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還好意思問?”

楚毓知道此事,也曾塞給周忍冬傷藥,可惜沒有傅羿岑允許,他說什麼也不敢收。

楚毓陰陽怪氣:“你的規矩真大,要人家一個月受二十鞭贖罪,自已倒忘得一乾二淨。”

傅羿岑一愣,頓時想起自已幹過的混蛋事。

“對不起。”他滿目悲痛,看著害怕他的小人兒,一時哽住了,不知該如何安撫。

周忍冬從沒遇到這種情況,眼裡蓄滿淚水,卻不敢真的哭出來,連忙用手背胡亂抹。

他知道,傅羿岑最討厭看他哭。

還曾經因為他哭,扇了他一巴掌。

“先幫他治....治傷。”

傅羿岑自知渣到沒法洗脫,眼下週忍冬也怕他,只能把人放開,將位置讓給楚毓。

楚毓嘆了一聲,到底不忍心真看周忍冬頂著這一身傷。

可等他把周忍冬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又怒得破口大罵。

罵完傅羿岑不過癮,連同傅如裳和榮大師一同罵,最後連周忍冬都躲不過他的毒舌攻擊。

“你也太好欺負了。”

“我就給你治這一次,日後再讓人欺負,我絕對不管。”

“你真是傻子,也不知道你看上傅羿岑哪一點?”

“眼光太差了……”

說話間,他瞧準周忍冬分心的時刻,用力一按,“咔吱”一聲,將他折了的手接了回去。

\"啊……”

周忍冬疼得眼前一黑,終於撐不住了,意識渙散,徹底暈了過去。

傅羿岑看得心疼,想過去扶住他,卻被楚毓喝住:“要一盆熱水,給他擦擦傷口。”

大夫的話比聖旨還管用,傅羿岑不敢耽擱,親自端來一盆熱水,試了溫度,在楚毓的指導下,輕輕幫周忍冬擦去滿身的汙穢。

待兩人忙完,已經玉兔東昇。

楚毓長嘆一口氣:“好了,讓他睡吧,這可憐孩子,怕是從小到大都不曾睡個好覺。”

傅羿岑輕輕坐在床沿,看向周忍冬蒼白的臉色和緊閉的雙眸,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感受到炙熱的氣溫,他方才生出真實感。

楚毓再是不上心,也看出他的反常了。

“趕巧今日得了一罈瓊酥,去喝一杯?

傅羿岑點了點頭,為周忍冬掖好被子,交代下人看著,起身隨楚毓出去了。

而這期間,傅如裳來了兩次,都被人攔在門口,壓根打探不到裡面的訊息。

她覺得奇怪,可想起傅羿岑從小寵她的樣子,又覺得是自已多慮了。

傅羿岑這個人,最是知恩圖報。

她父親將他養大成人,他顧念這段恩情,在父親臨終前,允諾一輩子善待自已。

傅如裳又善於偽裝,一直裝作愛他愛得要死要活的樣子,就他那腦子,怎麼可能察覺異樣?

待她撒撒嬌,生一下氣,傅羿岑不得好好哄她!

如此一想,她索性不打探了,喬裝打扮一番,從將軍府後門離開,上了一輛低調的馬車。

往日來去自由的傅如裳,卻不知,從她踏出房門開始,身後便有人跟蹤..…

翌日清晨。

一束陽光透過大開的窗戶,傾斜在床上瓷娃娃一般的人身上。

周忍冬做了一晚上紛亂的夢,此刻亮光爬到臉上,他皺了皺眉,嗯哼一聲,緩緩睜開惺忪睡眼。

許是察覺被褥柔軟溫暖,他像慵懶的小貓一般蹭了蹭,以為在夢裡,笑了笑。

他從來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床。

無論在丞相府還是將軍府,每年冬天都是他最難熬的時候,冷得瑟瑟發抖,還經常吃不飽。

不過......將軍府至少有傅羿岑,他可以遠遠看著,就覺得溫暖。

傅羿岑救過他的命......

不好......

傅羿岑!

昨晚的記憶突然衝入腦海,他猛地彈坐而起,看了四周,心涼了一截。

他不是在做夢。

他在傅羿岑的寢室過了夜。

上一回過夜,還是被傅羿岑折騰得渾身乏力,拉扯到傷口,痛得昏睡過去。

傅如裳看到他賴在床上,哭著鬧起來,傅羿岑遷怒於他,一腳把他踹下床,說他弄髒了被褥,將他和被褥一同扔了出去。

他怎麼就記不住教訓,昨晚居然忍不住暈了?

這下怎麼辦?

天色不早,傅羿岑快下朝了,他得趕緊離開。

他怕再次像喪家之犬一樣,被趕走。

……

周忍冬匆忙下了床,踉蹌幾步,差點站不穩。

這時,他才發現衣裳已被撕爛,兩條腿光溜溜的,且不說天氣冷,這模樣…….怎麼出得了門?

猶豫片刻,周忍冬踮腳把掛在一旁的斗篷拿下,忐忑地裹起來,為了不蹭到大腿內側的傷,他一瘸一拐跑回了下人房。

大婚當晚,周忍冬被傅羿岑趕出新房,管事嬤嬤將他領到下人房,分配了最邊邊的一間。

房間的門破了一個窟窿,裡頭潮溼陰暗,連一扇窗都沒。

一張被蛀得塌了一腳的床歪歪扭扭佔了半壁江山,帷帳早因為發了黴無法再用,被周忍冬忍痛扔了。

他扶住被繃帶綁住的手臂,艱難地坐在床上。

床“咯吱”一聲,劇烈搖晃幾下,晃得周忍冬心裡更加恐慌。

他想了想,連忙把身上的斗篷脫下,拿起自已最後一套髒兮兮的衣服換上,將斗篷摺疊得整整齊齊,想著洗乾淨了,再給傅羿岑送回去。

這時,門“砰”一聲,被人踢開了。

管事嬤嬤凶神惡煞走進來,一手叉腰,一手拿著管教下人的鞭子,不由分說往周忍冬身上抽。

\"你這個賤人,躲去哪兒偷懶了?”

周忍冬抬起完好的胳膊擋住頭,縮成一團往牆角躲。

“勾引將軍不成被趕出來了吧?”管事嬤嬤笑得陰冷,“賤胚子就是欠調教。”

手起鞭落,一下下打在舊傷上,周忍冬疼得五官扭曲,帶著哭腔求饒:“我錯了……我、我馬上去幹活……”

管事嬤嬤這才滿意地“哼”一聲,踹了踹他的肋骨:“滾去幹活,幹不完,今天也別想吃飯。”

周忍冬餓了兩三天,胃已經痛得麻木。

他捂住肚子,扶著牆站起來,咬著牙往那堆等著他洗的衣服堆走去....….

傅羿岑在朝堂上面對笑面虎皇帝和“老丈人”周丞相的刁難,用了很大的毅力忍耐,才沒一時衝動,殺了他們為上一世的自已和周忍冬報仇。

為了更好的謀劃,他索性尋了個由頭,告假休養。

皇帝巴不得傅羿岑閒賦在家,這樣才有更多機會架空他在軍中權利,想都不想便允了。

如今的傅羿岑,心思卻不似上一世那般純粹。

新皇對他多有忌憚,若毫無應對之策,他早晚要重蹈覆轍。

想要護住周忍冬,他的目標,必須是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

裝著心事,又掛念府中的小人兒,他一下朝,就飛奔回了府。

本以為周忍冬還在昏睡,進了屋,卻撲了空。

\"人呢?”

被安排照顧周忍冬的侍女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求饒。

“將軍饒命,奴婢、奴婢去廚房吩咐把公子的粥煨著,回來.……回來公子就不見了.…”

傅羿岑一甩手,第一時間趕去下人房找人。

他到的時候,正好看到周忍冬用一隻手,從井裡打起一桶水,吃力地拎起來,半抱著,勉強倒入一旁的洗衣桶。

周忍冬的衣裳被弄溼了一半,他喘著氣,跪在搓衣板旁邊,拿起厚重的衣服,搓洗起來。

管事嬤嬤嫌他動作慢,踢了踢洗衣桶,冰涼的水濺了他一身。

“洗快點,洗乾淨點,沒看還有一大堆嗎?”

“對不起。”他喏喏地點頭,不敢有半句反抗。

傅羿岑握住拳頭,抿著唇,抑制住湧出胸腔的心疼和怒氣,三步並作兩步,徑直朝周忍冬走去。

管事嬤嬤拿了傅如裳那麼多的好處,自當幫她好生“照顧”周忍冬。

這三年來,“照顧”不可謂不少,將軍卻從來不過問。

這壯大她的惡膽,只要打不死,她有的是辦法讓周忍冬受苦。

這般想著,她又掄起鞭子,想再“教訓”他一頓。

可這一次,她剛抬起手,手腕便被人握住,“咯吱”一聲,手腕脫臼,鞭子掉落在地。

“大膽......”

她正想破口大罵,抬頭卻看到冷著臉的傅羿岑,頓時嚇得腿軟,跪下行禮。

“老奴參見將軍。”

傅羿岑咬著後槽牙,一腳將礙眼的毒婦踢開,彎腰準備扶起周忍冬。

周忍冬卻如同看到毒蛇,避開他的手,低著頭,帶著哭腔道:“我…我會好好幹活的,別.....別打我...…”

\"我不會打你,別怕。”

傅羿岑儘量平靜說出這句話。

說出來後,他自已都難以相信,遑論周忍冬。

幾年來的苛待真真實實,已然化為恐懼深入骨髓,哪裡是傅羿岑幾句空洞的保證能抵消的?

\"冬兒,我們先回去,好不好?”

他握住周忍冬冰涼的小手,捂在心口,想給他捂熱了。

周忍冬卻怕得不得了。

怕傅羿岑一用力,也把自已的手腕弄折了。

見周忍冬穿得單薄,傅羿岑蹙了蹙眉,索性不再等他回答,脫了外套給他披上,抱起輕得跟小孩似的的人。

“都給本將軍聽著。”他冷冷掃過跪了一地的下人,目光落在不遠處吐血的管事嬤嬤身上,“冬兒是本將軍的夫人,日後見他,如見本將軍。”

周忍冬驚訝得瞪大了杏眼,眨了眨,傻愣愣的,透出幾分可愛。

他還在做夢嗎?

傅羿岑.……….怎麼可能為他說話?

難不成是父親又在朝堂上招惹了他,他想出新法子懲治自已?

傅羿岑不知他心中所想,話已點明,便抱著人回寢室。

而這些下人,一大部分是傅如裳派人買來的,也該好好清理一番了。

周忍冬靠在傅羿岑懷裡,頭低得像鵪鶉,路上遇到奴才行禮,他就渾身僵硬,偷瞟一眼,滿臉不安。

傅羿岑不厭其煩,一次次安撫他。

“餓了吧?”

傅羿岑把他放回床上,轉身吩咐侍女把一早煨在爐上的粥拿來。

肉粥的香味飄來,周忍冬吸吸鼻子,嚥了咽口水,看了看香噴噴的粥,卻不敢奢望能喝上一口。

幹不完活兒,他是不配用膳的。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今日的傅羿岑卻像換了個人。

他親手舀了粥,吹涼了,送到他的嘴邊。

“吃吧。”

周忍冬舔了舔唇,看著眼前的粥幾秒,像是明白了什麼,乖乖吃了下去。

傅羿岑時常要他給傅小姐試藥,試完他總要不舒服好一陣子。

今日的藥,怕是下在這粥裡。

即便怕得很,他還是不敢說一個不字,傅羿岑遞來一勺,他就快速含住,連香味都不敢細品,囫圇吞下。

傅羿岑見況,以為他是餓狠了,一勺接一勺,很快一碗油膩的肉粥就見了底。

他擔心周忍冬吃不飽,又盛了一碗。

周忍冬久未入食的胃早已遭不住,加上一碗粥已經是他食量的極限,再看傅羿岑端來的這一碗,臉色頓時白了幾分。

可傅羿岑讓他吃,他就不能不吃,萬壬吃不完,還有更殘酷的懲罰等他,該怎麼辦?

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繼續接受傅羿岑的投餵。

這一回,剛吞了兩勺,他的胃就像灼燒一般,湧上一股熱辣的酸水,“嘔”一聲,把方才吃的粥全吐了。

\"冬兒!\"

傅羿岑放下碗,扶住彎腰吐個不停的人,本想輕拍他的後背,手舉到半空,虛握住空氣,放了下來。

後背都是傷,不能碰。

周忍冬把胃裡吐了個乾淨,餘光瞥見沾在傅羿岑衣裳上的汙穢物,嚇得臉色鐵青。

他把藥吐了出來!

還吐了傅羿岑一身!

怎麼辦?

周忍冬已經怕得迷迷糊糊,淚眼朦朧地看向傅羿岑,果然見他臉色不好。

他一咬牙,深呼吸,突然搶過碗,顫抖著聲音說:“我吃……我會吃下去的,對不起……我不會再吐了……”

\"你做什麼?”

傅羿岑一急,連忙搶走他的碗,語氣急切了幾分,嚇得他縮縮脖子,不敢動了。

他嘆了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略微感到頭疼。

這小傢伙膽小成這樣,該如何是好?

\"對不起。\"

周忍冬習慣性道歉,只要把錯都攬在自已身上,受到的指責和打罵就會少一點點。

“你沒錯。”傅羿岑心裡萬分不是滋味。

他把周忍冬抱到外間的軟榻上暫且歇著,讓下人收拾亂糟糟的房間,遣人去請楚毓。

周忍冬吐了一番,加上身體的狀況,精神萎靡,昏昏欲睡,但在傅羿岑面前他只能強撐著。

以前也有撐不住睡過去的時候,傅羿岑總有手段讓他清醒,成倍感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