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漸明,

可京城裡的熱鬧,卻從未停過。

張瑾瑜合上手裡的摺子,眼神裡有些奇怪,都這個時辰了,還能怎麼鬧,兵馬司好歹也是個衙門,這朝廷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進來說話。”

“是,侯爺。”

房門開啟,寧邊臉色興奮,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

“侯爺,侯爺,剛剛咱們派去的人回來了,說是國子監那群補錄生家裡人,已經帶著奴僕拜帖,上門要人去了,去的人,可不少,把半條街都給堵上了,”

瞧見寧邊竟然如此興奮,張瑾瑜隨即有些好笑,

“你不回去洗漱好好休息,這種事你倒是突然感興趣了,既然能拿拜帖上門,人也應該放了出來,就是不知青蓮書院那夥人,是誰接出來的,”

要說青蓮書院的人,沒有人鼓動,則不會動起手,所以,誰帶的頭,最為關鍵,或者說,西王世子的人也在裡面。

“呃,侯爺,倒也不是末將感興趣,如今街上,咱們侯府前面,就有不少馬車疾馳而過,其中就有榮國府的車架,說來也怪,那麼多人去衙門,誰知兵馬司今個倒是硬氣,大門不開,人也沒放,外面那群人,都開始撞門了,”

寧邊說話雖然感到奇怪,但並未添油加醋,國子監的這群學子,還真能鬧騰,

張瑾瑜一聽,笑了笑,“這是捅了馬蜂窩了,國子監的補錄生,都是花銀子買進去的,各家各府的庶子,哪個不想去,要說這兵馬司,東城這邊,同知好像是左安和,有意思,目的是什麼呢。”

琢磨片刻,也想不出來,忽然,抬頭看到自己官袍掛在凳子上,腦中一片清明,明日大朝會,這算是埋了伏筆,今日事,明日必然會有人在朝會中提起,這樣一來,會不會能打斷幾位藩王的狀告,“明日大朝會,帶親兵百人護送,本侯覺得,那幾位藩王,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的,還有江南的事,還不知牽扯到哪些人。”

“是,侯爺,末將明白,侯爺,藩王的府兵還在城外驛站,需不需要讓弟兄們把他們滅了,”

寧邊見到侯爺擔心,心中一狠,不如調兵突襲,把驛站那些殘兵敗將,一併解決掉,這些藩王就成了沒牙的老虎,

“說什麼胡話呢,若是這些兵死完了,你猜幾位王爺,還敢回去嗎,他們還怕皇上動手呢,這些事,咱們可不能伸手,”

“是,侯爺,末將明白,侯爺早些休息,”

寧邊抱拳,轉身離開,風風火火去了前院,只留下張瑾瑜孤身坐在書房內,大勢將起,以朝廷的財力,京城只能養著京營和禁軍,府軍那些人,或許會盡量維持,但形成戰鬥力,想都不想要想了,

再想到京南太平教,視死如歸,如今去了嶺南,殺而不盡,必會死灰復燃,到那時候,又將是天崩地裂開局,還有邊軍大部,歷經自己關外截胡,東胡人三番兩次大舉南下,如今實力大損,幾位老國公也沒有銀子恢復實力,邊軍已經掉隊了。

想到這些,張瑾瑜有些沉默,摸了摸手上的摺子,唸叨亂起江南京城安湖碼頭,

早已經閉門謝市,除了衛軍一些人,在碼頭巡邏值守,街上,早已經沒百姓身影,

忽然,

碼頭外面,河水有了動靜,隱隱約約有著船燈閃爍,緊接著,先是鬼火一般,湖水裡,密密麻麻閃現一片。

最前頭樓船之上,

東平郡王穆蒔,早已經等候多時,船艙裡的楚王周隆,此刻已經穿好衣物,打著哈欠走出船艙,瞧見船頭上,已經站滿了人,不滿的走過去,

“王爺,為何急匆匆趕來京城,你看,大半夜的,路也不好走。”

四周漆黑一片,要不是有快船在四周探路,掛著的油燈把湖面照的通亮,夜裡行船,怎敢那麼快。

聽到殿下抱怨,穆蒔笑了笑並未說話,反而是立在一旁的江南大營的焦可,抱拳回道;

“殿下,王爺催促的急,也是為了您著想,蘇州距離京城,路途最遠,西河郡撤兵之後,北靜王回京的速度最快,咱們走的水路,還要繞一圈,若是路上再不著急,回京城,怕是有些慢了。”

焦可一邊解釋,一邊打量眾人的面色,也不知叔父如何想的,快馬加鞭,讓他調兵回陽平,還沒聚兵休整,就被急匆匆吩咐,帶上剩餘江南大營共一萬人馬,隨王爺一同回京城,而且叮囑,務必要交好楚王,這樣看來,叔父是想支援楚王爭那個太子之位,想到此,眼裡有些驚訝,

“哦,確實如此,但為何要這麼著急呢。”

被船頭出來的風,掠過面目,微微有些涼爽,吹散了睏意,楚王周隆也察覺有異樣,看來,東平王的態度,有了些轉變,

“殿下,京城的繁華,天下無可出其右,北靜王留下府上大將,打掃戰場休整,急匆匆帶著平安洲節度使齊雲,和長安節度使雲光,共四萬大軍回京,走的還是近路,這樣看來,只有一個目的,造勢,”

穆蒔一回頭,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既然水溶做出了選擇,那他,就不能置身事外,正大光明的支援三皇子,說不得,江南那邊,還真有意外收穫,想來水溶打的也是這個主意,最後,就是洛雲侯了。

看著王爺滿含深意的眼眸,楚王一時間有些沉默,看樣子,眾人都是有了默契,怪不得王爺,還要把揚州府軍和正肅五千府軍,還有金陵城五千兵馬都帶上,這是給自己造勢呢。

“王爺,夜裡面如何造勢,再說,洛雲侯繞行京南,想來最晚的就是他吧。”

想來也不著急,就算不是第一回京,但也不是最後,可剛抬頭,就看到穆王爺搖了搖頭,“殿下猜錯了,昨日,洛雲侯已經率先領著騎兵,護送晉王回京城了,並且在南城驛站外,碰到了諸位王爺車架,不知什麼原因,雙方兵戎相見,幾位王爺帶來的重甲精銳,短短半個時辰,就被洛雲侯麾下精騎,屠殺有半數之多,震驚朝野,此事雖然被皇上壓下來,但朝堂之上,必然會起波瀾。”

眼神裡閃著一絲異樣在裡面,繼續指了指天色,

“子時已過,今日便是大朝會,沒有殿下參與,大朝會,豈不是名不副實嗎!”

就在二人談論的時候,最前頭的快船,已經到了碼頭岸邊,不斷地打著燈籠,船頭的校尉,隨即喊道;“王爺,要靠岸了,”

話音一落,最前頭的幾艘樓船,慢慢靠近了岸邊,放下甲板,隨即,大批士卒登岸。

“傳令,大軍登岸以後,立刻去碼頭外安營紮寨,先把殿下帳篷紮好,讓殿下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回京城,”

“是,王爺。”

身邊親兵即刻去傳令,望著密密麻麻士卒登岸,楚王心中,也有了一絲呢喃。

“報,王爺,距離京城東城門處,還有不到二十里,”

“報,王爺,先鋒軍已經到達京城外十里處,在官道十里亭外,已經開始安營紮寨。”

連續傳來彙報聲,讓馬車內的北靜王水溶,精神一振,多日的疲勞近乎是一掃而空,瞧著身邊已經熟睡的魏王殿下,嘆了口氣,

“命大軍繼續前進,到前軍紮營地方休整,”

“是,王爺。”

隨著北靜王水溶一聲令下,大軍隨即加快腳步,在蜿蜒曲折的官道上,快速前行,大軍所過之處,舉著火把,宛如黑夜中的地龍一般。不稍半個時辰,大軍到了營地,隨即各部營將傳令休整,水溶先一步下了馬車,招來親兵,

“去把齊老將軍,還有云將軍叫來。”

“是,王爺。”

親兵各自散去,沒過多久,同樣疲憊的齊雲,還有云光,已經從後軍趕來,二人到了近前,抱拳道;“末將齊雲,雲光,拜見王爺。”

二人行了軍禮,雖然面色疲憊,但眼神裡,顯得極為亢奮,沒想到王爺,竟然立下不世之功,白蓮教十餘年的赫赫威名,敗於王爺手中。

“來的正好,二位不必多禮,明日清晨,老將軍要整軍耀武,替魏王造勢。”

話不多言,說到整軍造勢,水溶就把目光落在雲光身上,相比齊老將軍,雲光有些心思不定。

“是,王爺,末將遵令。”

齊老將軍快言快語,眼中略過一絲思索,難不成王爺是支援二皇子的,還是說,王爺和二皇子,達成了協議,這樣一來,大皇子和洛雲侯,還有東王那邊,定然也是支援三皇子的,奪嫡之路,這就要做選擇了嗎。

雲光則是不然,被王爺盯著的,有些心驚膽戰,想到王爺和二殿下的親密,定然是做出了選擇,若是他也跟上,以後就是二皇子的人了,但此刻,也容不得他不答應。

“是,王爺,末將遵令,但,王爺,末將也有話要說。”

“哦,雲將軍請講。”

水溶面帶微笑,讓人如沐春風,如今京城就在眼前,這一場大勝,解決了不少問題,想來穆蒔,也是一般。

“王爺,如此大張旗鼓的回京,會不會被朝廷那些言官參上一本,末將在長安縣,可聽說了不少傳言,那些言官,宛如老狗。”

“哈哈,也只有你雲光敢說,換成其他人,誰敢說那些言官的事,”

水溶哈哈一笑,說的也對,朝堂上,越來越多的言官,開始上摺子了,幾乎涵蓋了京城大小事,就連不少文臣,見了他們也退避三舍,不是宛如老狗一樣嗎,甩了甩衣袖,伸出手,拍了拍雲光臂膀,又道;“明日大朝會,就算有言官上摺子,那也是衝著洛雲侯和大皇子殿下去的,昨日,洛雲侯率精騎護送晉王回京,路遇藩王車隊,兩軍竟然在城南驛站交手,若不是有確切情報,本王還真是不敢相信。”

說到這,水溶嘴角的笑容,怎麼也遮掩不住,齊老將軍心中一驚,有些不信,藩王入京,能帶的兵丁並不多,洛雲侯領軍入京,若是想給晉王造勢,所帶兵馬必然不會太少,所以,若真是動手,那些藩王怎會是對手,“王爺,萬不能掉以輕心,以洛雲侯的軍力,對付幾位王爺,還不是手到擒來,”

“齊老將軍所言不差,但驛站那些各王府的精銳,老將軍可能忘了,那幾位世子帶來的甲士可不少,甚是精銳,洛雲侯最後都動用了床弩,可惜,兵馬司和指揮使來得太快了,”

這一點尤為可惜,若是再晚一些,鄭王他們,還能留下多少精銳,“這,這麼說來,洛雲侯膽子也太大了,那回京後,各位王爺,豈能善罷甘休,”

齊老將軍也是暗自咋舌,還真敢下了死手,也不知是不是宮裡交代的,畢竟按照回京的路程,洛雲侯回來的太急了,

“入了京城以後,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

“是,王爺,末將受教了。”

眼看著營帳已經搭建好,北靜王水溶,帶著親兵到了馬車前,把魏王殿下喚醒,護送下馬車,入了營帳之後,魏王不斷地打著哈欠,瞧了一眼營帳,坐在軟榻上,問道;

“王爺,可到了地方了。”

“回殿下,已經在京城東城門外了,明日一早開了城門,就回京。”

話音剛落,外面親兵,則是端了飯食走了進來,不過是一些燉肉,和饢餅,好在還有幾碗粥。

“殿下,先吃點東西,一日勞頓,萬不可虧了身子。”

“嗯,聽王爺的,緊趕慢趕,總算是回來了,對了,郡城那邊,還有白蓮教那些賊子的銀子,還沒收繳完呢。”

魏王一臉的心疼,沒想到白蓮教大營內,竟然有那麼多銀子,這搜刮能力,世所罕見,

“哈哈,殿下不必憂慮,臣不是命薛狩在郡城整軍嗎,那些銀子,一兩都不少,到時候,臣親自給王爺府上送過去,倒是明日裡,殿下應該換一副甲冑穿在身上,大皇子已經入京了,想來,二皇子,就在西城門外等著了。”

一番提醒,讓魏王回了神,原本還有些困頓的面容,不見了蹤影,“果真是行軍神速,這樣看來,咱們怕是來的最晚的,好在城門未開,但不知洛雲侯為何來的那麼快?”

這一點,倒是讓魏王有些不解,從汝南繞道京南,這一大圈,走的再快,也不可能在他們前頭,“殿下,確有蹊蹺,洛雲侯以騎兵護送大殿下回京,並且在南城驛站,殺了藩王護送的精兵,雖然未能盡全功,但殺的人可不少,臣覺得,不是偶然,現在城裡傳來訊息,各位王爺回了鴻臚寺休息,洛雲侯和晉王入了宮,說是被斥責一番,就回了府邸,”

最後一句話,水溶並未多言,欲蓋彌彰。

“哎,看來,我那位大哥,也是心思靈巧,洛雲侯他都能說得動,一步為先,步步為營。”

說到底,自己還是有些羨慕,洛雲侯如此人物,竟然被父皇安排在皇兄身邊,怎能不嫉妒,好在北靜王手段了得,看來,東平王是支援三弟楚王了,

“殿下不必擔心,臣既然做出選擇,自然會替殿下考慮萬全之策,為今之計,當以白蓮教大勝為由,為殿下耀武,這樣一來,天下皆知,”

之所以全力以赴,也是冷老所言,既然陛下都已經這般安排,何不就此機會,假戲真做,奪嫡之路雖然兇險,可是如今三位皇子,乃是嫡親,只要宮裡娘娘在,就算最後,不過是做一位閒散王爺,但若是成功了“好,一切聽王爺的,”

黑夜隨行,

幕布遮天,原本還有些寂靜的夜晚,隨著北靜王和東平王的大軍紮營之後,早有城門守衛兵丁察覺到,西城門和東城門的守軍,隨即整軍戒備,直到皇城司的人回來,進了側門之後,匆匆往宮裡而去,

不少城門兵馬司的人,這才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剛剛睡了一會,就被喊起來,京城地界,哪有什麼事。”

“誰說不是呢,就算是一些流竄賊寇,也不會往京城這邊來啊,”

“你們說,那邊紮營的,會是誰呢。”

不止他們,許多兵丁閒得無聊,相互嚼著舌頭,剛好被巡邏校尉瞧見,“說什麼呢,一點規矩都沒有,這些事是你們能議論的嗎,站好了。”

一聲大喝。

原本還有些懶散計程車卒,盡皆握著兵刃站好,也不知過了多久,臨到最後,眼見著城外無事,校尉接到訊息後,便解除警戒,著人輪換。

心中也是有些不痛快,昨日的事,他也聽說了,但願明日清晨,此處能相安無事.也不知明日裡,同知大人還來不來了,正想著,準備和衣而睡的時候,城樓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屋門推開,就見吳大人已經帶兵走了進來,神色匆匆,身後跟著的僕人小廝,竟然還帶著被褥,這是何意,趕緊起身迎了過去,小聲問道,“吳大人,深夜以至,您這是,做什麼。”

“能做什麼,自然是守著城門了,來人啊,尋一間屋子收拾一下,本官這幾日,哪也不去了,”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