。
11
次日,晨曦微露,天際卻是一片陰沉。
“死人啦!死人啦!”
“文妃死了!”
幾道宮人的驚叫聲劃破寂靜的後宮。
下人匆匆來報,一陣寒風颳進來,流雲急忙落下錦簾,給我披上雪絨玉貂氅。
“皇后娘娘,文妃,文妃她自盡了。”
我不由自主地吃了一驚,手中的茶杯差點掉落。
腦海浮現出文妃刁蠻無禮的樣子,那樣的一個女子,怎麼,又怎會自盡?
其中必有緣故。
今日已是第三日,后妃離宮的日子。
文妃偏偏死在這一日,這其中……
“文妃留有一封遺書,已被文家人取走。”
流雲詫異說:“娘娘亦是剛得知此事,那文家如何來得這般快?”
下人回稟說:“文家人很重視文妃,昨夜已派人入宮替文妃準備出宮之事。早上亦
是文家人先發現文妃自盡。”
“那封遺書寫了什麼?”
下人猶豫,不敢直說。
“你儘管說,本宮恕你無罪。”
下人放緩緩道:“皇命遣散,我心不甘,滿腔恨意,死不瞑目。”
“娘娘,不好了——”
一名小太監慌慌張張地在殿外嚷嚷,是蕭旭身邊的福春。
我使了個眼色,流雲帶所有人出去,福春惶恐的跪在地上。
“娘娘,皇上他,在朝上——”
福春緊張的話都說不清。
我猛地站起身,狐裘大氅掉在地上:“你好好說,皇上他,如何了?”
“群臣逼問文妃之死,是否皇后之過,皇上被逼得當場吐血了——”
我腦中一片空白,蕭旭,必定是毒發了。
我衝出大殿,施展輕功直奔宣政殿,顧不上身後流雲的呼叫。
殿外的太監見我衣冠不整前來,嚇得跪倒一片。
蕭旭正在殿後的暖閣中昏睡,觀其內息,氣脈翻湧卻並未毒發,吐血是因為急火攻心。
我拿起帕子,輕輕拭去他嘴角的血痕,十分惱怒。
這群老不死的,敢把我的人欺負到這份上。
流雲終於氣喘吁吁的趕到,立刻替我梳妝更衣。
“娘娘,腳不冷嗎?”
我才意識到,一路上盡然連鞋都沒穿。
“冷?本宮氣的火大!”
外頭有太監傳喚:“陛下醒了嗎?朝臣還等著陛下回話。”
砰——手中茶杯被我捏碎。
流雲驚呼一聲:“娘娘!”
我冷笑出聲:“走,隨我去會會這群老傢伙。”
12
群臣見出來的是我,大為不屑,轉頭議論紛紛。
左手第二排第一個紅衣老頭板著臉,上前呵斥:“古律後宮不得干政,皇后您此為
何意?”
我勾起一抹冷笑,一撩裙襬,在眾臣子驚異的注視下,端正坐在了龍榻上。
“陛下身體不適,爾等不顧惜龍體安危,再三催促,看來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不得不眼下處理,故命本宮代之。”
紅衣老頭似有不滿,還想說些什麼,左手第一個紫衣老頭側目暗示,後者眼神一
轉,冷然道:“既然陛下和娘娘都有此意,那我等只好聽之。”
話鋒一轉,又道:“方才我等議論的是,文妃之枉死,乃皇后之過,不知娘娘意下
如何?”
我環視一圈,冷然道:“諸位可有憑據?若無憑據,汙衊本宮可是要掉腦袋的。”
“文妃留有遺書,信中言明遭皇后逼迫而死,其滿腔怨憤,死不瞑目。”紅衣老頭手
中拿出一封信,向眾人展示。
我冷笑道:“文妃剛過身,諸位大臣,一不稟報,二不查驗,拿著一張來歷不明的
紙,就想來治本宮的罪,豈不可笑?”
“上朝時間早於後宮宵禁解封,後宮中門此時未開,你手中當真是文妃親筆遺書,
這遺書又是從何而來?私通后妃,穢亂後宮,此乃死罪!”
紅衣老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皺巴巴的臉憋得通紅,結巴道:“這信是左相一早塞
給微臣,臣冤枉——!”
紫衣老頭忙上前一步,眉眼間盡是凌厲,呵斥道:“娘娘,文妃乃臣的親侄女,難
道娘娘要冤枉臣和侄女之間存有不軌之事?”
“左相乃三朝元老、國之柱石,本宮如何敢質疑左相的忠心。”
“只是后妃與大臣來往密切確有不妥,本宮作為後宮之主,不得不過問。”
左相冷笑一聲,灰白的鬍鬚顫了顫,說:“娘娘入宮不滿三日,遣散後宮,逼死妃
嬪,此等妒婦行徑實在難以為天下婦人表率。”
我亦冷笑出聲,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伸出一根手指,朗聲說:“妃嬪入宮多年,
不得聖心,至使陛下不入後宮,此乃一錯。”
我伸出第二根手指,道:“妃嬪入宮多年,未給陛下誕育子嗣,令陛下至今膝下無
子,此乃二錯。”
我伸出第三根手指,繼續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心懷怨恨,自戕者更是犯了大
不敬之罪,此乃三錯。”
我緩緩總結道:“本宮替陛下處理不得聖心之人,何錯之有?”
皇帝身子抱恙不入後宮,此是宮中秘辛,百官雖心裡清楚,卻無人敢宣之於眾。
而這正好成了我最佳的藉口。
左相被我氣得倒仰,繼續說:“娘娘好靈巧的言辭,難道娘娘當真全無過錯?”
我猛然間起身,威壓散開,聲音朗朗被內力激盪振開。
“皇帝現已大婚,理應親政,爾等卻只盯著宮闈瑣事。此番行徑,至陛下於何地,
至祖宗法度於何地,至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於何地?!”
百官譁然,跪倒了一片,而以左相為首的官員依然直挺挺站著。
“帝后大婚,理當還政於陛下!微臣叩請陛下親政!!!”
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那青年跪的遠了些,看不清面容,福春趕緊湊過來說,那是新科探花、翰林院檢討
酈文修。
雖然只是個七品小官,但只要有人開了個頭,附和之聲就陸續傳開,聲勢逐漸浩
大,群情激昂。
左相眉頭緊鎖,說道:“臣並非貪權之徒,不過陛下身體抱恙,眼下恐難親政。”
我笑意盈盈,朗聲道:“陛下身子並無大礙,本宮略通岐黃之術,只要眾愛卿莫行
逼迫之事,陛下必然無恙。”
13
左相堵不住悠悠眾口,只得讓蕭旭親政,但是朝中大權依然緊握在其手中。
只一件事令我痛惜,那日散朝後,酈文修被歹人截殺於東市口,眾目睽睽之下,一
刀斃命。
我踢飛了三把椅子,砸碎了四個杯子,咬牙切齒道。
“他故意的!東市口!他這是殺雞儆猴做給我看呢!好叫所有人知道,不聽左相
者,死!”
蕭旭按住我,緩緩說:“左相一手遮天,當街斬殺臣子,大臣表面上不敢違逆他,
私下裡卻不然……”
我壓下心中怒火,回頭看向這個年輕的帝王,道:“你說的沒錯,他越是肆無忌
憚,便越容易行差踏錯。”
自那以後,左相一直沒有其他動作,我卻感受到在看似平靜的表面下,那隻可怖的
兇獸正在蓄力,隨時跳出給人致命一擊。
14
每年春分,皇帝要率百官前往祈年宮,舉行盛大的祭天儀式,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五穀豐登。
祈年宮坐落在西郊,今年我作為皇后也要一同前去。
焚香,禱告,祭天,鐘磬齊鳴,百官叩首,一系列儀式完成,已過午時。
宮女先扶我去更衣,再去東配殿用膳,蕭旭身邊的公公前來傳話,陛下在飛泉林設
了雅宴,請皇后前去。
我心中狐疑,走到半道上,突然林間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有人大喊:“有刺客!護
駕!——”
一嗖嗖破空聲,一道道箭簇,如密網撲入林間。
不好,蕭旭他!——
我孤身踏入密林,隨著不斷深入,血腥味愈發濃烈。地上躺著七八個宮女太監,沒
有蕭旭的身影。
不好,大意了,猛然間察覺出不妥。
當時萬箭齊射,林間為何不見一隻飛鳥,除非一開始這裡已被人控制。
那一聲護駕,讓我以為蕭旭就在裡面,其實,這是一場針對我的設局。
“不愧是夏開的孫女,轉瞬便察覺出異樣。”左相文尤顯帶著全副武裝的弓箭手突然
出現在我身後。
我面色不變,掃視一圈,說:“陛下在何處?”
文尤顯被眾人層層護住,露出一張陰邪的臉說:“陛下用了膳,方才已睡下。不知
皇后在此處做什麼?”
我冷冷質問:“文相是要在百官面前射殺當今皇后?”
“臣聽聞有刺客,故來此護駕,卻意外見到皇后和刺客密謀,意圖謀害陛下,而這
些宮女太監都是被皇后滅了口。”
“文相送了本宮好大一口鍋,倒是令本宮開始對你刮目相看。本宮若是不背下這口
鍋,文相怕是立即下令萬箭齊發,來個死無對證吧?”
“可文相難道不知,本宮自幼習武,十三歲那年,連殺十大高手榜裡的前兩人。你
當真以為,躲在這群人後,本宮便奈何不了你?”
文尤顯在人群中縮了縮身子,只露出一隻陰測測的眼睛,喊道:“我知道娘娘的本
事,可你別忘了,皇上如今正在小憩,能否醒來,可都在娘娘的一念之間。”
文尤顯看到我憤怒卻無可奈何的樣子,明顯鬆了口氣,說道:“若不是娘娘過於強
勢,又何至於今日,畢竟娘娘能登上後位,微臣還是盡過一份綿薄之力。”
我冷笑,若非這麼些年,我故意將名聲盡毀,文尤顯還真不一定會同意先帝和爺爺
定下的婚約。
文尤顯要的是一個無能的皇后,如此,帝后都被他隨意拿捏。
我突然放聲大笑,模樣瘋癲,文尤顯狐疑的看著我說:“別以為裝瘋賣傻就能矇混
過去。”
我抽出腰中軟劍,劍身幽光凜凜,如最凜冽的一縷寒風,文尤顯不禁打了個寒顫,
喊道。
“莫做無謂掙扎,這裡已被重重包圍,已是必死之局。”
我手指摩挲劍身,笑得悽然,緩緩說:“我畢竟是江湖客,死也要死得豪邁些,死
在爾等宵小手裡,不如死在自已劍下。”
“十米外是飛泉瀑,文相何不成全了我。”
文尤顯明顯懼怕我手裡的銀劍,不敢激怒我,只得說道:“可以。”
我緩步走到瀑布的石崖之上,只見一股磅礴的水流奔騰而下,下方的水潭,更是深
邃莫測。
銀劍被我架到脖子上,還未有動作,文尤顯卻已按捺不住,嗖嗖嗖,尖銳的破空
聲,噗嗤,身體被箭貫穿,劇痛瞬間席捲全身,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我向後拽去。
隨著一陣劇烈的墜落感,我跌入了無盡的深淵。
文尤顯,這一次,入局之人是你。
15
在緗葉和朱草的爭吵中醒來,身上的傷已被妥善處理過。
我痛撥出聲:“嘶——”
緗葉趕緊將我按住,挑眉罵道:“真是出息了!為了個男人把自已弄成這副鬼樣子!”
朱草輕輕用帕子擦拭我的額頭,哄道:“小姐別動,小心傷口裂開。”
我慘撥出聲:“沒想到那文尤顯做得那麼絕,我都說了自盡,他大爺,臨了還給我
補上幾箭!”
緗葉端了碗水遞到我唇邊,說:“算你命大,避開了要害。”
我嗆了口水,反駁他:“明明是我身手好,危急關頭還曉得避開要害,若換做別
人,早被射成了刺蝟。”
緗葉翻了個白眼,無視我的誇耀,正色道:“這段時日,我和朱草一直在沿海,確
實查出不少東西。手中的證據足夠文尤顯那老畜生死個一百回。”
“文尤顯通敵賣國,暗中和倭寇一直有來往,我軍多次戰敗,亦是他從中作梗,我
朝屢屢賠款,那文尤顯便兩頭吃,從中牟取巨大財物。”
“還有個意外收穫,文尤顯那老東西和外室有個私生子,今年才十歲。”
這倒是讓人意外,文尤顯只有個早夭的獨女,表面上都贊文相為國操勞,疏忽了後
嗣問題,實則暗地裡都議論他多半不舉。
“他不是不舉嗎?怎麼會有兒子?”
朱草笑道:“也可以這麼說,他這個兒子一生下來就是個痴兒,文相心疼他這個兒
子,將他養在江南,尋遍名醫為其診治。”
這老畜生倒是個慈父,也是令人唏噓。
因著昊陽訣,我身體恢復要比常人快,不到一個月,已基本如初。
宮裡一直沒有傳出皇后薨逝的訊息,緗葉打聽才知,蕭旭發了怒,和文尤顯硬剛,
說一日不見皇后屍身,便不能昭告天下,否則他將自絕於百官面前,稱被文相所迫。
我感慨再三,他倒是個執拗的性子,也省得我到時候還得在天下人面前,演一出死
而復生的戲。
祭天儀式之前,我知道文尤顯必有動作,並且很可能是針對我。
緗葉和朱草帶著人,早早的踩好點,隱藏在祈年宮附近。
憑我的身手,左相若不是想拼個你死我活,自然困不住我。
我乾脆順勢而為,假死脫身,隱在暗處,查清楚文尤顯的底牌。
這段時日,蕭旭不顧病體成日站在湖邊,盯著眾人在下游搜尋我的蹤跡,朱草都有
些看不下去。
“陛下本就中了毒,再這麼下去,等不到小姐回宮,怕是要先一步駕鶴西去。”
我託人帶了個玉釵給流雲,是我常用的款式,想必她能明白我的用意。
果然沒多久,眾目睽睽之下,蕭旭兩眼一抹黑,暈倒在岸邊,被人抬回宮裡安靜養病。
16
沿海傳來緊急軍報,前線軍隊戰敗,倭寇肆意橫行,欺壓百姓。
左相特派使者前去和談,試圖以賠款道歉來平息倭人之怒,期望倭寇大軍能早日退去。
朝堂一片悲慼,皆道,左相此舉雖顯無奈,卻也是為大局計。
不出十日,倭人便派出使臣前往神都,和談賠款諸事,那倭人使臣三日後即抵達神都。
朝雲殿,日光刺透窗欞,灑在青金石地面上,蕭旭高座龍榻,百官側立兩旁,倭人
使臣昂揚著頭緩步入殿。
使臣心裡清楚,此番是來討要賠款的,所以調子要高,態度要傲,要儼然一副戰勝
國的模樣。
“大昭的皇帝陛下,我們將軍萬分欽慕中原文化,願意與陛下兄弟相稱,共享這天下。”
一名耿直的老臣聽了這話,十分不滿,皺眉詢問:“誰為兄,誰稱弟?”
使臣斜睨了一眼那名老臣,下巴抬得高高說:“自然是我王為兄,你們皇帝稱弟!”
群臣譁然,紛紛表示受到了侮辱,揚起拳頭就想揍死這胡說八道的使臣,可一想到
賠款,拳頭又紛紛落下。
那使臣不知死活的繼續說道。
“為免兩國生靈塗炭,我王特命我等前來,與陛下商議和談之事。首先,貴國需割
讓沿海三島,作為我們此次出征的補償;其次,賠償黃金萬兩,白銀十萬兩,以及
絲綢千匹、珠寶百箱,以彰貴國求和之誠意;最後,為表兩國友好,大昭每年須得
進獻美人百人,珍寶十船,以供我王玩樂。”
大殿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百官臉上露出了震驚、憤怒、無奈等複雜表情,無法
接受這樣的屈辱條件,卻又無力改變現狀,只能滿腔憤怒壓抑在心底。
左相上前一步,站在使臣身旁,向百官沉聲說道:“大家莫要多言,若以老夫之命
能換回百姓安寧,老夫願欣然受之。可眼下只需些阿堵物和美人就能換回沿海太
平,孰輕孰重,諸位同僚應當分明。”
使臣笑著看向左相,兩撇八字微微顫動,拱手說:“不愧是當朝左相,這格局,這
氣魄,著實令人佩服!”
話音未落,變故突生,一杆鋒利的長槍破空而入,如同怒龍出海,瞬間穿透殿門,
精準無誤地刺穿使臣胸膛,帶出一串刺目的血花。
“護駕!護駕!——”
左相驚恐、震怒交加,旁側的使臣笑容未散,瞪著大大的眼盯著他,多麼駭人的一
幕,左相嚇得連連後退。
門口的侍衛被我一掌揚開,我手捧黑匣緩步走進大殿。
百官駭然,紛紛避開,我高舉黑匣,聲音洪亮而堅定,響徹整個大殿:“左相文尤
顯,私通倭寇,通敵賣國,其罪昭昭,鐵證如山!”
“我手裡是文尤顯和倭寇的往來書信,明確記錄了雙方交易的細節,包括糧草軍
械,沿海城池的防禦圖。”
“此外,我們還在文尤顯在江南的別院搜出大量不明來源的財物,經查證,均來自
倭人的賄賂。”
我向文尤顯逼近,他卻步步後退,大聲呼叫:“禁衛軍!禁衛軍!有刺客!快把這
個女刺客殺了!”
蕭旭登時從龍榻上起身,大喝一聲:“誰敢動朕的皇后!”
衝出來的禁衛軍面面相覷,卻不敢再動。
文尤顯臉色發黑,盯著我手裡的匣子,陰測測的笑道:“你果然沒死!龍虎軍?龍
虎軍何在?!”
一聲哨響,烏壓壓的黑甲士兵衝進大殿,與銀甲禁衛軍纏鬥在一起,文尤顯亦被黑
甲士兵團團護住。
有官員大喊著左相謀反,卻被黑甲軍砍翻在地,其餘官員瑟縮在地,再不敢抬頭。
“你竟早有準備?”
“娘娘眼光不錯,那隻玉釵確實特別。”
我心中一顫,脫口道:“流雲是你的人?!”
難怪左相後來不再派人搜尋我,是因為知道我假死的訊息,故意按兵不動。
我身形一閃,輕巧地將黑匣子安置於大殿房梁之巔。瞥見朱草護著蕭旭站在安全的
地方,我心中稍安,緗葉前去西郊大營調兵似乎遇到了阻力,至今還未歸。
忽地躍下房梁,借回旋之力,我拔出寒光凜冽的長槍,身形一擰,槍尖如電,直刺
文尤顯眾人。
龍虎軍如潮水般洶湧而來,黑壓壓一片,密不透風地將文尤顯緊緊護衛其中,令我
難以覓得突破之機。
文尤顯陰狠的眯著眼,手勢一揮,侍衛們便如餓狼撲食般向蕭旭逼近,而朱草難以
獨自抵擋這洶湧之勢,顯得頗為吃力。
目睹此景,我的心彷彿被烈火炙烤,焦急與憤怒交織在一起,讓我幾乎無法自持。
我猛地加速,槍法愈發凌厲,每一擊都精準而致命,龍虎軍的身影在我槍下紛紛倒下。
然而,就在這緊要關頭,文尤顯卻突然放聲大笑,聲音中充滿了挑釁與得意。
“妖女!你看看這是誰?!”他高聲呼喝,彷彿要將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蕭旭竟已被他的人挾持在手,臉色蒼白,眼神中滿是不
甘與憤怒。而朱草,則躺在不遠處,渾身是血,重傷昏迷不醒。
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手中的長槍猛地一揮,再次挑殺了一名衝上來的侍衛,怒不
可遏地吼道。
“文尤顯,你竟敢弒君!”
文尤顯哈哈大笑,手一揮大聲說:“有誰能證明?!何人又敢說我弒君?!”
我雖厭惡此人,但他說的沒錯,成王敗寇,沒人會為敗者說話。
“文賊,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是誰?!”
緗葉從身後走來,手裡拎著個半大的孩子。
文尤顯身形猛地一晃,向前幾步,卻被侍衛攔住。
“你們!你們竟敢!稚子何辜!這一切和他沒有關係!”
我冷笑一聲:“稚子何辜?當初你給蕭旭下千機之毒時,他尚不滿七歲,你怎麼不
說稚子何辜?”
我將那個痴兒抓到身側,痴兒疼得驚叫一聲,奮力的咬我的手,我反手一巴掌將他
扇在地上。
“你這蠢兒子,今年十歲,你此刻卻來說稚子何辜?”
“文尤顯,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你放了蕭旭,我放了你兒子。”
文尤顯雙眼燃燒著熊熊怒火,卻又被深深的糾結籠罩。
我不加思索反手一槍,刺破痴兒的小腿,後者疼得嗷嗷直哭,我忍住顫抖的手,利
落的拔出長槍準備再刺一道。
“住手!住手!我換!”
文尤顯一張皺巴的老臉,見到自已骨肉受苦,已是滿臉淚痕,有人性,但不多。
雙方交換人質,緗葉拎著痴兒,一名侍衛帶著蕭旭,就在雙方擦肩而過之時,那名
侍衛突然抬手,一道冷箭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向我襲來。
我此時注意全在蕭旭身上,一時不察,箭頭已逼近,電光火石之際,一個殘影閃
現,蕭旭瞬間擋在了我的面前,硬生生地承受下了那支暗箭。
我身子突然僵住,腦子一片空白,卻只說了句:“你會武?”
蕭旭勉強笑了笑,剛想說話,一口黑血噴出。
我低頭一看,暗箭貫穿胸背,隱隱幽黑,竟是淬了劇毒。
他奄奄一息,艱難開口:“老莊主曾說,我這身子熬不過二十,現在死了也不虧。”
我死死抱著暈過去的蕭旭,不敢去探查他的內息,兩種劇毒,都能讓人立刻斃命。
明明就要結束了,為什麼?!
文尤顯,你該死!
我咬緊牙關,不顧一切的背起受傷的蕭旭,那麼高的一個人,卻輕的幾乎沒什麼重
量。我抽出腰帶,將我兩緊緊綁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氣,穩住身形,手中的長槍感受到強烈的戰意而顫抖。
我死死盯住被侍衛層層保護的文尤顯,他臉上帶著一絲痛快的恨意,彷彿一切盡在
掌握。
“給我上!殺了那妖女!為陛下報仇!”文尤顯還在蠱惑人心。
我體內滔天的怒氣和力量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身形暴起,長槍化作一道銀色閃
電,逼開撲上來的所有龍虎軍。
乾脆利落的一槍,文尤顯不可置信的看著胸前的黑洞,那裡鮮血汩汩。
文尤顯一死,龍虎軍立刻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我茫然的看著人群中手舞足蹈的痴兒,他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好像這一切都和他
不相干。
緗葉將蕭旭扛起,轉而問我,那痴兒如何處理?
我看了眼昏死的蕭旭,冷冷說,稚子何辜,何必管他。
至於是否會被誤傷誤殺,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文尤顯犯的是誅九族的死罪,他的兒子也逃不過一死。
17
多年來,我一直給毒醫白羅剎寫信,卻一直杳無音訊,沒想到此刻卻出現了。
“之前我不出現是因為,他的毒我解不了。”
緗葉插嘴:“那現在為什麼又出現?能解了?”
白羅剎搖搖頭,皺眉說:“不一定,現在的情況有些特殊,我想試試。”
“他原本中了千機之毒,此毒無解,又中了焚心,這兩種毒毒性相剋。況且他之前
為了救你,動用了體內護住他心脈的那道內力,千機之毒已經毒發,我也只有不到
一成把握。”
我握著蕭旭的手,認真看向白羅剎:“煩請白姑娘試一試。我一生只他一個郎婿。”
白羅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放心,我會盡力,盡力不讓你今生只當個寡婦。”
白羅剎將蕭旭帶走了,說是要找個最適合治療的場所。
卻沒告訴我具體的地點,也沒告知需要的時間。
我坐在城牆上等啊等。
等到文家最後一個姓文的被砍了頭。
等到受了重傷的朱草已經可以和緗葉打架。
等到沿海倭寇已經全部蕩平。
都還未等回蕭旭。
我每日代替蕭旭處理朝政,百官見了我亦是服氣,緗葉卻像個奸臣整日在我旁邊進言。
“索性直接登基當個女皇,到那時什麼樣的小白臉養不得,何必在他蕭旭一個人身
上吊死。”
見我無動於衷,緗葉不死心的繼續吹風:“歷史上早就有過先例,當年武帝也是從
皇后做上了皇帝!”
“你該多和這位前輩學學。”
就在緗葉進行第三百四十回勸說時,蕭旭終於回來了。
他笑意盈盈的將我擁入懷中,輕笑出聲:“我可以禪位,但後宮只能有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