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先生給了我一個希望,看似近在咫尺,但我卻始終感到遙不可及。
我等不及了,這幾天只要有機會,我就會和鄔先生說出這句話,我要逃出去,一分鐘我都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可鄔先生卻不急不躁,在我的印象裡,他似乎永遠都是那樣氣定神閒,這反倒是讓我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了。他只是說還不到時候。
我想問,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鄔先生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反問:“小夥子,你多大了。”
我愣了愣,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我大概二十八歲了吧。”
鄔先生又問:“那你知道我多少歲了嗎?”
我沒好氣地說:“大爺,我又不是算命的,我怎麼會知道您多少歲?”
鄔先生說:“我今年六十歲了。”
我點頭,說:“得,那您要保重身體了。”
鄔先生輕聲笑著,說:“我想說的是,我都已經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子了,連我都能等,你一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有什麼可急的?”
這老狐狸把我所有的話頭都給堵上了,我無言以對。
不過我卻在想著另一件事,鄔先生說得對,他都已經是個年過花甲的老人了,為什麼還要不遺餘力地想著出去?就算他能逃出這間醫院,他在外面又能做什麼呢?或者是他還想做什麼呢?
這個老傢伙的心裡一定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他也永遠都不會告訴我。
好吧,既然他願意等,我可不願陪他,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用自己的方法逃出去。
鄔先生好像是個怪物,他看了我一眼,就像是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一樣,他輕蔑地說:“如果你想以自己的能力逃出去的話,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霧隱醫院從建成到現在,從來都沒有過病人逃走的先例,要是逃跑失敗,你或許就會像我當初那樣,被他們綁住手腳,關在一個不見天日的病房裡。到那個時候,我想你的願望就不是逃出這間醫院了,而是向上天祈禱能離開這個病房。”
我想起了初見鄔先生時,他被禁錮的場景,我忍不住開始擔心起來,冷汗順著我的額頭就流了下來。
鄔先生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過你放心,只要你按我說的做,我保證帶你順利逃出這裡。”
我定了定心神,急忙衝他點了點頭。
鄔先生很滿意我的態度,他還不忘提醒我說:“別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
我說:“大爺,您說了那麼多話,我哪記得住是哪句呀?”
鄔先生用手輕輕敲了敲他自己的腦袋,我恍然大悟,鄔先生說的是和院長有關的那句話。
放風的時間結束了,所有病人都被護工帶回了自己的病房裡,鄔先生臨走的時候和我對視了一眼,我衝他露出了一個堅定的眼神。
只是後來我才知道,鄔先生並沒有對我說實話,在霧隱醫院了其實有一個病人曾經逃走過,至今都沒有任何下落,就像是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一樣。
走在病房的大樓裡,護工並沒有帶著我回到我的病房裡,而是直接帶著我來到了院長的辦公室裡。
院長見到我之後很熱情,我卻覺得很噁心。我總是認為在這份熱情的背後一定有著更可怕的陰謀。
我保持著足夠的謹慎,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上。
院長倒了一杯熱水給我,然後坐在我的對面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我也想盡早結束這場還沒開始就令我感到窒息的談話。我先開口說:“那位老先生他……”
院長卻擺了擺手打斷了我的話,他像是很隨意地問了我一個別的問題:“小許,最近休息還好嗎?”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人說話的時候總是喜歡轉彎抹角,但配合有的時候卻是一種美德。我回答說:“還不錯,多虧了您的照顧。”
院長笑呵呵地說:“沒有什麼人找你的麻煩吧?你知道的,雖然我對底下的人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是因為我需要我的員工配合我的工作,醫院的正常運轉也離不開他們。但這不代表我不清楚他們做的一些事情。”
我的心咯噔一下,院長突然這麼說,難道他知道我對胖護士做的事情了?還是那個變態的護士跑到院長這裡告我的狀了?
我只能尷尬地笑笑,這個時候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院長話鋒一轉,說:“我聽說前些天你挖到了一個寶貝?”
我突然明白了,院長饒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他是想問鄔先生送給我的那個護身符。
我從病號服的口袋裡掏出那個髒兮兮的髮卡,上面的泥土都還沒有清理乾淨,我說:“您說的是這個?”
我看到院長的眼神一直盯著我手裡的髮卡,他問:“你為什麼要挖出這個東西?”
我隨口說:“是那位老先生送給我的。”
院長的臉上變了變,問:“哦?是怎麼回事,你說說看。”
藉口我在幾天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我對院長說:“上一次按照您的指示,我故意去接近那個老人,和他聊了幾句,我突然就覺得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我覺得自己就是一隻穿山甲,情不自禁地就去那裡挖洞了,至於會挖到什麼我根本不清楚。”
院長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他點了點頭,說:“能把那個東西給我看看嗎?”
我趕緊把髮卡遞了過去,說:“當然可以。”
院長接過髮卡,他微微轉過身背對著我,剛好擋住了我的視線,他仔細擺弄了那個髮卡好一會兒,我突然意識到,雖然我名義上是院長安插在鄔先生身邊的臥底,但院長也並沒有真的完全信任我。
我看院長一直沒有把髮卡還給我的跡象,只好順水推舟說:“既然您喜歡,那就送給您吧。”我是認真的,我覺得一個大男人整天揣著一個小女孩兒用的髮卡算是怎麼一回事兒啊,精神病人難道就不要尊嚴了麼。
院長聽完我的話就轉過了身,把髮卡又遞給了我,說:“既然是他送給你,那你就收著吧。要是不見了的話,怕是會讓他懷疑。”
我接過髮卡,但還是堅持說:“沒關係的,我會守口如瓶,絕對不會說是給您了。”
院長搖頭,說:“你不瞭解這個人,他想知道的事情你是沒辦法瞞得過他的,他有無數種方法能從你的嘴裡得到事情的真相。”
嗯,這個我相信。
院長又看了一眼的手裡的髮卡,這才說:“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我們還是來聊聊這幾天有什麼收穫吧。”
我知道他想問的是鄔先生的情況,我開始把這幾天和鄔先生接觸的細節一一彙報給了院長。
院長在一邊很認真地記錄著,時不時會就一些細節向我提問,我也是七分真三分假地回答,畢竟這些說辭都是我和鄔先生早就商量好的。所以回答起來還算是遊刃有餘。
院長停下手裡的筆,問:“你剛才描述的過程中,反覆提到了‘炸彈’這個詞。這是什麼意思?”
我聳了聳肩,說:“那位老先生總是有意無意地說自己在醫院裡安裝了一個炸彈,我覺得他病的很嚴重,開始出現了這種幻覺。”
院長點了點頭,他自言自語說:“炸彈這種東西簡直是無稽之談,他沒有時間去做也沒有安裝的條件。”
我也附和說:“每次在活動區域,我都是看到那位老人只是坐在椅子上曬太陽,所以他說的這個炸彈根本不可信。”
院長想了想,他問:“這個會不會是什麼隱喻呢?”
看來院長已經上鉤了,因為鄔先生說過,只要院長注意到這個細節之後,就算是成功了。我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他總是說,那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炸彈。”
院長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他的嘴裡在反覆叨唸:“看不見……摸不著……”
我們之間突然陷入了一陣冗長的沉默中,院長一直緊鎖眉頭在思考,我卻百無聊賴地打起了哈欠。
又等了一會兒,我準備離開。
院長突然瞪大了眼睛,嘴裡說出了兩句話:“安裝完畢!”
我心中一動,這幾個字我好像在哪兒聽過,於是問:“您說什麼?”
院長滿頭是汗地對我說:“這是他曾經和我說過的一句話,我當時還以為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看來在那個時候他已經打算對我出手了。”
我安慰說:“一句話而已,您怎麼會這麼緊張。”
院長搖頭,說:“不是一句話,而是兩句。”
我問:“那一句又是什麼?”
院長回憶了一下,露出了一個驚恐的表情,說:“啟動定時裝置……”說著,他手裡記錄我們談話的本子突然掉在了地上。他的手開始不住的顫抖。
我想起來了,這是那天在鄔先生的病房裡,他和院長在談話的過程中說過的兩句奇怪的話,當時我也覺得詫異,這兩句話和前後都不挨著,顯得很突兀,看來他從那一天就依舊計劃好了今天的事情。
我急忙蹲下身子撿起了本子,然後遞還給院長。
不過是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院長好像老了十歲,他滿頭都是冷汗,眼球裡都佈滿了血絲,他沒有去接我遞給他的本子,而是抓住我的肩膀,問:“他有沒有說過,炸彈安裝在了什麼位置?”
我假裝思考了一下,說:“嗯,他好像是說過,炸彈安裝在了一個人的腦子裡。”我趕緊笑了笑,說:“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炸彈怎麼會被裝進腦子裡?看來那位老先生是真的犯病了。”
院長鬆開了我的肩膀,他疲憊地後退了好幾步,幸虧即使坐在了沙發上才沒有狼狽地跌倒。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就知道我們的計劃成功。也就是說明離我逃出這間醫院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我上前想攙扶一下院長。院長卻虛弱地擺了擺手,對我說:“這一次大意了,不過幸虧有你提醒我,我想我可以找到解決的辦法。你先回去吧,以後有什麼線索,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我點了點頭,起身準備出去。
門外一個護工在等著送我會病房,我把門關上的那一刻,看到了院長几乎被擊潰的樣子,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意。
我在心裡冷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