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壯士都踹緊馬鐙,向後發力,眼看便要同時摔倒,而身側便是無底山澗,這時劉備飛馬趕來,雙劍齊出,雌劍將攪在一處那兩條絨絛斬斷,雄劍只一踅,兩條畫杆踅將回來,一較力,便分作兩旁。
兩人對視一眼,皆扔了手中畫戟,翻身下馬,拜在劉備跟前,齊聲道:“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只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武松此時亦催馬來在近前,笑道:“豈不知山東宋江麼?”
那二人聽罷,吃驚不小,齊齊問道:“莫不是江湖上稱作‘及時雨’‘義劍先主’的宋公明麼?”
劉備慌忙翻身下馬,一邊扶起二人,一邊笑著答道:“正是小可.”
二壯士一聽他是宋江,本已起身,復再拜倒,劉備忙將他二度扶起,穿紅的道:“久聞公明哥哥大名,不想今日竟在此相見.”
劉備笑道:“不知二位高姓?”
穿紅的答道:“小人姓呂名方,祖貫潭州人氏。
只因平素傾慕呂布英武,學得這枝方天畫戟,所以人都喚小人做小溫侯呂方。
因販生藥到山東,消折了本錢,不能勾還鄉,權且佔住這對影山,打家劫舍。
豈知近日來了這一位壯士,要奪我的山寨,分與對山給他,他又不肯。
因此每日下山廝殺。
不想原來緣法註定,得遇‘及時雨’尊顏,又見‘義劍先主’手段,真幸甚也。
這時穿白的插口道:“小人名喚郭盛,祖貫西川嘉陵人氏,因販水銀貨賣,黃河裡遭風翻了船,回鄉不得。
原在嘉陵學得本處兵馬張提轄的方天戟,往後使得精熟,人便都稱小人做賽仁貴。
江湖上聽得說對影山有個使戟的佔住了山頭,打家劫舍。
因此想要來與他比並戟法。
一連戰了十數日,猶不分勝敗。
不期今日得遇二公,天與之幸.”
劉備大喜,便與二人說和,二人都依允了,劉備又笑著對呂方道:“兄弟只須學那溫侯勇武,為人倒不必了.”
眾皆大笑。
正耍子,後隊眾人跟上,劉備這才想起,連花榮、武松都未曾引薦,便一一給二人介紹。
大家都見禮畢,乃同去呂方寨裡歇腳,呂方擺下筵席,為眾人接風洗塵。
筵席中劉備又邀二人入夥,湊隊上梁山泊去,投奔晁蓋聚義。
那兩個歡天喜地,都依允了。
本待次日便行,卻是郭盛不肯,執意在他山上也要置酒設席筵宴,真個是半點不肯落後於呂方,眾人無奈只得依他。
翌日起早,劉備、陳廣、釧兒、花榮四個要先去相州,教其他兄弟先行上梁山,兄弟們雖不大情願,但也都沒個奈何,便就對影山暫別。
劉備四個依舊小心趕路,直奔相州麒麟村而去。
又行了多日,終於來在相州地界,望著遠處山腳,陳廣伸手指道:“前邊再有十餘里,轉過山去,便到麒麟村.”
劉備花榮皆點頭稱是,獨釧兒不依:“釧兒腹中飢餓,爹爹先尋家客店,吃飽再走罷?”
陳廣苦笑搖頭,乃顧問劉備,劉備素來喜愛釧兒乖巧伶俐,怎好駁她的意?只是張望一遭,遠近並無酒肆客店。
劉備道:“左右我等皆帶著吃食,便就樹蔭裡將就下.”
眾人無法,只好去一旁樹下乾爽處坐定。
此時夕陽西下,漫天彤霞迤邐,花榮正抬頭間,遠遠的有一對雁來。
花榮見了笑道:“便給小釧兒添些野味.”
說著就他的白馬上摘下游子弓。
釧兒拍手嬉笑道:“還是花哥哥最疼釧兒.”
她因自見了花榮,便稱作哥哥,陳廣勸時,也只不聽,眾人也沒奈何,只由她去了,如今愈發順口,日後料想改時,恐非易事。
花榮搭上箭,拽滿弓,看著一對大雁,口中道:“小弟這枝箭,要射那隻頭雁的頸上,二位哥哥且看中也不中.”
花榮說罷,面上斂起笑容,覷得親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
但見:夕陽下畫弓滿如秋月,彤霞中飛箭去似流星。
破空一聲哀鳴,穿雲幾個雁影。
一發端的不差,那隻雁頸上中箭,果墜山坡下來。
只是更令眾人驚異的是,另一隻本未中箭的大雁,見同伴墜落,兀自在空中盤旋不去、悲鳴不止,向後竟自投地而死。
劉備陳廣皆傷神不已,感嘆區區大雁,竟重情如此。
而花榮正得意一箭雙雁,飛馬要取那雁,及到近前,卻不見了一隻。
他撿起那隻中了箭的,隨即四下望去,有一黃狗在草叢間竄匿,另外一隻大雁,竟是被它叼了去。
花榮大怒,將馬一拍,一頭搭箭弦上,把那遊子弓拽滿,要去覷準那黃狗。
而那黃狗倒似通了人性,知曉花榮要射他一般,本正跳竄,須地閃身往左便去。
花榮才覷準了,不由發聲嘆,又要重新來過。
這時劉備拍馬趕來,在身後大喝,勸他勿追,花榮哪裡肯聽,兀自去射那狗。
眼看覷準了,嗖地一箭射去,正要中那黃狗後頸。
說時遲,那時快,斜刺裡“必剝剝”劈空聲響,卻是一枝箭來,兩箭相遇,噹的一聲,箭鏃和箭鏃射個正著,將那花榮的箭射開數丈,兩枝箭都滴溜溜的斜插在衰草地上。
花榮劉備皆吃了一驚,循來箭處看去,但見樹林中幾個少年騎馬出來。
一個手持一杆鉤鐮槍,穿綠袍。
一個提一杆亮銀槍,著素袍,一個橫著一柄長刀,披紅袍,生得面如重棗。
而當先一個,最是不凡,胯下一匹白龍馬,身穿一領素羅袍,生得丹鳳眼,臥蠶眉,顧盼曉雄,身軀凜凜。
手提一杆丈八長的蘸金槍,槍桿上寒光隱隱,清流浮動,竟似有泉水轉註其中。
有《滿庭芳》一首專贊此人:標格堂堂,儀容卓卓。
身軀八尺掛零。
劍眉入鬢,顧盼若蒼鷹。
馬上弓開左右。
弦如月,箭似流星。
抬望眼。
長纓在手,看萬里回燈。
惜英雄虎背。
霜痕彷佛,刺字分明。
漫嗟吁。
武功千古單行。
難改山河破碎。
錯付了、一世忠名。
輪迴地。
仍誓除虜,還欲挽天傾。
這一個少年,不說他眉目間如何彷彿,單是他滿面睥睨之氣,一身傲然之風,便與劉備前世裡一個故人脫生般相似。
列位問哪個故人?不是二弟關羽關雲長,卻又是誰?劉備一見他時,往事便須地在腦中洶湧起來,想起桃園結義,想起古城相會,想起荊州遭襲,想起夷陵兵敗。
他瞧著眼前少年,竟一時看得痴了,淚水不能自抑,悄悄地滾下兩頰。
不過他身前的花榮,可沒能顧得回頭看看劉備,眼中只見著那條頑劣黃狗,正叼著自己打的雁、歸在為首那個少年身前,一臉的諂媚。
乃先開口說道:“小兄弟,這雁,可是我先打得.”
少年並不看花榮,乃俯身從狗嘴裡接過那雁,神情如有不忍,說話間卻似發狠:“這位哥哥,你已射了那雁去,何故又來傷我這狗?”
花榮一笑:“你沒見它叼走我的雁麼?”
眼見二人就要論口,劉備這才恍然想起:“莫非……眼前這個少年,便是……”“岳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