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牢房的獄吏,正躺在搖椅上曬太陽。

忽然,兩道身影,遮擋了陽光。

燕小六一怔,猛地坐起身,“見過都頭,見過趙相公。”

趙夢吉聽說過此人,他是遠近聞名的遊俠。

不知道什麼原因,被何汝大給收編了。

傳聞,撫寧縣衙最能打的不是武都頭,而是面前看上去一臉人畜無害的燕小六。

“以後叫趙老爺。”武都頭提醒道,“趙相公升任縣衙時員,以後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了。”

“小六,見過趙老爺,老爺吉祥。”燕小六拱手施禮。

“你們先聊著,我帶著弟兄們去巡街。”

武都頭離開,趙夢吉拍拍燕小六的肩膀,“還是叫我趙相公吧,叫老爺還有些不習慣。”

“嗯,俺也覺得叫趙相公親切。”燕小六開啟牢房的門,對著裡面吆喝一聲,“都滾出來,新任時員趙老爺上任嘍。”

隨即,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嘈亂,十名獄卒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

趙夢吉打官司,經常來牢房,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見面。

十人對著趙夢吉躬身施禮,“拜見趙老爺!”

趙夢吉掏出一串錢丟給燕小六,“和兄弟們分了。”

“謝趙老爺賞!”

獄卒們喜出望外,燕小六也挨個地介紹,趙夢吉也沒全記住。

“都散了吧。”趙夢吉擺擺手,“小六,帶我巡視一下刑房。”

“趙相公,裡面請。”燕小六把錢串子塞到懷裡,引領趙夢吉走進牢獄。

牢獄空間低矮,

四壁由粗糙的石塊或厚重的木板堆砌而成。

僅有一扇小窗透進微弱的陽光。

牢房內,破舊的草蓆早已發黴。

空氣中,瀰漫著潮溼和絕望的氣息。

咦?

一間牢房,引來趙夢吉的注意。

角落放著一個馬桶,裡面傳來陣陣惡臭。

可偏偏,一名嫌犯被鐵鏈綁在馬桶上。

“這是什麼刑罰?”趙夢吉不解。

“不是啥刑罰。”燕小六壓低了聲音,“這小子姦殺了孟家的二小姐。孟家大公子給送來二十兩銀子,讓好好地照顧一下。錢還沒動,就等著您過來以後分賬呢。”

趙夢吉心生奇怪,“平時,這錢是怎麼分的?”

“咱們縣衙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管收了多少錢,三成的銀子都要捐贈給孤獨園。”燕小六頓了頓,“剩下的,典吏老爺和您每人兩成,小的一成,其餘的兄弟們均分。”

“那以後也照舊,我也不能壞了規矩。”

“趙相公,咱們刑房的紅利是和俸祿一起發放的,好多雙眼睛盯著呢,保證分文不差。”

就在這時,嫌犯也看清了二人的面容,突然嘶吼道,“文和,救我!救我啊!”

趙夢吉一怔,文和是他的字,除了昔日的同窗、好友,很少有人知道。

扶著牢房的柵欄,趙夢吉仔細打量,可對方遭受了酷刑,根本分辨不出來是誰。

“是我,張耀祖!我是張耀祖啊!”嫌犯雙目赤紅,聲音嘶啞,“我沒殺人,真的沒殺人。”

趙夢吉一拍腦門,終於想起來,這是他在老家盧龍縣唯一的好友。

“小六,他是我的同窗,也是順天府的秀才,去掉他的枷鎖,我要問話。”

“好嘞。”燕小六上前,去掉張耀祖的枷鎖。

不一會兒的功夫,有小吏抬來桌椅。

上面擺好了擺了茶水,和兩碟點心。

張耀祖被折磨了一上午,打得不成人形,看得趙夢吉直咧嘴。

燕小六把卷宗遞給趙夢吉,裡面記錄的是,張耀祖涉嫌一樁姦殺案。

一大早,被抓捕入獄的。

放下卷宗,趙夢吉神色嚴肅地看著對方,“耀祖,你把案發經過,詳細地和我說一下。”

“文和,我沒殺人,我是被冤枉的。”張耀祖號啕大哭,“你知道的,我那方面不行,豈能幹出這種事情?”

“先喝點兒水,慢慢說。”趙夢吉給他倒了一杯茶。

張耀祖接過之後一飲而盡,因為動作太大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努力平靜了一會兒,張耀祖這才開口,“我受邀來撫寧縣參加三年一次的魁星詩會,大家都住在魁星樓。聽朋友說孟二小姐是人間絕色,在路過她住處的時候,就心生歹念想偷窺一番。”

“孟二小姐沒關窗,睡覺時被子滑落露出香肩,我鬼迷心竅一樣,就翻窗進去了,然後……”

說到這,張耀祖眼裡閃爍濃濃的悔恨和尷尬,“然後我就要用強。”

“那她反抗了嗎?”趙夢吉問。

“你知道的,我那方面不行。沒等她反抗,我就開閘了。”

“然後呢?”趙夢吉忍不住一笑,張耀祖早卸,順天府的很多人都知道。

“然後我就醒酒了,就跑了。誰承想,天剛亮就被捕快們抓來了,說我殺了孟家二小姐。問都不問,直接對我動刑……”

“抓他的時候,他身上有傷嗎?”趙夢吉看向燕小六。

“沒有。”燕小六搖頭,“當時仔細地檢查過,他身上沒有抓痕。”

“你能提供沒殺人的證據嗎?”趙夢吉已經心中有數。

“不能。”張耀祖滿眼茫然,言語委屈道,“我要是能拿出正證據,就不用受刑了。”

“小六,讓人給他找個大夫,照看好他。”趙夢吉遞給他二兩碎銀子。

“兄弟,大恩不言謝。只要我能活著走出去,以後你就是我親哥!”

張耀祖強忍疼痛,對著趙夢吉一躬身,“要是使喚銀子啥的,你先幫我墊上,這事兒千萬別讓我爹知道啊。”

“知道了。”趙夢吉拍拍他的肩膀,“放一百個心,只要你真的沒犯罪,我一定救你出去。但你要犯罪了,我第一個不饒你!”

“兄弟,你放一百個心,我沒殺人!”

趙夢吉點點頭,讓燕小六帶路,去看看孟二小姐的屍身。

“趙相公,嫌犯他爹是什麼人啊?”燕小六不解,“背後有人,用刑的時候他怎麼不說?”

“他爹是順天府張二河。”

“張二河?”燕小六先是一怔,隨後就爆了粗口:“臥槽,順天首富?”

“你自已知道就行了,不是啥光彩的事兒,別外傳。”

“知道了,保證爛在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