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善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鎏金花紋裝飾的素色摺扇輕搖,似乎並不在意身後傳來的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輕綴了一口杯中的液體,“事情辦的如何了?”
身後那人步伐緩慢,並不回答他的問話,金光善眉頭輕蹙,似是感覺到了什麼不一樣,眉眼一片冰涼“來者皆是客,閣下何不現身一敘,我那不爭氣的手下,可有那得罪了閣下?”眉心殷紅的硃砂似是血染一樣,越發豔紅。
一柄泛著銀光的長劍架上了金光善的脖子,脖頸邊的髮絲落到劍身上,被鋒利的劍刃斬斷。
看著鬢邊的黑髮緩緩飄落,金光善收斂了笑,緩聲開口“藏色散人大駕光臨,金某有失遠迎,還望散人勿怪。”
藏色的臉從金光善的身後露出,淡然一笑“看來金宗主是在等人,可是在下不請自來,打擾了金宗主的美事?”
魏長澤的身影悄然出現在藏色身邊,警惕的目光不斷在金光善身上巡視。
金光善斂眉,俊美的臉龐鍍上了一層陰影“散人說笑了。”
“散人深夜來此,可有要事相商?”
藏色勾了勾唇“是有要事。”
“哦?”金光善的唇剛要揚。
只見藏色眼底一片寒涼“我跟金宗主商量……要你的命,可好。”
金光善聽著藏色陰冷的聲音,霎時驚出一身冷汗“散人說笑了。”
脖頸間的劍動了動“散人可還記得答應金某的要求。”
藏色一挑眉“哦?金宗主的意思是?”紅唇微抿,要是這般輕易就還了金光善的這個要求,倒是意外之喜。
金光善似是知道藏色心裡是怎麼想的,壓下心中的慌亂,強作鎮定,微微一笑“如果我說,讓你殺了魏長澤呢?”
藏色蹙眉,手下的劍又往下壓了壓,金光善白皙的脖頸沁出了一道血痕,血色滴落到頸間的白色衣領上,暈開了一片血漬,嗓音輕柔“不好意思,我沒聽清,可否勞金宗主再說一遍?”
金光善無聲笑了笑“在下開玩笑的。”金色摺扇試探的靠近霜雪,發覺藏色並無不悅,摺扇輕輕撇開霜雪“散人來找在下,不是為了在在下身上劃窟窿的吧。”
藏色收回長劍,與魏長澤並肩而立,眉目寒涼,看著金光善似乎長出一口氣的模樣,微微一笑“金宗主不是已經心中有數了嗎?”紫電的訊息不就是你給我的嗎?還裝。
金光善摺扇輕敲掌心,揚起勢在必得的笑容“那散人來找金某是?”
藏色掀了掀眼皮“想跟金宗主商量一筆交易。”
“哦?願聞其詳。”金光善壓了壓心中的怒火,要不是他打不過這夫妻倆……
“但我要先看金宗主的誠意。”紫色的指環交到金光善的手中,藏色嘴角噙了一抹笑,眼底醞釀著風暴“只要金宗主的誠意能讓我滿意……”
金光善摩挲著指環,“這樣做對在下有什麼好處嗎?”
藏色淡笑,從懷裡拿出那個破舊的鎖靈囊“你不是,一直想要這個嗎?”
金光善疑惑的看著她,似是不相信她會把這個交給他,畢竟先前她已經拒絕過他一次。
藏色看著金光善似是不相信的模樣,也不解釋,畢竟,只要他還想要這個,主動權就在她的手中,不怕金光善後悔“該怎麼做,金宗主比我更清楚,不用我教金宗主了吧。”
藏色笑眯眯的模樣讓金光善後背一冷“當然不用。”
“在下就等著金宗主的好訊息了。”藏色滿意的點頭,轉身撐住窗子邊緣,對著金光善粲然一笑,“畢竟,金宗主你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不是嗎?”話畢,胳膊用力,撐住窗框向外一躍,身形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魏長澤緊跟其後,快速消失在金光善的眼前。
直到夫妻二人離開之後,金光善才發覺自己的背後沁溼了一片,這樣的感覺真不好,要把主動權拿回來才行,虞宗主這個廢物,要不是他,本宗主能受藏色的牽制?金光善臉色不好,想必有人要遭殃了。
立於樹杈上的藏色和魏長澤對視一眼,藏色迅速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神色,好戲這才剛開始。】
魏無羨擔憂的看著光幕上與金光善似乎在做什麼交易的父母,眼中隱含擔憂,金光善此人,沒有利益的事情不會主動出擊,只怕阿爹阿孃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啊,更何況阿孃還欠了金光善一個要求。
而後藏色拿出的那個鎖靈囊讓魏無羨一怔,這個是……阿孃在眉山找到的那個鎖靈囊,阿孃不是把它送回越峰山了嗎?
金光瑤看著金光善和藏色之間的交鋒,暗自琢磨了一下,看來那個鎖靈囊對金光善至關重要啊,不由得彎了彎眼眸,果然,還是水攪得越混才越好玩。
金子軒看著不怕暴露身份的金光善,微微攏了攏眉心,他得承認,金光善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他這般算計魏氏夫婦,究竟是為何?而且,他在此地等的人,絕對不是魏氏夫婦,他在計劃什麼?
【是夜,姑蘇雲深不知處,寒室
一個泛著寒光的銀鏢突破藍桁周身的靈力禁錮,迅速擦過藍桁的臉頰,一縷勁風帶起藍桁的墨髮,噔的一聲,釘到藍桁身後的木柱上,藍桁眼眸寒冽,蒼白的手指摸了摸被劃傷的臉龐,指尖染上紅色,兩指輕輕揉搓,暈開了血色。
只聽見寒室外細細簌簌的微小聲音響起,透過被毀的紗窗,藍桁看見一個矯健的黑色身影幾個起伏瞬間離開了他的視線。
藍桁抿唇,目光慢慢轉向木柱上面的普通銀鏢,腦海中卻閃現出那個略有些眼熟的身影,伸手拔下那枚銀鏢,從鏢上取下信紙。
用這種普通百姓官家行鏢傳信的方法……
看來是熟人,藍桁抿了抿唇,展開信紙——
雲夢蓮花塢,宗主書房
江楓眠疲憊的用手掌支著下巴,微微闔眼,氣息舒緩平靜。
忽然,破空聲從耳畔響起,利器帶起的冷意擦過江楓眠的耳垂,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猛地睜開眼睛,下意識的把頭轉向聲音響起的地方,只見寒風吹起碎裂的窗布,能透過窗紗看見月光折射蓮花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
許久,才起身去拔下那枚釘在另一邊窗框上的銀鏢,摩挲著觸感粗糙的普通銀鏢,江楓眠眼神疑惑,微微抿唇,展開銀鏢上的信紙——
一處看似普通的客棧中,金光善站在視窗,手中細微的靈光帶著他想要散播出去的訊息,飛離這個普通的客棧,朝岐山方向而去——】
空間裡的人看著各位長輩的動作,身上不由得泛起了寒意,修真界,要亂了,這一次倒黴的又是誰?
他們目光緩緩移向魏無羨,有這樣一對父母,他是怎麼長成這副沒有心計的模樣的?
【藏色和魏長澤趁著夜色,在江藍之間的一處偏遠密林中匯合了。
魏長澤柔和了面色,看著不遠處的藏色彎了彎眼眸,伸手抱住朝他奔來的女子,撥出的寒氣打在藏色的肩頭,讓她感覺到癢癢的,不由得笑出了聲“長澤~”
魏長澤溫柔的摟住藏色,看著遠處的亮光“解氣了?”
藏色嘟囔“沒有……”
後面的話,魏長澤就沒有聽清了,但他也知道,延靈的遭遇讓她心氣不順,如果這口氣發不出去,她會一直不愉快。
與其讓藏色不愉快,還是讓其他人不愉快吧,讓她發洩一下也好,畢竟,為什麼要為了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人呢?魏長澤無言的彎了彎唇,只要她高興就好。
魏長澤無言摟住藏色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脖頸,好在紫電不是用延靈的魂魄靈識煉化的,否則,以藏色的脾氣,此事絕不可能輕易掀過。
畢竟,這次藏色本來要放過藍家的,可因為青鸞的事情,藏色心中不忿,拉藍家下水,就是為了替青鸞報復藍桁,這件事中,藍家也不是絕對的無辜就是了。
藏色在魏長澤的懷裡仰起頭“局布好了,事情也安排妥了,咱們離開這裡吧。”離開這裡,等混亂的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再回來算總賬。
魏長澤彎了彎眼眸,柔聲道“好。”
四年後……
幽長的山間小道上,一個白衣女子坐在一隻小毛驢的身上,小毛驢被一個黑衣男子牽著走,一個小男孩坐在男子的脖子上,笑嘻嘻的晃著小腳丫,白衣女子點點小孩子的鼻子“什麼事讓我們阿嬰這麼高興的呀。”
孩子笑彎了眼“阿爹,阿孃,阿嬰在一起。”小手順著指了指一家三口,不停拍打小手,小臉笑的紅撲撲的。
女子眉眼彎彎的看著孩子,捏了捏孩子肉肉的笑臉,小孩大大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線,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山間,落山的夕陽餘暉打在了一家三口身上,拉長了三人離去的背影,美不勝收。
藏色的聲音伴隨著落日夕陽緩緩響起“阿嬰,你要記得別人對你的好,不要記得別人對你的不好,人心裡不要記得那麼多的事情,這樣才會快活自在。”
“阿嬰記得了。”】
魏無羨眼眸含淚,有些委屈“阿孃,阿嬰記住了……”嗓音帶著不明顯的哭腔,阿嬰記住了阿孃的教導,可為什麼阿孃不要阿嬰了……
阿嬰心裡只有阿爹阿孃和想要告訴阿爹阿孃,阿嬰經歷過的高興事,為什麼還要有那麼多人對阿嬰心懷惡意——
爹爹,孃親,阿嬰想你們了……
【藏色邊走邊揮著一根柳枝,對著拉著小毛驢的魏長澤說“好久不見阿情丫頭了,咱們順道去甘隴看看吧,正好去見見溫若水。”
魏長澤順著她的話應好,也不反駁她說的順道,前面不遠就是夷陵,夷陵和甘隴,那可不是順道。
藏色從袖袋裡抽出一張紙,看著信上的內容,撇撇嘴“諾,你再看看這封信。”
魏長澤從她手中抽出來信紙,垂眸快速掠過“假的。”言簡意賅。
藏色不可置否,逗著面前的嬰孩“這人是把咱倆當成傻子了。”
魏長澤手中靈力升起,信紙碎裂成灰落進地面“但知道青鸞與你我關係的人,只有那麼幾個,這個寫信之人會是誰?”
藏色想了想“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還要能模仿青鸞姐姐的字跡,這個人……”藏色突然頓住了“只能是藍家的人。”而且,最有可能,就是他。
魏長澤扯動韁繩繼續向前“也不一定,據你我對他的瞭解,他不是這樣的人。”
藏色也知道自己這是草木皆兵了,捂了捂臉“也是,青蘅君盛譽在外,用這麼粗顯的辦法引你我二人出山,不像是他的作風。”
“更何況,我們已經失去青鸞姐姐的訊息好多年了,他說不定也沒有青鸞姐姐的下落。”
“四年前,拉他下水,倒是一步險棋。”
魏長澤倒不是這樣想“那倒也不是,既然金光善那樣提議了,就證明他和虞氏是有往來的,說不定關於煉化靈器的這個主意就是金氏提供給虞氏的,畢竟相比下來,虞氏沒有足夠的底蘊,接觸不到靈器這部分的東西。”
“而紫電中的器靈,極大的可能,就是江藍兩家的宗主。”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江楓眠頂住了幾次虞家的施壓之後,虞家還能把女兒嫁進江家的原因,畢竟,有軟肋在他們手中。
“那為什麼不能是其他三個家族?”
“金家既然是提出者,必定是宗主本人去跟他們做的交易,畢竟靈識煉化這樣的方法,應當是被列為禁書禁術的那種,其他人會有反水背叛的可能,金宗主不可能讓自己有這麼一個大的把柄落到其他人手中。”
“聶家,據我們對聶如青的瞭解和修煉方式的參考,他們家的修行功法太過重戾剛烈,若是修為不夠,煉化過程極容易遭到反噬,甚至被聶宗主的殘魂反殺也不無可能,畢竟虞氏一宗上下,並沒有修為絕佳者。”
“溫家,也是與聶家同理,溫家的功法向來霸道,一不小心,就會落到跟煉化聶家那般同樣的下場,虞氏冒此風險,是為了自己更近一步,不是為了把自己的命搭上的。”
“其實藍家的可能性也不大,但畢竟藍家的功法屬寒,比起溫聶二人,煉化應當更為柔和,江家宗主修為比起幾人略有不足,若想靈器更勝一籌,我認為他們會把籌碼壓在藍宗主的身上。”
藏色琢磨了半天,覺得魏長澤說的有理,悶悶的嗯了一聲。
小小的孩童坐在阿孃的懷中,發現阿孃不高興了,小小的手掌呼來呼去,嘴裡吆喝著一個不成曲調的嬰孩樂曲。
聽著耳畔傳來咿咿呀呀的孩童聲,藏色的心情忽然就好了,笑眯眯的颳了刮孩童的鼻尖“阿嬰是不是在哄阿孃高興的呀,阿孃收到了,謝謝阿嬰。”
孩童高興的拍拍手,富有童趣的孩童歌聲灑落在地,落滿了一地的星輝。
入夜,藏色夫婦到了夷陵的客棧下榻,魏長澤從藏色懷裡接過已經熟睡的孩童,拉著藏色的手進入客棧,一家三口要了一間上房。
藏色戳著熟睡孩童白嫩的小臉,輕聲細語“乖阿嬰,阿孃忘了,還有一句話沒教給你呢。”
“你要記得,阿孃希望你能高興快樂,卻也不希望你委屈自己成全別人知道嗎?我藏色的兒子,不能委屈自己,明白嗎?小阿嬰。”藏色翹了翹腳尖,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滿是母愛柔情。
魏長澤披著溼漉漉的頭髮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幅畫面,眼眸微暖,笑道“你這樣說,阿嬰怎麼能知道,他這麼小,還沒有到修行的時候,熟睡狀態中聽不見你說話。”
藏色嘟囔“那我就明天,後天,每天都跟他說一遍,總之我的孩子,不能委屈自己。”
魏長澤好笑的看著藏色耍小脾氣“好好好,咱們的孩子不能委屈自己,夜深了,該就寢了。”】
魏無羨怔了怔“不能,委屈自己嗎?”可,阿嬰已經委屈自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