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幾歲就離開了家鄉,一個人孤身在外打拼到了現在,我都已經習慣了冷漠的人情,還有虛假的世故,卻沒想到在這間精神病院裡得會到了久違的母愛。
那一天我三言兩語就把院長弄得心神不寧,這讓我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當天夜裡我睡著了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自己在笑。
第二天一大早,胖護士照例來給我送藥,我當著胖護士的面把藥片衝進了馬桶裡,我對她說:“我覺得自己沒病,以後都不會再吃藥了。”
之所以我會這樣有恃無恐,是因為的知道院長現在在為了那顆所謂的思想炸彈絞盡腦汁,就算是胖護士去告狀的話,我想院長也不會為此而分神的。
胖護士的尷尬地衝著我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只是有些為難地點了點頭。
我提醒她說:“如果你想通知院長的話,我還是勸你打消這個念頭,院長他很忙,就不要打擾他了。”
胖護士打了一個哆嗦,看來我果然猜中了她的心思。
我趁熱打鐵說:“這是鄔先生的意思。”
胖護士急忙說:“好……好的,我明白了,這件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
我心情大好,我吹著口哨一路跟著護工來到了外面的活動區域。鄔先生已經早早地坐在了長椅上曬著太陽。
我迫不及待地走了過去,我坐在鄔先生身邊,小聲說:“大爺,昨天我見過院長了,按照我們之前商量過的,我把您讓我說的話都說給院長聽了。”
我已經很儘量地在壓低自己的聲音,但我知道,我語氣中的興奮是掩飾不住的。
出乎我預料的是,鄔先生根本沒有看我,他像是早就知道了結果一樣,他微眯著眼睛,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說:“他聽完之後是什麼表現?”
我依然壓著聲音說:“他像是嚇破了膽,整個人都崩潰了。”
鄔先生點了點頭,說:“那就對了,那就對了……”
我的心裡一直都有一個疑問,我鼓起了勇氣問鄔先生:“大爺,您真神了,您是什麼時候把那枚炸彈放到院長的腦子裡的?”
鄔先生轉過頭看了我一眼,反問我說:“哦?你也相信我在他的腦子裡按了一個炸彈?”
我被鄔先生弄糊塗了,脫口說:“難道不是嗎?這一切都是我親眼見證的。”
鄔先生搖頭說:“有時候你聽到和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
我心裡感覺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我苦著臉問:“大爺,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的計劃沒有成功?還要等嗎?”
鄔先生笑了笑,說:“計劃很成功,我的意思是院長腦子裡的炸彈不是安進去的,而是你安裝的。”
原來是虛驚一場,我的好像有點明白鄔先生的意思,鄔先生只不過是做了一個鋪墊,我則是計劃的執行者,所以鄔先生說那顆思想炸彈是我安裝的,邏輯上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我謙虛地笑了,對鄔先生說:“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還分什麼你我呀,既然我們的計劃成功了,那您說我們什麼時候逃走?”
鄔先生說:“還差一件事,等完成最後一步計劃,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我意外又無奈地問:“哦,還有一件事啊?那我們趕緊做完吧。”
鄔先生說:“最後一件事也簡單,院長是個聰明人,我想他很快就會想到你的行為很可疑,所以要打消院長的疑慮,才會真正開啟那顆思想炸彈。”
我有些心急,說:“大爺,您就別賣關子了,您說怎麼辦我就怎麼做就行了。”
鄔先生看著我,露出了一個讓我在今後的日子裡只要想起了就會做噩夢的笑容,他說:“這件事還真的需要你配合。”
我點了點頭,這件事我責無旁貸。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我沒等到鄔先生對我的安排,而是等到了一雙像鉗子一樣的雙手。
那雙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從力道上我就知道,不管掐住我脖子的人是誰,他都已經做好了掐死我的準備。
即使是被胖護士虐待折磨的時候,我也沒有過這樣的恐懼,這是真的臨近死亡的時候才會有的感覺。
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扳脖子上的那雙手,慌亂之中,我看到鄔先生就坐在椅子上像看戲一樣看著我臨死之前的掙扎。
不過是幾十秒鐘的時間,我感覺好像過了一輩子那樣久,強烈的窒息感讓我不知不覺地就把舌頭吐了出來,意識也開始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奇怪的是,和死亡擦肩的那一剎那,我的心裡沒有任何悔恨,也沒有對鄔先生的怨恨,只有無盡的平靜,或許我覺得如果我的生命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人這一輩子最無可奈何的是,想死也沒那麼容易。
我的意識大概停頓了幾秒鐘,突然我就覺得脖子上的雙手放鬆了下來,我又能呼吸了,求生的本能讓我下意識地大口呼吸,很快我就又恢復了知覺,我跪在地上忍不住大口大口地乾嘔。
我抬起頭,鄔先生就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依然不為所動的看著我,既沒有過來檢視我的情況,也沒有表現出一絲愧疚的神色。
我側過頭,看到幾個護工正把一個看起來並不是很強壯的精神病患者按在地上。我知道,剛才就是他差一點掐死我。
雖然我也清楚,作為一個精神病患者,突然做出傷人的事情也有可能,但下殺手的時候會如此決絕,除非是訓練有素的殺手才行。我想都不用想,這個人突然襲擊我一定和鄔先生有關。
這時候一個護工過來檢視了一下我的情況,然後一伸手招呼來另外一個護工,說:“快,送處置室。”
我被兩個護工攙扶著向醫務處置室走去,我欲哭無淚啊,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我幫助鄔先生算計了院長,結果鄔先生卸磨殺驢,想要除掉已經沒有用處的我了。可事到如今我誰都不怨恨,這是我自作自受。
可鄔先生這個時候開口了,他對我說:“小夥子,你的東西掉了。”
我轉過身,看到地上有一個粉紅色的髮卡,那是我剛才倒地掙扎的時候從口袋裡無意中掉落出來的。
我搖頭,咬著牙說:“我怕您了,這個還是您留著吧。我怕這東西會在半夜要了我的命。”
鄔先生對我的態度不以為意,他緩緩站起身子,從地上撿起了髮卡,塞回了我的口袋裡,我想反抗,可我已經半點力氣都沒有了。
鄔先生微笑著說:“這就是最後一步。”
如果我還有力氣的話,我一定會衝著他豎一箇中指。
我任由護工帶著我向處置室走去,就在我剛向前邁了一步的時候,我的餘光看到了院長的辦公室那間屋子的窗前正站著一個人,是院長。
看到我被帶走之後,他也立刻拉上了窗簾。
我的腦子又亂了,剛才那一幕難道並不是鄔先生想殺我,而是為了在院長面前演一場戲?的確,鬧了這麼一出的話,看起來真的很像是鄔先生想要殺我,那麼我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
我回過頭,看到鄔先生意味深長地衝我點了點頭。
我還沒想要好要不要單方面原諒鄔先生這個擅自決定的計劃,突然就聽到一個女人瘋狂的嚎叫。
緊接著人群一陣騷動,兩個護工攔住了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是阿花。
我心說都已經亂成這個樣子了,阿花你還跟著湊什麼熱鬧啊。
不過很快我就注意到阿花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我,而且從她的動作上看,她是想衝到我這裡來。
我靠,我早就知道這個女人對我有意思,但表白是不是也要分個場合啊。
或許是我太樂觀了,我突然就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是不是鄔先生也用了一些手段控制了阿花作為一個雙保險,現在阿花拼了命地想要掙脫護工的控制,朝我這裡撲過來,是不是也想殺了我呢?
這個世界真是到處都充滿了危險,我對身邊的兩個護工說:“喂,兩位大哥你們就別看熱鬧了,先扶我進去好嗎?”
兩個護工尷尬地咳嗽了一下,然後帶著我走進了大樓裡。
經過簡單的檢查和處理,我並沒有什麼大礙,院長也過來探望我,我急忙對院長說:“院長,我知道是誰想殺我。”
院長把醫護人員都請了出去,然後對我說:“我也清楚了。”
我說:“那就好,所以請您還是找別人去做臥底吧,這個工作太危險了。”
院長安慰我說:“你放心,我會在你活動的時候多安排幾個強壯的護工在你身邊,你繼續替我觀察那個人,我向你保證,今天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院長說的信誓旦旦,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我早早回到了自己的病房裡休息,無論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都不想再去多思考了,我太累了,真想就一直這樣睡下去。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穩,無數片段出現在我的腦子裡,卻沒辦法拼湊出一幕完整的夢境。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了,就像是有人在我的門外鬼鬼祟祟一樣。
我掙扎著起身,藉著走廊上昏暗的燈光,我看到我門上的窗子外露出了一雙散發著興奮目光的眼睛。
看著那個眼神我就知道,這雙眼睛的主人一定在門外笑得很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