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雪原某處。

漫天風雪黑夜中,一身白影擦著天空中亮堂的月光突然劃過,帶動起飛雪無數,隨後便是一道黑影緊隨其後。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卻又糾纏不休。

糾纏之中,不時有天地元氣匯聚、圍繞、波盪、相互撞擊,衝斥的周圍風雪大作!

糾纏幾個照面之後,突然兩道身影同時聚氣,再激發撞擊,更互不相讓!瞬間,一道以兩人為中心的蒸騰熱浪向周圍激盪開來,周圍紛紛飛雪躲避不及也隨之被蒸發氣化!

真氣激烈對撞過後,兩道身影雙雙落地,消失片刻的飛雪也就又開始了鋪天而來。

“歷青陽,都五天五夜了,我看你沒那必要非要豁上老命吧!”

說話的正是太白開山之日,要強登太白卻被太白長老歷青陽攔下的祁連祖易。而對面自然是攔下他的太白長老歷青陽了。

兩人自太白牌樓之下對峙消失至這片雪原,相互纏鬥了五天五夜。看那剛才的兩人的出手威勢,不敢想象五天五夜不停的激戰場面得有多麼驚世駭俗。

歷青陽拿起酒葫蘆狂飲一口,毫不示弱的回應道:

“你這把老骨頭還說我老?莫非是就真的僅存一副枯骨的天下第三?打個架都沒點子力道,不會在想跟我打還想留剩點手段吧?”

歷青陽。明泰七年,二十有餘結識劍仙並加入太白劍派,至今也是個七十左右的一把骨頭。但他祁連祖易成名江湖到至今,以至九十多歲的高齡了,他才是的的確確的一把老骨頭。

兩人即是兩隻老狐狸,對方心思又怎會不知?

即是相互知曉,祁連祖易也是釋然笑起。

“本想著我這身殘軀要在太白山上發光發熱,現在看來,你還真不愧是太白最老的劍了!”

三十年前,他歷青陽沒能為當年搖搖欲墜的太白做什麼。但今日他面前是去而復返殺回太白的‘洗水劍仙’,背後是他太白的根基,是年輕的太白。

既然三十年前做不了什麼,那就在三十年後的今天做點什麼!

今天,他也學一回那個一人一劍擋在太白山門前的‘劍仙’!

祁連祖易不管是還債還是身不由已。他既然是必要登上太白攪鬧,那又豈會再簡單糾纏?

歷青陽無視調侃。

“知道就好!《洗水劍經》我三十年前就想領教一番了!”

既然是雙方各以明志,必然是最強之招問最強之劍!

祁連祖易不做廢話,首先提氣。渾厚氣息瞬間調至巔峰。

雙方都做出決定,歷青陽自是聚氣運氣之後,也是準備一戰到底!

大戰即將一觸即發!

可就在兩人氣息已達頂峰準備生死一擊之際。祁連祖易卻突然又洩了氣,周身鼓盪的衣袍也隨之重歸平靜。

歷青陽有些納悶,狐疑的看著不知要耍什麼花招的祁連祖易。但他並不擔心祁連祖易會耍什麼花招,因為什麼花招他都不會讓他得逞!

祁連祖易收功停止周身運氣後,看著詫異表情的他解釋道:

“此招之後,必是生死難料。你我這兩條老命誰生誰死可就要看天嘍?”

歷青陽也停下氣息調勻後調笑道:

“怎麼?年紀越大越怕死?想留遺言?”

祁連祖易笑笑而過:

“你沒有遺言,至少也有話說吧!”

歷青陽沒有好氣的說。

“要打便打,我沒你那多愁善感!”

祁連祖易仍舊笑著說:

“可我有故事,你有酒!就不怕死的是你,浪費了那一壺好酒?”

他也沒有想到在生死大戰之前,祁連祖易竟會生出這般想法,但他的確也想到了自已的那壺酒,也是起了猶豫。

還不等他猶豫過後的回答,祁連祖易早就興沖沖的跑過來,一把奪走了他腰間的酒葫蘆。

“那就喝完再打!”

祁連祖易說完就擰開葫蘆塞子猛灌了一口,而後坐上了旁邊的一塊突起冰岩。嘖嘖稱讚著:

“好酒!好酒!這幾年就沒撈著沾上過一丁點兒酒,真是饞人啊!”

搶他酒堪比要他的命的歷青陽,急忙跟過去奪回酒葫蘆沒好氣的嚷嚷著:

“嘗一口得了!”

搶回酒葫蘆歷青陽也是暢快的對付著葫蘆中的烈酒,毫不在意祁連祖易嫌棄的嘟囔著他小氣。

此時倆老頭絲毫沒有生死在即的對手樣子,更像是兩個又老又臭氣的朋友。

坐在冰岩上的祁連祖易卸下揹著的匣子,拍了拍問向歷青陽。

“知道這是什麼嘛?”

歷青陽只關心酒,哪還關心其他。

祁連祖易自知不會得到回覆,也是自顧自的開啟匣子取出其中之物。

他撫摸著手中的奚琴炫耀道:

“這玩意是從新羅國流過來的,稀罕的很!”

“那次棄劍後,我三十多年的功夫全用在他身上了!”

祁連祖易說完便拿起琴弓,坐在冰岩上拉起了曲子。

曲聲悠揚,伴著寧靜月色,一旁的歷青陽也一屁股坐下,邊喝著酒邊聽著小曲兒跟著搖頭晃腦起來。那一瞬間,兩人彷彿看到了彼此的一生。

“前兩年,我算是收了個徒弟,教了他不少東西,唯獨沒有叫他習武練劍,不想讓他跟這江湖扯上關係。”

“本以為我這一生,往後也就平淡的過去了,可是這江湖啊,可真讓人身不由已吶!”

歷青陽將手中酒葫蘆拋給惆悵奏曲兒的祁連祖易,也打斷了悠揚的曲子。

“你這個老傢伙,教徒弟甚是通透。可到了自已怎就真是越活越糊塗。”

或許知道歷青陽所說的糊塗,祁連祖易接過酒葫蘆也是深飲一口,辛辣尤生道:

“當年即伸了手,那欠下的早晚得要還的!”

說完繼續拉起了剩下的半支曲子。

聽著再次響起的悠揚曲子,歷青陽嘲笑著說:

“別人的東西不好拿吧?可都四十年了,這代價也忒大了點。你看我,有家!年紀大了啥事也不用管,快活著吶!”

……

歷青陽的話沒有得到回覆,但他知道旁邊比他還老的老頭兒自是明白,卻羨慕不來……

月光如下。一人拉曲兒,一人暢飲。一人惆悵,一人快活。只有伴著的風雪和不會再停斷的曲聲幽幽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月色突然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烏雲蓋住,悠揚的曲子也在此刻悄然 結束!

歷青陽看著惆悵猶在的祁連祖易道:

“酒也喝了,故事跟曲兒也都聽完,該當如何?”

歷青陽詢問,也是等他做出決定。

收起惆悵的祁連祖易依然選擇了:“那就,各為其主!”

說罷,兩人身影默契的同時射向那片平坦的雪原。

面對也算是個簇心之交的歷青陽,祁連祖易朗聲問道:

“秦川太白歷青陽,此生可有遺憾?”

歷青陽淡然笑之,朗聲回答:

“我只遺憾,此生曾未嘗到過比太白的白雲釀更好的酒!”

“祁連祖易,你此生可有遺憾?”

祁連祖易沉寂過後,卻沒有回答。而是瞬間調動周身天地元氣,氣息運轉至巔峰後將那把奚琴隔空捏物般的吸到自已手裡。

歷青陽見勢也是掏出酒葫蘆。白雲釀一口再接一口,氣機也隨之層層遞進,直到周身面板也變成金黃之色,才將酒葫蘆丟置一旁。

剎那功夫兒,兩人氣息達至巔峰。氣息的巨大波動也使得天地變色,風起雲湧,龍捲滾滾。在兩人強大氣息的壓迫下,致使紛飛雪花瞬間粉碎氣化。

生死由天!只問最強一劍!

霎時間!只見祁連祖易持著那把奚琴徐徐升空,髮絲隨著滾滾氣流飛蕩空中,猶如一尊掌控生死的天王。再看時,他手指捏弦,琴弓慢拉,猶如一個天王在抽出一柄巨劍。片刻之後,他的手指捏弦加速,快的再也看不清楚,琴弓也在此時將那一道威勢驚天的劍罡拉出並甩向歷青陽!

歷青陽當仁不讓!金色體魄對天怒吼一聲,周身衣物盡以碎裂作響。再看時,他腳下的地面顫動如地動山搖,緊接著一道沖天劍意自他腳下大地衝出!化作一柄八丈之高的巨劍將他包裹其中。而後,歷青陽雙手合掌並於頭頂以身做劍。雙手劈下巨大光劍也隨之帶著無盡劍意斬天滅地般的向著空中的祁連祖易劈去!

說時遲,那時卻僅在一瞬之間!兩人驚天劍罡與無盡劍意,接觸的一剎那!天地變色,天崩地裂。一道威勢圓環迅猛向四周衝去,隨之飛沙走石,狂風亂作許久許久才肯平息。一時間方圓十幾裡內猶如時間靜止,只有死寂的不見一片雪花……

轟天動地的威勢不知過去了多久之後,那片天地突然罕見的下起了大雨。雨水落地,又被灼熱的大地瞬間氣化成難以看透的飛霧。

飛霧中,一個巨大深坑的邊緣,一把斷成兩半的奚琴和一個酒葫蘆安靜的躺在那裡。

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一點一點的出現在看不透的飛霧中,他用血肉模糊的雙手撿起安靜躺地的酒葫蘆。

再看向深坑中央那個早已力竭而亡的身影,待走近坐在那人身旁,狂飲一口烈酒後說道:

“我此生遺憾,就是四十年前接下了那半本《洗水劍經》!”

辛辣入喉,又隨之跟了一句。

“但你說的對!白雲釀的確是天下最好的酒!”

說完,將酒葫蘆別在腰間,身形也消失在了深深的飛霧之中!

只是搖晃身形消失在飛霧後,不知什麼原因深坑之人被風沙走石慢慢埋沒成一方土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