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養心殿內,

小云子神色匆匆,腳下步子也不慢,身後跟著幾位內侍太監,連著馬指揮使,也隨之入內,

到了西殿閣樓,拐了一個彎,就尋見一處敞亮的屋子,一片素布簾子,擋在那,小云子停下腳步,低著頭,走了進去,身後幾人則是駐足立在那,一點也不敢動彈。

入了殿內,

見到乾爹正在給皇上沏茶,便留在入口處,一聲不吭,等乾爹把皇上的茶水沏好,端了過去,這才回頭問道;“過來,什麼事?”

小云子一個跨步入內,進來就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啟稟陛下,外面,南城鎮撫司衙門指揮使,馬夢泉求見,說是有天大的急事稟告,奴才不敢怠慢,就把人帶過來了,”

“哦,他能有什麼事,讓他進來吧。”

武皇躺在躺椅上,今日得閒,更是想要聽聽,今個各位王兄進城後,有什麼新鮮事,就來此西閣樓上,品品茶等著,要說這喝茶零嘴的習慣,還是從洛雲侯身上學的。

“是,陛下,奴才這就把人帶進來,”

小云子起身後,把目光看向乾爹戴權,見其點點頭,趕緊退下,片刻後,到了外面,輕聲喚了一句,“進來吧。”

一前一後,馬夢泉深吸了一口氣,緩步跟在後面,入了殿內,跪拜在地,山呼道;“臣皇城司馬夢泉,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起來吧,哪裡有什麼萬安,你一來,朕這裡,怕是安不了了,是不是幾位王爺入京了?”

難得武皇也有好心情開點玩笑,在戴權服侍下,慢慢起身,“陛下,如今京城風平浪靜,可都是盛世之相,幾位王爺入京,那是早都有了備案,倒是老奴接到訊息,三路大軍,已經原路返回,也就是這一兩日,就能回京城了,”

“就你老貨話多,說罷,什麼事。”

武皇笑了笑,而後把目光看向馬夢泉,問了話,

“回陛下,南城門外出了大事,幾位王爺忽然聚兵在官道上,不知怎麼,攔住了洛雲侯回京的隊伍,就在城外,雙方已經兵戎相見,臣接到訊息之後,就聽聞兵馬司何大人,已經帶著三千重甲軍前去,臣心中惶恐,只得下令聚集皇城司近衛軍,在衙門裡集合,來的路上,還接到訊息,禁軍大營,禁軍左右衛,以及兵馬司,都在集結人馬,臣,心中不安,特來請示!”

這些訊息,都是路上沿途皇城司暗探,送來的訊息,所以,今個面聖,一併說了出來。

可這些話,卻讓武皇還有戴權,立刻眉頭一皺,洛雲侯回京了,並且和幾位王爺打起來,是故意為之,還是有人挑唆,究竟內裡怎麼回事,還有待考證,但京城各部人馬,尤其是京城內的禁軍,兵馬司,還有皇城司,聚兵的事,是誰下的令,又是誰先安排的,這些,才是重中之重,“聚兵的事,是你先下的令?”

忽然的質問,讓馬夢泉下的立刻跪下,

“回陛下,是臣下的令,因為擔心宮裡,所以臣不敢耽擱,”

馬夢泉也沒有遲疑,立刻點頭承認,之前聚兵,不過是分幾次調兵,而這一次,是以衙門的聚兵口令調兵,雖然沒有差錯,但如今南鎮撫司衙門的兵,可有四千餘,所以是逾越了,“你倒是老實,禁軍那邊,左右衛一動,貴臣那邊,必然要動,還真是反應迅速,至於外面,洛雲侯和幾位王爺打了起來,是真打還是演的一齣戲。”

這些,武皇實在難以肯定,尤其是那幾位王爺入京,調集精銳大軍攔在官道上,意欲何為,卻不知這些想法,反而是差了,若不是洛雲侯大軍提前回來,那些王府精銳,怎會去官道上佈陣。

“回陛下,不是假打,而是已經殺得血流成河,洛雲侯和幾位王爺,都動用了臂弩短矛,尤其是洛雲侯,不知從哪裡帶來的床弩,都給用上了。”

說到這些,馬夢泉嘴角有些抽搐,這完全是拼命用的,“什麼,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戴權,你去傳旨,先讓幾位王爺回鴻臚寺安頓下來,至於洛雲侯,傳他到朕的面前,好好解釋一番,至於死的那些人,讓禁軍,不,馬夢泉,你去處理乾淨,”

也不知武皇如何做想,僅僅在嘴裡斥責一聲,便把這些三言兩語處理了,馬夢泉眼底有些駭然,洛雲侯做的事,會不會是皇上授意,試探幾位藩王,還是皇上想以此為藉口,臉色一白,卻被身前戴公公的話,給回了神。

“老奴領旨,走吧,”

瞧著還有些發愣的馬指揮使,戴權不得不提醒一聲,馬夢泉立刻反應過來,起身一抱拳拜道;

“是,臣領旨,”

身子一躬,就跟著督公走了出去,下了閣樓之後,卻聽到督公所言,

“去把皇城司的近衛軍全部調來,而後跟著雜家過去瞧瞧,尤其是後面,要把幾位王爺親自給護送回去,可記得了,”

語氣雖然輕,也看不出什麼督公什麼表情,但是馬夢泉知道,督公在佈下暗手,看來,宮裡面,是有了變化,

“是,督公,卑職定然會小心,車駕就在宮外,屬下親自護送督公前去,想來城外,洛雲侯他們,已經被何大人勸過了,”

在他來之前,手下早就稟告,何大人親自帶兵過去,應該不會出大問題,洛雲侯也不是莽撞之人,幾位王爺,也應該借坡下驢。

“哼,勸過了,按你剛剛所言,人都是死了那麼多,誰能甘心,就算勸了,後面的事,幾位王爺不會善罷甘休的,至於洛雲侯,這時候動手,太早了。”

戴權估摸著說了兩句,就邁步走了出去,馬夢泉跟在身後,緊緊追了上去,看樣子,督公是話中有話。

就在京城外面兵戎相見的過後,京城雖有傳言,但大多數官員,如同百姓一般,雖然懼怕,總歸是看熱鬧一般,尤其是那些心中有異樣的,不再安分。

如今在東城,榮國府去孟家下聘禮的事,早已經傳的人人皆知,尤其是今個一早,孟家那邊,竟然還為女送了心意,一副上好的對聯,據說是孟家之女親自書寫的,惹得不少人圍觀。

府內,

榮慶堂中,這幾日的歡聲笑語,總歸是沒有落下一天,好日子是一個接著一個,孟家丫頭送來一幅對聯,就掛在堂屋中,被三春丫頭,還有史湘雲,黛釵等人圍觀,尤其是不大出門的林黛玉,一身素衣錦袍,頭上插著一根木簪子,手上只有一個青色鐲子帶著,但那股清冷的神情,莫說是仙姑在世一般。

“哎呀,還是這幅字寫的好,都說男子筆力蒼勁有力,沒想到,孟姐姐的這幅字,也有一股英氣在裡面,”迎春站在對聯一側,看了許久,不得不感嘆,果真是書香門第,不說這對聯對的如何,就是這一幅字,堪稱苦練出來,“是啊,字寫的大氣不說,對子也對的好,是不是林姐姐。”

一向不怎麼說話的惜春,如今趕著話,指著對聯,問起身旁的林黛玉,也不知是不是林姐姐忙完了事,這幾日來屋裡勤快的,“說的不錯,字寫的有英氣,對子對的也好,秀閣深閨,慧心裁就三春錦,人是秀外慧中,這就是孟家那位的自訴,和期許。”

淋黛玉看著上聯,臉色有些古怪,那位姐姐說的這些話,難不成真的在哪一日,看中賈寶玉了,

“呀,原來對聯裡的三春,不是說的三春啊,我還以為,”

史湘雲臉色一紅,她哪裡看出來好壞,裡面寫了三春,她是認識字的,卻不知寫的何意,林姑娘這樣一說,原來如此,旁邊三春一聽,哪裡肯依,腋下鬧騰起來,只有寶釵附和道;“林姐姐說的對,下聯蘭箋素墨,巧思書成並蒂詩,寓意夫妻同心,可見那位孟家姐姐,也是好相處的。”

薛寶釵眼裡閃過一絲羨慕,看著林黛玉,眼裡有些黯然,雖然她年齡比黛玉大,可是她是後進門的,只能叫黛玉為姐姐,尤其是出身,哪裡能比得過。

幾人鬧騰完,所說的話,更是被老太太,二太太,還有大太太她們,聽在耳中,賈母滿臉堆笑,滿屋子人喜慶不說,孟家那位送來的對子,越看越入眼,“行了,都別鬧騰了,快回來嚐嚐這個,是你們二嫂子從外面特意買的,說是姚記商號新出的糕點,至於這幅對子,收好,回來給寶玉送去,這幾日國子監讀書是越來越晚了,”

雖然話語中閃過一絲心疼之色,但難免有些欣慰,看著一屋子的姑娘,寶玉的婚事說好了,就剩下迎春還有探春兩個丫頭的,也不知那些老親勳貴,還有誰值得一敘呢。

“是,老太太。”

還在打鬧的湘雲他們,聽見賈母招呼,也都收了手,圍坐在西邊桌子旁,桌面上,已經擺好了許多零嘴,就連街頭上賣的酥肉饢餅,也擺在上面,再一看,老太太身前方几上,也擺的滿滿當當,淨了手之後,便吃了起來。

瞧見一屋子喜氣的樣子,邢夫人心底看的有些不順,尤其是二太太今日的樣子,慈眉善目,裝的像一位菩薩一般,怎麼看,怎麼不舒服,“看老太太說的,寶玉這就是享福之人,天作之合,不說別的,孟家丫頭,進了門那也是她的福氣,不過,老太太可不能偏心啊,我這邊還有一個棕哥兒,怎麼說也是賈家嫡脈,到時候,還需要老太太費費心思。”

這一點,倒是邢夫人的真心話,賈棕畢竟是她在養著的,雖不是親生的,但以後,說不得還是要靠著他呢,畢竟賈璉,現在出息了,和她又不親近,

“看你說的,都是賈家的人,怎會厚薄彼此,棕哥兒還小,看不出什麼,等真的到那時候,老婆子我算是記著了,”

賈母正高興,隨口答應,但回的話也是耐人尋味,既然賈棕能記著,那賈環是否也記著,這些話,被堂下的探春,牢牢記在心中,可一想到趙姨娘,和賈環二人,心中難免氣悶。

就在這個時候,門簾一動,王熙鳳帶著平兒,還有幾個婆子,幾個丫頭,端著幾個盤子走了進來,

“哎呀,今個老太太可是高興了,我可聽說了,孟家那位妹妹,回的也不是什麼貴重之物,說是親手寫的對子,這府上可都傳遍了,不過話說回來,文人的事,就是咱們看不懂的,還不如多給兩個銀子呢,”

說話的時候,回頭一看,一眾奴才,竟然還愣在那,沒好氣的又說了一句,“愣著做什麼,把這些果子端過去,”

“是,奶奶,”

幾位丫鬟欠了身,把一盤盤洗好的果子,端了過去,擺在幾位主子前面的桌上,

隨之而來的,就是賈母的埋怨,“你們看看,這破落戶,嘴上就是沒個把門的,自古以來都是禮輕情意重,人家孟家閨女,好歹也是親自寫了對聯送來,老婆子覺得,可比你送的果子要強。”

這般說辭,引的三春轟然大笑,王熙鳳怎會服氣,擺了擺手,打發下人出去,拿起桌上的果子,擦了一下就啃了一口,“看把老太太樂的,這還沒進門呢,就處處維護著,這果子可是從福靈郡買來的,甜嘴不說,總比那乾巴巴的看著強吧,不吃的,我回了都帶回去,”

邊說邊啃著果子,私下裡,卻打眼瞧了二太太一眼,剛剛的話,可不單單是給老太太說的,也是說給二太太聽得,孟家丫頭進了門,這掌家的事,是否要分擔一些,尚未可知。

“都看看,話還沒兩句,這就急了,來坐下歇歇,外院的事如何了,”

賈母一招手,王熙鳳便點頭,緩步走了過去,坐在老太太身邊,先把城外莊子的事說了一下,“回老太太話,一切如常,城外莊子,塢堡已經修好了,莊子裡面的房屋,連著幾天加工,修的七七八八了,一共記得賬冊,花了八多兩銀子,我尋思著,咱們府上的莊子,既然平了,就平到底,找人耕地,順帶還多出十幾畝的地,”

這些,都是俞祿俞管事特意回來稟告的,而且兩個莊子上的人,都並在一起,現在也都是他管著的,賬冊,則是王熙鳳換了一人過去,其中收的銀子可不少,“莊子修好就成,也不必再提心吊膽的,聽說南邊,賊人已經剿滅差不多了,幾位王爺,也都會班師回京,雖說如此,但有了塢堡,咱們也放心,這莊子上的事,還是由你管著,府上院子,修的如何了。”

賈母雖然也有些心疼,也沒想到南邊民亂平定的那麼快,這樣一來,這塢堡修的,也有些肉痛了,

王熙鳳啃著果子,聽了老太太話,眼角一喜,莊子上的事,這幾日她可沒少細算,一年下來,少說也能留下一千兩銀子,若是自己管上幾年,說不得還能多留一些,“修園子的事,老太太放心,後面兩個院子,已經修繕好了,前面的幾個院子還沒動,等宋大匠先去了主殿再說,”

正想著再彙報幾句話,

外面,有婆子喊道;

“璉二爺到。”

眾人一聽,急忙把目光看向屏風處,只見賈璉神色匆匆,一身錦衣武服,腰上,還掛著一把長刀,原本還有些胭脂的面龐,如今也是顯得剛毅了許多,一時間,讓屋裡的人,看的有些不適應,

“給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請安,”

賈璉拱了拱手,行了禮,心底還有些焦急,這幾日,和王家大兄,幾次一塊去禁軍大營,求見叔父,誰曾想到,叔父大人竟然一直不肯見他們,如今城外出了大事,這些,可否給叔父,有個機會,“你也別客氣了,賈璉,軍營的事,可處理好了。”

問的就是撫卹銀子的事,尤其是親兵後事,不可怠慢,

“老祖宗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這幾日,和王家大兄,前幾日想去禁軍大營見叔父,商量一些對策,可是叔父大人,一直不肯見我等,不知是何意思。”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索性就問了老太太,卻不知這樣一說,屋裡的人立刻噤了聲,尤其是王熙鳳,眼眸一眨,好似有些參與大事一般,賈母眯著眼,王家那位舅爺,她也是留心打探,可是宮裡面,始終沒有回話,這樣一來,那位舅爺,如何出得來,

“你啊,也彆著急,宮裡面沒出聖旨,他就不能出來,朝廷那邊,想來還有不少人參他,這些都是隱患,不如躲在禁軍大營裡清淨,你只要把你帶的兵安撫好就成,聽說襄陽侯,任職京營監察使,京營那邊,還是要去去的,”

賈母說的並不快,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這裡面的事,她們不懂,但連在一起,也知道京營那邊,不比從前,賈璉神色有變,襄陽侯去了京營,那叔父如何,這京營的位子,難不成就沒了,這樣一想,臉色一白,“京營那邊,老祖宗可有訊息,叔父還能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