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予,你應該挺好奇我為什麼會寫出那樣的話吧,我的青春並沒有你看到的那麼光彩亮麗,相反,這其中充滿了遺憾,我弄丟了很多我所珍視的東西,再沒能找回來。”
聽到時予邁下臺階的腳步聲,落晚瓊心裡還是不由得一緊。
十一年前,落晚瓊其實是有機會能夠聽到她期待已久的那句話的,但當時予真真正正地對上她的眼睛時,想要說出口的話卻如被勒緊韁繩的馬,無法再繼續向前賓士了。
是踏上地毯的悶悶的腳步聲,他靠得越來越近了。
可落晚瓊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她還是會擔憂,這個小孩依舊會害怕直視著自已的眼睛說話。
也許……他還是無法說出口吧。
忽然,落晚瓊感覺到雙腿上好像壓了什麼東西,是不同於室溫的溫暖,軟軟的,她十指交叉覆在肚子上的手一下跌到了身側。
她睜開了眼,便瞧見時予趴在自已的雙腿上,柔軟蓬鬆的頭髮輕輕舞動著。
時間在這一刻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亦好似是凝滯一般,周遭寂靜得只聽得見膝上之人的呼吸聲,和自已此刻已然放大的心跳聲。
“那瓊哥……你的三個願望都實現了嗎?”
落晚瓊突然怔住了,她並沒有想過時予會問自已這個。
所謂的“三個願望”便指的是在小說《勿念》中,女主在與朋友聊天時提到的自已高中時期乃至往後想要實現的三個願望:一是考上心儀的大學,實現理想;二是結識一位知心的朋友,能有一輩子的友誼的那種;三則是找尋到一位能夠相伴一生的人。
在兩人少時,落晚瓊也沒有同時予提到過自已有這麼三個願望。
可能在別人眼裡,這真的十分尋常,甚至說是無聊。
但對落晚瓊來說,任何一個願望都是能讓她體會到無與倫比的欣喜與幸福的存在。
“……那三個願望啊,算是實現了兩個吧。我實現了自已的理想,成為了十多年前自已最嚮往的模樣,也交到了一個知心的朋友。”
落晚瓊話裡講得自已倒是十分滿足,像是也並不奢求其他東西的模樣。
他雖然年紀要小一些,可也並不是不會觀察、不會聽。
她亦是有自已想要的東西,只是過分懂事的她從不會去爭搶,她承擔著許多,自然不會想要把麻煩再帶給其他人。
時予能夠聽懂落晚瓊話裡所夾帶的遺憾,因為她等待了這麼多年也沒有能夠等來可以與之相伴一生的人。
小說裡的許多語句,都或深或淺地藏著落晚瓊的心思。
她並非是沒有找到,而是那人並沒有意識到,所以在種種因素的影響下,她沒能夠把話說出來。
而時予心裡,也是藏有一些未曾言說的秘密的。
“瓊哥……對不起,我要是當初能再勇敢一點,勇敢一點就好了,你也不會要忍受這麼多了,明明你那些年都可以過得十分開心的。”
膝上的男人顫抖著,懺悔自已的過錯。
“小魚。”
他怔怔地抬起頭,望著眼前滿面溫柔的落晚瓊。
好多年,都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
回想起來,這還是倆人小時落晚瓊給自已起的。
——
“小予?叔叔叫你這個啊,可我怎麼覺得叫‘小魚’更合適呢,你每次講話都跟那魚吐泡泡一樣,講一長串,明明年紀不大……”
——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的,不用跟我道歉。”
她的手輕輕落在了時予的頭上,隨著揚過的一縷香氣,揉動著髮絲。
“我這些年其實也過得挺好的,完成了夢想,有喜愛我的粉絲,有照顧我的老師,一切都很好。”
“你不用瞞著我瓊哥……”時予突然摁住落晚瓊揉著自已腦袋的手,“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自從我看完了那本《勿念》之後,我便更加想見到你,我知道書裡寫的是你,所以……我想親口問問你,這些就是你當初所沒有說出口的話,對嗎?”
男人眼中是落晚瓊從未見過的渴盼。
平靜的湖面已經迎來了陽光的普照,但它卻在等一陣風,等它吹動自已的光耀,將粼粼閃閃的波光送給岸邊的碧柳。
風,會來嗎?
“是,都是……每一句都是真真切切的。”
落晚瓊回給了他自已最發自肺腑的笑容,眼眶邊卻不知何時掛上瑩瑩的淚。
碧柳用自已的枝條輕拂著湖面,葉子帶起水,也同樣饋贈了它自已的露。
風,終於來了。
曾經男孩未等來的風,終於在他二十六歲的時候吹過。
他等來了風裡的那個人。
一切都尚且還來得及。
時予注視著落晚瓊臉上緩緩流下的淚水,右手不自覺地抬起去撫上了她的臉,他用手指輕柔地擦拭掉淚痕,也眼含淚水地說道:“讓我成為你的第三個願望,好嗎?”
落晚瓊曾放棄能夠得到答覆的機會而選擇離開,那時的她幾乎已經花掉了自已積蓄起來的所有勇氣。
現在,在十一年後,她失而復得。
沒有什麼能比這一刻更能令落晚瓊喜悅的。
原來,悄悄埋藏心意的不只有她一個,她所心悅之人亦是瞞著自已,將心意潛藏。
落晚瓊笑著握住時予的手,握緊後輕柔地將他的手貼在自已的臉頰上,堅定地朝他點了點頭:
“好。”
落晚瓊終是了了她這麼多年都未曾完成的心願,她的身旁也終是有了能夠相濡以沫之人。
她瞧著映照在時予臉上的光,從未覺得它竟如此的溫暖、耀眼,那被遮擋住的光也算是照過了她已然逝去的青春吧,只是慢了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