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訴方陳述完畢後,原告方進行公堂陳述。

秦破天瞥了一眼趙夢吉,神色淡然地開口:

“一審、二審判決,公平公正。被告人吳仁騰手持兇器,在足以自保的情況下,利用利刃連殺三人,不具備正當防衛條件。故而,我方申請駁回申訴方提出的一切申請。我方陳述完畢。”

趙夢吉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一臉正色地看向秦破天。

這小子有幾把刷子,知道案件的關鍵點在哪,故而陳述都做得如此簡便。

正當防衛,從古至今都存在一定爭議。

盛唐時期,為了避免這條律法引來非議,就加了一條:勳貴子弟防衛殺人,賠償兩百貫即可。

大明朝的界定也十分模糊,這條律法其實就是那些知縣、知府撈錢、打擊政敵的工具。

藺琦四人也全都在心裡對秦破天豎起了大拇指。

簡單粗暴,死死抓住主觀因素,進行反制。

誘導趙夢吉掉進主觀因素的陷阱,那趙夢吉這場官司也就輸了。

“趙夢吉。”藺琦輕輕一敲驚堂木,“現在,請你出示相關證據,證明吳仁騰是正當防衛。”

“趙夢吉正了正衣襟。”對眾位大人深施一禮,“在拿出證據之前,學生有幾個問題,想諮詢一下秦大狀。”

“問題是否和此次堂審有關?”藺琦問。

“大人,學生要問的問題,和堂審有直接關係。”

“諸位,你們覺得如何?”藺琦看向刑部侍郎屠勳四人。

四人輕聲商議之後,紛紛點頭,“既然和案件有關,同意提問。”

秦破天滿眼疑惑,不知道趙夢吉在搞什麼飛機。

“秦狀師,參與了一審和二審。”

“請問,審案的時候,縣令、知府和秦狀師,是如何判斷我方當事人存在主觀事實的?”

“我方當事人,是在見義勇為之時遇到了生命危險,故而連殺三人。當時的情況危急,生死存亡之際,如何判定他的行為超過了防衛限度?”

藺琦等人的眼睛瞬間一亮:趙夢吉高明啊。他解決不了的問題,直接扔給對方,此等智慧,不容小覷。

“大人。”秦破天暗道一聲不妙,立刻打斷趙夢吉的提問,“我拒絕回答被告狀師提出來的一切問題。”

“問題和案件有關,拒絕無效。”藺琦擺擺手,“趙夢吉,你繼續。”

趙夢吉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分析案件始末:

“秦破天,你對我方的控訴是,主觀上存在殺人意圖;在行兇過程中,死者失去了反抗能力;我方當事人離開後,被認定殺人逃逸。我說得沒錯吧?”

“沒錯。”秦破天無奈地點點頭,“這是縣衙和府衙的仵作,共同提供的證據,無法證明吳仁騰存在正當防衛行為。”

趙夢吉再次提問,“但從案件的經過來看,我方當事人是見義勇為後,被對方持械毆打。在此過程中,我方當事人奪過死者手中的利刃,為活命連續刺死三人,我說得對嗎?”

“我反對。”秦破天舉手示意,“大人,趙夢吉刻意誘導,我申請拒絕回答問題。”

“趙夢吉,本官對你進行第一次警告。”藺琦拍了拍驚堂木,“秦破天可以不回答此類問題。”

對於這個結果,全在趙夢吉的意料之中。

很快,吳仁騰被帶進公堂,趙夢吉對他例行詢問。

吳仁騰明顯十分緊張,等到他神色平靜之後,趙夢吉這才開口詢問:

“吳仁騰,你見義勇為之後,有刻意地搶奪兇器嗎?”

“沒有。”

“那他們拿出兇器,要傷害你的時候,你是什麼反應?”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慌亂恐懼……後面發生的事情我大多都不記得了。”

趙夢吉滿意地點點頭,對著藺琦等人拱手行禮道:

“諸位大人,大明律法寫得十分明確,故意殺人是指在施行犯罪行為時,明知道危害社會,依舊實施犯罪。”

“當時的環境是我方當事人見義勇為,兇器都是死者的。他們調戲良家婦女不成,就亮出兇器傷害我的當事人。這說明我方當事人不存在主動傷人行為。”

“人在慌亂恐懼時,會產生應激反應,做出防衛行為。”

“請問,一個人在生命危急、大腦一片空白之時,做出自保的行為,是故意殺人嗎?”

趙夢吉說完,公堂外一片譁然。

“臥槽,趙夢吉說得頭頭是道,是不是要贏了?”

“這次三司會審的核心,是吳仁騰是否構成正當防衛。”

“這也是雙方律師,會一直辯論下去的問題。”

“趙夢吉說這是應激犯罪,不是故意殺人。那秦破天就要以這個關鍵進行反駁。”

“那個應激反應是什麼意思?咋從來沒聽說過?”

“應激反應,屬於是感性犯罪,也就是防衛情緒下殺人,不構成故意犯罪行為。”

“如果這個條件成立,那麼吳仁騰要麼從輕處罰,要麼無罪釋放。”

“也就是說,趙夢吉在給秦破天挖坑。只要觀點成立,吳仁騰就不會判死刑了,對吧?”

公堂外,人聲鼎沸,討論案情。

藺琦等人相互交流,趙夢吉的觀點著實驚豔到他們了。

精修法律過程中,藺琦提出的其中一個影響因素就是應激犯罪。

看趙夢吉的時候,藺琦彷彿找了知音。

提出來的觀點新穎,那反駁也會很精彩。

藺琦等人,內心很是期待秦破天的反駁論證。

秦破天臉色很難看,他知道自已掉進了趙夢吉的陷阱,可他不能迴避。

一旦迴避,就等於丟了先手,輸掉了官司。

在翻閱了卷宗,仔細看過相關證據後,他這才開口辯駁:

“根據大明律,並沒有關於應激犯罪的相關界定,故而這個觀點不成立。”

“案發過程中,吳仁騰奪過兇器後,在有了自保能力下,連殺三人。如果這不是主觀殺人,那他為何不在殺死一人之後,就停止行兇呢?”

“我方認為,吳仁騰是主觀意識殺人,而非應激犯罪。陳述完畢。”

話落,秦破天長出了一口氣。

他想明白了,這個案子的核心在於,吳仁騰是故意殺人還是正當防衛。

只要他抓住這兩點,穩贏不輸。

扭頭看看趙夢吉,發現趙夢吉竟然得意地笑了。

頓時,秦破天的意識裡,升起一股不祥。

自已回憶自已的論點和說過的每一個字,似乎都沒出錯,這才稍微安心。

藺琦看著手中的卷宗,抬頭看向趙夢吉,“秦破天陳述完畢,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趙夢吉擺擺手,陸幼安將一套資料,送到藺琦的書案上。

“大人,這是一審、二審時的各項證據資料。”

“上面寫得很清楚,也有證人的供詞。”

“先動手的是死者,手持兇器的也是死者。”

“是死者等人危及了我方當事人的生命,這才奮起自衛的。”

“他只是在極度恐懼的情況下,做出一系列自保的應急反應。我方要求,出示全新的證據,來證明我方存在故意殺人。如果不能出示全新證據,我方申請推翻一審二審判決。”

這就是辯論的高明之處,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出問題的人。

本身,在卷宗裡面就存在很多漏洞,趙夢吉只要抓住這些漏洞。

利用這些漏洞,讓秦破天破防就好。

事實證明,趙夢吉賭對了,秦破天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臥槽尼瑪!

讓我去找證據,推翻我提供的證據?

你這麼能耐,你在不上天呢?

讓你做辯護,你他媽全用野路子,這尼瑪不妥妥的流氓訟棍嗎?

我拿刀的時候,你用火繩槍。

我他媽用火繩槍了,你丫的直接把大炮抬上來。

就問你趙夢吉能不能要點臉兒?

使勁兒地撓撓頭,秦破天懵逼了。

這個坑,跳進去就出不來。

踩著趙夢吉預設的陷阱,就沒有辯論下去的必要了,必輸無疑。

藺琦四人相互對望,徹底驚為天人。

還可以這樣做無罪辯護的嗎?

一招出手,讓秦破天進退兩難。

尋找新的證據,就代表推翻之前的一切控訴。

可找不到新的證據,就代表吳仁騰存在防衛行為。

不管是哪一種,都會推翻原審,不用秋後問斬。

從趙夢吉提供的證據來看,他已經勝訴了大半。

用原審的證據,打敗原審。

這逼,果然是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