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的陰雲爬上天幕,緋色夕陽劃開天際線,鐘鼓齊鳴,血色蔓延,血光閃過,世間萬物時間定格,幾個家族的主要人物靜悄悄的消失,憑空出現在了一處海藍色的空間裡。

魏無羨捂住腹部的傷口,警惕的觀望著身邊的情況。

他剛剛跟江澄打完架,在回亂葬崗的路上,忽然眼前一道紅光閃過就昏了過去,再次醒來,就來到了這裡。

“魏嬰?”熟悉的清冷聲線霎時讓魏無羨放鬆了心神,下意識轉過身張開了笑臉“藍湛。”

藍湛身旁站著與他面容一般無二的人,魏無羨斂了笑臉“澤蕪君。”

藍渙看著魏無羨的行為,微微笑道“魏公子。”

藍湛看著魏無羨腹部的傷,眼中閃過擔憂之色,剛要抬腿過去,就聽見一聲厲喝“魏無羨!”

藍氏兄弟眼看著魏無羨在聽見這個嚴厲的女聲之後下意識的抖了抖,顫顫巍巍的轉過去,討好的叫她“情姐。”

溫情看著魏無羨悽悽慘慘的模樣,怒氣怎麼也生不起來了,虎著臉走近“把手伸出來。”

眼看著溫情的臉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難看,魏無羨知道自己傷的多重,也不說話,只是耷拉著腦袋,委屈的模樣讓溫情險些氣笑了,藍湛看著魏無羨被扯開的腹部的傷,眼中閃過擔憂。

“曦臣。”洪亮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穿著墨青色獸頭紋宗主袍的高大男人帶著幾個人走近他們。

“大哥,懷桑。”藍渙溫柔笑,看見跟在他們身後的人,眼神閃了閃“三弟。”

金光瑤乖巧的跟在聶明玦身後,揚起乖巧的笑,眼神緊盯著他“二哥。”

藍渙裝沒看見金光瑤的眼神,避開他跟聶明玦敘舊。

藍湛瞥了金光瑤一眼,垂眸看著手中的避塵,卷長的睫毛微動。

紫色電光破開迷霧,嘶嘶啦啦的電流聲傳入眾人耳中,包紮好傷口的魏無羨臉色蒼白的靠在地上,揚聲喊“江澄。”

紫色閃光停下,嗒嗒嗒的腳步聲響起,只見江澄穿著紫色九瓣蓮宗主袍,衣袍上有星星點點的血跡,左手以一種詭異的弧度貼在身旁,臉色難看。

身後的金子軒同樣沒有什麼好臉色。

還未等幾人說話,空間內的迷霧漸漸散開,一張巨大的圓桌出現在眾人眼前,圓桌前一張巨大的光幕立在那兒,泛著微微波光。

一股強大吸力突然出現把幾人強制固定在座位上,這個地方十分詭異,幾個人對視一眼,隨即垂下眼睫,靜坐在原地,靜等它接下來的動作。

這時光幕似是檢測到什麼關鍵資訊一樣,緩緩泛開水紋,墨色的字跡緩緩躍出水面,形成一幅自成風骨的墨寶丹青——玄正祭事。

眾人面面相覷,魏無羨託著腮,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臉龐,低聲喃喃“玄正……祭事?”嗓音幽幽,聶懷桑用扇子遮住半張臉,觀察著眾人的神色,悄聲開口“我們現在,不就是玄正嗎?”

藍湛眼睫微動,薄唇緊抿。

藍渙瞥了藍湛一眼,低聲笑了,見眾人都看向他,才慢悠悠開口,嗓音似乎帶了一絲聖潔的味道“剛剛過去的射日之爭慶功會,不就是一場盛大的祭事嗎?”

金光瑤似是沒聽出來藍渙的諷刺笑著附和“二哥說得對。”

光幕畫面一轉,一幅眾人陌生的場景出現在眼前——

【鬱鬱蔥蔥的樹林中,一個身穿白色道服的女子不停的穿梭在其中,像一隻翩然起飛的蝴蝶,高高豎起的馬尾隨著她的動作一跳一跳的,背上揹著一柄霜色長劍和一把白色拂塵,正在快速移動。

隨著女子視角的移動,一座座小巧精緻的小木屋出現在她眼前。

女子清亮的嗓音響起“師父!”

只見一個白髮女子從最裡面的小木屋裡走了出來,臂間搭著一柄拂塵,眉眼淡漠卻又有幾分溫和之色“阿辭回來了。”

女子歡歡喜喜的迎上去,笑彎了一雙桃花眼“師父,阿辭修為又精進了。”

白髮女子順著阿辭的力道轉身,略清冷的嗓音中也能聽出些許的寵溺溫柔“哦?那師父要檢查一下,輸了可不許哭鼻子。”

白衣女子擰擰鼻“才不會。”】

聽著畫面裡傳出的嘻嘻哈哈的聲音,看著出現在畫面上的女子,眾人的視線齊刷刷的集中在魏無羨的臉上,神色中透露出幾分詭異。

聶懷桑小心翼翼的開口“魏兄?這女子是?”

魏無羨面色如常,皺眉疑惑“我不知。”

看魏無羨神色不似作假,但在場眾人之中,唯有魏無羨與畫中女子有幾分相似,但魏無羨卻不知,難不成這女子是……

有所猜測的幾人面面相覷,紛紛閉口不言。

【女子手持長劍,身邊林葉簌簌下落,微風拂過,髮絲飄動,一雙俏麗的桃花眼中閃過鋒利之色,劍鋒所指,一片狼藉。

白髮女子看著阿辭點點她的眉心“修行一路切記忌驕忌燥。阿辭,你的劍法急躁了。”

阿辭晃晃白髮女子的胳膊“請師父指點。”

白髮女子無奈“山上一眾師兄弟,也就你敢跟師父如此放肆。”

阿辭揚起一張笑臉,笑眯眯的看著她“是師父寵我嘛。”

“皮猴子。”

春去秋來,修習練功,時間眨眼而過——

“小師妹金丹大圓滿了。”一個穿著粉色衣袍的女子站在練功場附近看著在練功場裡英姿颯爽的身影跟身旁的人感嘆“小師妹是我們之中除了玥師姐外,天賦最好的人了吧。”

站在她身旁,穿著黑色道袍的男子聞言搖頭“要說咱們越峰山上天賦最好的人,除了師父以外,便是早年離山的延靈師兄了。”

粉衣女子好奇“延靈師兄?”

黑衣男子卻閉口不言,目光透過練武場中習劍女子的身影,似乎看見了那個驚豔一眾師兄弟的身影。

阿辭收劍平復氣息,轉身便看見了立於練功場一旁的身影,向他們揮手,揚聲喊道“花師姐,玉師兄。”

花師姐無奈搖頭“就是這個性子太活潑了。”

二人相視一笑,從小山坡上一躍而下,落入練功場“小師妹。”】

魏無羨在聽見延靈的名字的時候,就慢慢坐直了身子‘延靈?是我知道的那個延靈嗎?’眼睛緊緊盯住畫面中那個叫阿辭的女子‘那她是?’

【寒來暑往,冬去春來,女子練功修行的畫面匆匆一閃而過。

這天,阿辭看著破空而出的星門,匆匆收劍躍過障礙來到白髮女子的木屋外,看著木屋外圍繞著許多師兄弟,就連常年閉關的幾位師兄師姐也出關了,臉上帶著擔憂的神色不停的向屋內張望。卻只能聽見屋內不停傳出的咳嗽聲。

“阿辭呢?”白髮女子唇邊還帶著殷紅的血跡,面色蒼白的倚靠在木床床頭上,微微掀起眼皮向正在跟她把脈的女子說道“讓阿辭過來吧。”

女子擔憂的看著她“師父,你傷勢過重,要好好修養才是。”

白髮女子捂住唇,抹去唇邊的血色“延玥,為師的身體,為師有數,讓藏色過來吧。”

聽出白衣女子話裡的不容置疑,延玥只好憂心忡忡的出了木屋,尊師命找小師妹去了。

剛出木屋就看見木屋外面圍繞著的烏泱泱的一群人,看見她出來嘰嘰喳喳的開口問情況:

“大師姐,師父怎麼樣了?”

“大師姐,這次的動靜怎麼這麼大?”

“大師姐,師父她……”

“大師姐……”

“大師姐……”

延玥腦袋裡嗡嗡嗡的吵,無奈開口,嗓音中帶著些許靈力壓制“好了,不要吵。”

等到眾人平靜下來,延玥才開口解釋“星門一事暫不清楚是為何,但師父要見小師妹,小師妹呢?”

聽見延玥的要求,圍在一起的人群頓時嘩啦啦的散開,把被擠在後面,來晚一步的小師妹露了出來。

延玥看著小師妹額頭上還有汗水,臉上黑乎乎的髒手印還未清洗乾淨便知道她是在練武場匆匆趕來的,從懷裡拿出手帕,柔聲喊她“阿辭,來師姐這裡。”

延玥看著與她一般高的女孩,拿著手帕擦乾淨她沾了髒手印的臉,她能猜到,師父叫小師妹過來的用意是什麼,就像當年,延靈也是這樣,乖巧的讓她擦乾淨臉蛋,揹負著師命,意氣風發的離開了這裡。

“師姐?”清亮的嗓音喚回了延玥的思緒,看著被她擦的紅彤彤的臉蛋,延玥有些不好意思,裝作沒有事情發生一般把帕子收回懷裡“藏色,師父找你。”

藏色眨眨眼,在山上,師父師姐一般叫她乳名,而不是道號啊,這是,有大事?!藏色臉色一凜,鄭重應道“是。”】

果然,魏無羨臉上浮現出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真實的笑容,藍湛看著魏無羨的笑,眼中閃過驚豔,雖然見過魏無羨很多次笑容,卻沒有任何一個能比得上今天的這個,只這一眼,便足以讓藍湛銘記終生。

聶懷桑看著魏無羨的笑,垂眸‘既如此,那便是過去之事了。

只是不知,魏兄能否承受的住,這光幕帶來的他所認知的真相與他所見的不知真假的真相發生衝突所帶來的後果了。’

【在看見藏色進來的那一刻,抱山散人便招了招手“阿辭,過來。”

藏色小跑到抱山散人床前,臉上擔憂之色顯而易見“師父……”

抱山散人捂著嘴咳了咳“阿辭可知,師父喚你來所謂何事。”

藏色點點頭又搖搖頭,抱山散人看著這個小弟子,勾了勾唇角,慢聲道“說說你的想法。”

藏色低頭想了想,又抬頭看了看抱山散人“是與此次星門異動有關?”

抱山散人點點頭,轉而說起另一件事“師父知曉你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為什麼你們的修為已經達到了瓶頸卻一直突破不了而只能另修它路。”

藏色乖巧點頭,聽著抱山散人淡漠的聲音,從抱山散人的口中,藏色知道了,他們一脈為什麼修為達到瓶頸卻無法離開這裡只能一直守在這裡的原因。

他們所處的世界被稱作魔道小世界,此界外還有無數個與他們相似或相同的小世界的存在,而星門,便是連通魔道小世界和外界的唯一通道,每逢百年,星門外便會迎來一次星流,星流帶來的強大沖擊力會使星門受到影響從而現形,外界來人便可強行透過星門來到小世界內進行活動。

星門外唯一的保護便是星流,星流的威力巨大,其中暗含星潮之力,在星流之中即便修為高強,若有不慎,也會在強大的星潮引力之中被撕成碎片,化作星辰的養料供養星辰之路。

而他們師徒便是所謂的星門守護者,星門守護者並非一人,而是身負星門咒印者皆可成為星門守護者,守護者的傳承並不單是由血脈關係來維繫的,而是與上任身負星門咒印者有很深的因果關係的人,如師徒,恩情,血緣等等,這群人雖然有著絕佳的天賦,悠久的壽命,終生卻只能困守在這裡,無意義的浪費生命。

第五任守護者曾想過放棄守護者的身份,放棄修為與壽命,想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從青絲到白髮,而不是一直送走身邊的至愛親朋,體會歲月流逝,感受無盡的孤獨。

因此想過許多辦法,可都無疾而終,而因為第五任守護者的反抗,引發了星門的反噬,此後的守護者,即便有絕佳的天賦,修為卻只能到達一定的高度,再也無法突破,而到抱山散人這一代,已經不知是第幾代守護星門的守護者了。

自抱山散人接任守護者一職以來,星門只出現過一次動盪,便是百年前,延靈還在的時候。

看著面前的小徒弟,抱山散人眼中似有不忍,難道她也要走上跟延靈一樣的道路嗎?

藏色明白了抱山散人的意思“師父是說,此次星門異常,是有外界來客突破了星門禁錮來到了我們這裡?”

抱山散人臉色蒼白,無奈點頭“雖然星門已經封鎖,但仍然有人越過星辰之路,強行突破了星門的禁錮,才導致星門在此界現形。”

能強行突破星潮引力來到這裡,此人的修為一定在此界之人之上,若來者不善,那便是此界之難。

藏色眼神認真的看向抱山散人“師父,我明白了,讓我下山吧。”

抱山散人有些訝異,雖然這是她找她的本意,可聽見她真的這麼說了,心裡有些難受“藏色,你可知,上一個出山的人,是你延靈師兄。”

藏色點頭“徒兒知曉。”

“延靈的修為當時已是山上頂尖,這樣都沒能讓他在山外平安的活著。”抱山散人嗓音中帶了不易察覺的傷痛“你的修為天分雖然比延靈有過之無不及,但你的路,會更艱難。”

甚至結局就是跟延靈一樣,這樣你還要去嗎?

“徒兒不怕。”藏色堅定的目光看向抱山散人“既然星門的異動我們都知道,那一定會有人去處理這些事,不是我,便是其他師兄,危險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為什麼出山處理的人不能是我?”

“那你可知,一旦失敗,你的下場會是什麼?”

藏色看著師傅難看的臉色,正色道“師兄既然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卻依舊選擇了離開,我亦如此。”

“不後悔?”

“不後悔。”

聽見藏色堅定的回答,抱山散人耳邊似乎響起了那個少年同樣堅定的聲音,抱山散人垂眸“當年延靈也是如你這般,自願請命下山去查明星門異動的原因,這一去卻再也沒能回來,直到後來延靈的命牌碎了,我才知道延靈已經殞命了。”

“藏色,出了山的弟子,沒有機會再回山,這是星門法則對守護星門守護者一脈的詛咒。一旦你離開了,就徹底與師門斷開了聯絡。”

藏色滿目認真,一字一句的對抱山散人說道“我可以的,師父,相信我。”

看著藏色的臉龐,抱山散人微闔眼眸,下了最後通牒“想清楚了的話,三日後,柞湖淵,只要你能突破眾位師兄弟的防守,為師就放你下山。”

抱山散人看著藏色離開的背影,想著她說的“師父,我會帶師兄回家的。”不由得溼了眼眶。

三日後,柞湖淵

藏色穿著白色勁裝,手握霜色長劍,看著守在柞湖淵各處的師兄姐,挑唇一笑“各位師兄,藏色得罪了。”

劍鋒凜冽,腳尖一點,衝向陣法,只有憑實力獲得各位師兄的認可,師傅才有可能放她下山。

側身躲過鞭子,看著略顯紅色的鞭尾,腦海裡思緒萬千,星門之事他們雖知曉卻也沒有辦法插手;

挑開直擊面門的長劍,雖然師傅不說,她也能看出,延靈師兄身亡一事,對師父的打擊還是很大的;

一腳踹上不知哪位師兄的胸口,翻身與他面對面,一掌對一掌,延玥的模樣出現在她眼前,她也是剛知道,百年前下山的延靈師兄是延玥師姐的弟弟。

親弟身亡,作為姐姐她卻無能為力,這或許是她後來轉修醫術的原因吧。

腦海裡閃過許多畫面,最後歸為一幀——抱山散人臉色蒼白,唇角帶血的模樣,她不能一直困在這裡,外面的世界那麼大,一定有很多的靈藥,等她拿到出山名額,問師姐討來藥方,為師父尋藥去。】

魏無羨看著畫面中意氣風發的女子,看著她一個個慢慢挑掉守在她面前修為高深的師兄姐,成功的拿到出山令牌的那一刻,同步的笑了起來。

這麼稚嫩的阿孃,想必阿爹也沒有見過吧。

魏無羨在認真的看著已經記不太清的孃親,其他人也不去打擾他,轉而討論起這位傳聞中的前輩,聶懷桑感嘆“難怪自延靈道人下山入世到最後身死道銷,抱山前輩都沒有派人下山,原來真相竟是這樣嗎?”

說著搖了搖手中的摺扇,看著魏無羨的背影‘抱山前輩看來是心有無奈,藏色前輩的下場,恐怕也在散人前輩的預料之中。’

“師祖話並不能完全解釋星門。”魏無羨眼睛並沒有移開,話卻是對著身後幾人說的,“應該還有被我們遺漏的地方。”

“魏公子的意思是?”金光瑤若有所思“是我們理解的不對,還是散人前輩還有所隱瞞?”

此時聶明玦嚴肅的聲音響起“曦臣,散人前輩所說的星門一事,你覺得有幾分可信?”

藍渙垂眸,溫柔一笑“曦臣覺得,九分可信。”

金光瑤看著藍曦臣如玉般的側臉,笑眯眯的開口跟上“阿瑤覺得可信程度可以達到十分。”

“哦,為何?”藍渙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像是隨口問的一樣。

金光瑤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溫氏倒了之後,當世修為最高者,非在場眾位莫屬,能有這個能力把各位悄無聲息的帶來這裡而不驚動任何人的前輩,有什麼必要騙我們嗎?”

江澄轉了轉指間的紫色指環,嗤笑一聲,他並不在乎什麼星門,什麼外界來客,只要他們沒有傷害到雲夢的利益,沒有傷害到他的親人,他管他去死。

溫情看著光幕上的延玥,把溫寧拉到身後,目光在光幕和魏無羨身上不停遊走,若有所思的跟溫寧說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