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城,”江一冉的聲音仍有些微微發抖,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她放下手裡的魚驚石再次開口,“你看上去不過二十左右,但早就認識我父母,你到底是誰?”
“你比我預想得要冷靜.”
周南城還是答非所問。
見他仍不願正面回答,江一冉說出了自已的推論,“你知道我曾經叫‘江再’,魚驚石是六歲生日那年你送給我的.”
“我和‘黃心悅’被綁架,還有我父親失蹤的事你都瞭解.”
這是肯定句,並不需要周南城回答,他也沒有回答。
江一冉朝他走近,只是手臂下垂,使手電筒的光只照向地面,“既然這些你都不肯說,那至暗之地是什麼意思?”
周南城淡淡道,“至暗之處方可見至亮.”
……至亮?至明至暗日月,至亮當然就是指太陽,還有,慾望。
那是人類本能的基本屬性,也是心裡的一團烈火。
“你猜到了.”
周南城的聲音聽上去像是鬆了一口氣。
江一冉走到他面前,看著他頭頂白色的漁夫帽問,“就算我看清了自已的慾望,對黃家有什麼好處?”
“好處很多,比如利益互惠.”
“……我和黃家能有什麼利益互惠?”
“你很快就知道.”
周南城說話間朝她手裡塞了樣東西,江一冉就著手電筒照去,發現居然是一支翻蓋手機?她十分不解地看他,“你給我手機做什麼?”
“剛才某人打了一通電話問候我周家祖宗,正好順便給你檢查我是幻象還是真人.”
“……”打電話的應該是靳東南,但這是什麼奇怪的邏輯?“幻境可能會造出我的幻象,但沒有出現的人和事,它不可能毫無依據的捏造.”
見江一冉還是不太明白,周南城好心地繼續解釋。
“已接電話裡有他的電話號碼.”
好吧。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好像也不是行不通。
她快速點開手機,已接電話欄裡號碼不多,最頂端果然有一串她熟悉的電話號碼,就是靳東南的手機號。
江一冉將手機還給周南城,他接過手機,又遞過來一個大紙袋,“既然相信我,就先把衣服換了,我在前面等你.”
他說完轉身就走,速度快得像是有怪物在後面攆他。
開啟紙袋,裡面有毛巾、白色長袖襯衫、牛仔褲,還有貼身內衣褲——哦,他就是因為這個。
十分鐘後,江一冉換好衣服,提著紙袋順著暗河往前走,黑暗的拐角處,瘦高的男人站在京根石柱邊。
他似乎瞄了她一眼,視線又轉向前方,“江一冉,這有兩條路。
出去走左邊,想救你那個朋友走右邊.”
“右邊.”
聽到意料中的答案,周南城不贊成地轉頭看她。
江一冉會心對他笑了笑,“瀟瀟雙親早亡,因為長得像“黃心悅”被黃家收養,雖然能吃飽穿暖,可黃家沒人真心待她.”
“你很相信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騙了我,但我知道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人活一世,如果連一個信任的人都沒有,那實在過於殘酷.”
這話說得有些傻,也有些戳心窩。
周南城頭一次認真端詳身邊的女孩,平直的眉毛,眼距略寬,瞳仁很大,黑中透著光,顯得空靈靜謐。
不笑時眼神雖有些冷漠,但嘴角微翹,神態中流露出難得的純淨平和。
他不再多說,領著她走上右邊的小道。
兩人悶頭走過幾個拐彎,江一冉再度開口。
“周南城,‘龍潭祭’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問完她又以極誠懇的語氣補充說,“請你告訴我,也請你別說祭祀就是祭祀.”
周南城側頭想了一會,終於幽幽開口,“你是學歷史的,應該知道祭祀活動起源於上古,是人與上天交流的最好方式.”
“嗯,”她點頭認真聽著,即見他說完就沉默不再開口,只得再次催促,“然後呢?”
“這就是答案.”
又是這樣!江一冉當即氣結,快步幾步攔在他面前正要抗議,就聽見身後傳來悉悉率率的聲音。
周南城看著前方狹窄的拐角,繞過江一冉擋在她面前。
“出來!”
然而他這聲高喊出來,拐角後零碎的聲音倒停下來了。
江一冉舉著手電筒照向拐角,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在空中右劃,揮出一個“一”字的白光條。
很快,拐角對面的手電筒也快速在空中劃了個“+”號的白光影子,下一秒,兩頭同時喊出。
“靳東南?”
“江一冉?”
靳東南從拐角後急走出來,他直接越過周南城,只當沒看見他這顆“樹”,“小冉,你沒事吧?”
他邊說邊舉著手電筒在江一冉身上照了一圈,見她穿的衣服並不是來時那套,臉上頓時有些不好看,待看清她手裡提著的袋子又和緩許多。
四周幽暗,僅靠兩支手電筒照明,江一冉哪裡注意到那麼多,見到靳東南毫髮無損,沒有因為她受傷已是放心了不少,“我沒事,東南你還好吧?”
“我也沒事.”
“沒事就好,心悅還好嗎?”
“我急著找你,沒注意她.”
靳東南說話間將江一冉牽到自已身邊,“我們走吧.”
或許是因為之前的交談還算默契,江一冉下意識就看向周南城,隱在黑暗裡的男人一直背手靜聽,直到她看過來才點頭說,“我還有事,一會再碰面.”
“還是一起走吧,東南,”江一冉朝他說著又看向靳東南,畢竟人家才送來衣服,現在不需要了半路甩開感覺不太厚道,“溶洞岔道多,周南城認識路.”
“我的指南針也認識路,不然怎麼找到你?”
靳東南這話是對著江一冉說的,他從頭到尾都沒看周南城一眼。
江一冉實在沒弄明白這倆大男人怎麼回事,她無奈地左右各看了一眼,正想說那就分開走吧,就聽見周南城淡淡開口,“借過,擋著道了.”
他說完不等靳東南側身,撞開他肩膀就要走,靳東南沒等他靠過來,身體已迎上去要撞。
“你說話客……”可他話還沒說完,高挑的背影已側身微閃,消失在拐角後。
“小冉,以後離他遠點.”
靳東南這話明顯是咬著後槽牙說的。
要不是急著去確認黃心悅那邊的情況,江一冉實在很想打趣靳東南兩句,他現在的表情簡直就是愛恨交加,橫眉怒目,和平時斯文有禮,溫柔謙和的靳醫生根本就是兩個人。
但回想到之前的幻境,她現在更想說的是另一個問題。
“東南,你知道我小時候為什麼叫‘江再’嗎?”
靳東南沒有回答,他走在前面,江一冉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時也沒法判斷他在想什麼,只能自言自語似地又說了一句,“說起來好像很少會有人取名叫“再”,你也一點都不記得嗎?”
“我不清楚,”靳東南打著手電筒邊走邊說,“那時我也還小,這事你還得去問周姨.”
兩人在溶洞裡彎彎繞繞了十幾分鍾,終於聽到“嘩嘩”的流水聲,江一冉和靳東南加快腳步,下一個轉彎後視線終於開闊,他們又回到了河邊的小旱廳。
暗河邊站了一群人,黃心悅表情冷淡地站在人群中央。
她頭髮溼淋淋的有些亂,身上仍是那套古風紅裙,只是肩上包了塊大大的白色浴巾。
離她不遠處,一名坐在輪椅上的長者微微抬頭看她,“我是你二爺爺,雖然見得少,但你我都姓黃.”
他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對準黃心悅的眼睛深深看進去,臉上雖沒什麼表情,卻讓人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迫。
見黃心悅沒什麼反應,他略帶親切地又問道,“告訴我,你是自願的嗎?”
黃心悅挑眉看他,“如果我不願意做‘童女’,你們能放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