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大好事兒啊。”
玉熙宮,呂芳快步走到了打坐的嘉靖面前,直接擾了嘉靖的清修。
然而嘉靖並沒有生氣,他的心情太好了,於是很多事情也就都是小問題了。
嘉靖的眼睛都沒睜開,問道:“什麼好事,讓你如此無禮了?”
“主子萬歲爺恕罪。”呂芳拱了拱手,隨即說道,“王言那邊收了一夜的銀子,到早上收夠了兩百萬兩銀子,清點了幾遍確認無誤以後,就讓朱七押解到了宮裡。
就在昨天,朱七問他能收多少銀子,如何處理。王言說能收上來五百萬兩,如何處理先不說,等收夠了兩百萬兩銀子,就讓朱七押進宮裡,說是讓主子萬歲爺把宮殿都好好修蓋一番,還說聽聞主子萬歲爺四時常服不過八套,要給主子萬歲爺多置一些衣服呢。
主子,您說這麼大的好事兒,奴婢能不激動嘛。這不是就御前無狀,擾了主子的清修。”
嘉靖的眼睛已經睜開了,嘴角都壓不住了:“朕倒是希望你無狀的多一些才好,王言好啊,嚴嵩都不如他。”
這是至高評價了,畢竟嚴嵩是嘉靖白手套,這麼多年以來的努力,都不如王言這邊短短几天的時間幹出來的事情討嘉靖的歡心。
因為王言不僅僅給嘉靖賺了銀子,還大大提振了他身為皇帝的權威,因為他的手下出現了一把好用的快刀……
笑過之後,嘉靖問道,“給朕兩百萬,他自己分多少?”
“朱七說,王言當著他的面拿了十萬兩銀子,說是要跟在淳安一樣,買豕雞鴨鵝送給百姓養,讓百姓們都吃上肉,他也能賺到銀子。還說東西多了就不值錢了,他就是要把豕雞鴨鵝都給養的多多的,讓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肉,那他就是功德無量了,說他比孔聖人還要聖。”
“他倒是一點兒不藏著。”嘉靖更滿意了,“朕拿二百萬兩,他拿十萬兩,正是合了水泥、白琉璃給他的半成份子,不錯。”
“王言是明事理有分寸的。”呂芳接了話,“有好事兒也是第一時間想著主子萬歲爺,是個好臣子。”
嘉靖含笑點頭,轉而說道:“既然王言送了銀子給朕,讓朕修蓋宮殿,朕也不能壞了他的好意。呂芳,宮裡的宮殿全都修一修,萬壽宮也要蓋上。另外公里的空地,朕過些日子出關去看看,總得把銀子花出去才是。”
他又想起了什麼一樣,反應了一下,“呂芳,這次的工事,要給那些工匠們發錢僱傭。朕修蓋宮殿,讓他們賺些錢也是好事,也要看看王言說的對是不對。以後宮裡的工事全都要給錢,先給三年看看。你要把下邊的人管住,朕是給百姓銀子,不是給他們銀子,手伸的長了,就要剁了。”
“是,主子,奴婢一定好好管教。”
“盡力做就行,下邊的人哪是那麼好管的?”
嘉靖擺了擺手,在呂芳的攙扶下從道臺上站起了身,雙臂展開擴張胸腔活動筋骨,到了玻璃窗前站定。
“估計這會兒內閣正想著怎麼從王言那裡把銀子摳出來吧……”
……
轉眼又是一天一夜過去,距離王言興師動眾的要抄了王崇古的家已經過去了二十四個時辰,是王言上任大興知縣的第八天。
這天,大興縣衙內熱鬧極了。被燒成了廢墟的中堂原址,擺著十幾口大鍋,王大父子帶領著二十餘個男女在忙碌著。
院子內,擺滿了桌子,將近五百人嗡嗡嗡的坐在一起。
王言踩在一口大箱子上,振臂高呼。
“兄弟們,經過大家團結一心,共克艱險,也經過戶房的書吏凍的手腳生瘡,清潔費以及火災隱患罰款,還有逾期繳納的罰息,一枚銅板不差的全都如數收了上來。
在此,我要對衙役、幫閒、火甲,還有各級官吏,提出表揚。如衙役吳大……幫閒劉正宏……火甲趙二牛……司庫小吏……
沒有你們的支援,我這個知縣能耐再大,也收不來這許多的銀子。你們都是好樣的。
我知道,很多人搜刮民財,貪汙公款,媚上欺下,欺壓百姓,凡此種種惡行不一而足。然則聖人有云,要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讓人改正錯誤,沒錯的做的更好。衙門的文書、賬簿、卷宗全都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我也查不出誰貪錢,誰做惡。
所以以往的事情,一筆勾銷。今後的事情,本官的手段爾等也看得分明,誰敢欺壓良善,我讓誰全家受難,誰敢貪銀子,那咱們就看看你能藏多久,看看廠衛能不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然了,我也知道兄弟們的薪俸不高,誰不是一大家子的人?一堆的朋友親戚?都以為咱們在衙門過的多好呢,平日裡總要打打秋風。
這人活一世,活的還不就是個臉面?沒吃飽飯呢,出門都得往嘴上抹點兒油。咱們衙門裡的兄弟,這些時日我也都看在眼裡,我相信本本分分的老實人是佔多數的。只有少數人,膽子大,跟著上官貪汙,跟著五城兵馬司那邊,還有街面上的一些地痞無賴欺壓百姓。
不管怎麼說,我不能讓多數的本本分分的兄弟們幹著最累的活,拿著最少的錢,還要挨著最狠的罵,更有甚者還得替那些不是人的背鍋頂罪。
這種事情,別人不知道,我王言在這大興一天,就絕對不允許發生。
說了這麼多,一來是為了給大家鼓鼓勁兒,二來也是讓大家明白,我為什麼要給大家發銀子,你們的銀子拿的要對得起良心。誰沒良心,老子就要讓誰不好過。
好,說正事兒。第一,此次火燒衙門、刺殺本官的,牽涉到十幾家權貴大戶。等到把他們都給辦了以後,他們在大興的土地,都充作衙門的祿田,給大家多發俸祿。
第二,今次收上來不少銀子,大家夥兒都出了力,那就要讓大傢伙都得到回報。你們每一個人的表現如何,我都看在眼裡,按照你們的表現,我親自羅列了你們應得的銀子。
下面我念到姓名的,上前來領銀子,給陛下叩頭謝恩!
第一個,何川,五兩銀子!上前來!”
話音才落,場中便嘩的喧囂起來,好像熱水燒開了一樣的沸騰,人們的喧囂要比水壺的汽笛還要尖利……
緊接著,王言一個個的讓人上來領銀子,一個個的對著皇帝所在的方向磕頭,謝吾皇隆恩。
直到最後,王言大聲的說道:“縣丞馬得福,一千兩!”
四十多歲的馬得福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定定的看著王言。畢竟先前王言已經給官員發銀子了,他這個縣丞肯定也少不了,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王言竟然給他發了一千兩!
“馬縣丞,愣著做甚?還不趕緊給陛下叩頭謝恩?”
“堂尊,這是不是……”
“給你的,你就拿著。也別說什麼合不合規矩,這錢是本官搞來的,自然是本官支配。誰唧唧歪歪,那就讓他自己去搞銀子。光明正大的銀子,你踏踏實實的拿著,保準沒有任何問題。都當官兒了,誰還跟海瑞似的,就當窮官兒?趕緊的,叩頭謝恩。”
於是馬得福磕了頭,顫抖著手領了銀票,結束了這一次的發錢大會,轉而開始了大家一起吃香喝辣。
人們吵嚷的更兇了,興奮極了。現在王言讓他們提刀出去砍人,他們一個磕絆都不會有。
因為分銀子最少的人,都有五兩!其他幾十兩、幾百兩的大有人在。
而且最重要的,不是當官的才有幾百兩,是表現好的衙役、幫閒、火甲、小吏等都有幾百兩,當官的也沒特殊到哪去,甚至有的就十兩二十兩而已,都不如王大這個廚子,他們父子倆分了一百五十兩。
尤其還是當著大家的面一起發的銀子,於是領的少的,和領的多的,就有了一些火藥味。
王言很簡單的就將手下分了兩派,並且用銀子激發出了主觀能動性。
他有理由相信,在今後貫徹落實他的命令的時候,那些銀子領得少的人一定是會更加的積極主動,以此來爭取他這個知縣的器重。
至於說這些人埋怨他,那就無所謂了。一旦這樣一個競爭的環境建立起來,再埋怨他也不敢搞小動作,面上還得比誰舔的都更積極,否則是要遭小報告,遭排斥的……
總而言之,這是一場皆大歡喜的大會,所有人都很滿意,王言的威權在大興的地界上,由上至下,貫徹始終。
人們都知道,這才僅僅是一個開始。
尤其那些損失的權貴們,他們更加的清楚明白。因為他們也是從十畝地,積攢到千畝、萬畝的,清楚那種控制不住的貪婪。
王言從他們手裡颳了好大一筆錢出來,那自然要得寸進尺,想辦法從他們手裡刮出更多的錢才對……
“王兄弟,又吃著呢。”
嘈雜之中,朱七帶著齊大柱走了過來,坐到了王言這一桌。
正給王言說好話敬酒的縣丞馬得福趕緊就要站起來走人,王言擺了擺手:“都是自己人,不用那麼客套,你踏實坐著就行,七爺又不吃人。”
“沒錯。”朱七笑著接過碗筷,由著齊大柱伺候著倒酒,“咱們都是給萬歲爺當差,馬縣丞也是忠君愛國之人,王兄弟所言自己人卻是不差。”
馬得福陪著笑臉敬酒,沒說什麼話。他明白,說的自己人的事兒,是指收了五百多萬兩銀子,給宮裡送去兩百萬的事。也是王言自己喪心病狂的拿了十萬兩,包括眼前的朱七等人,都不同程度的分了幾百上千兩銀子。
如此簡單的互相吹捧一通,朱七說道:“如今銀子都收齊了,此事也就過去了,那些反賊也是時候該查辦了。”
“呂公公說話了?”
朱七點著頭:“就按照先前說的辦,大興的產業都歸大興處置,別處的我們去處理。”
“那就勞煩七爺了。”
“什麼勞煩不勞煩?盡忠職守罷了。”朱七仰頭喝光了杯中酒,站起了身,“走了,不打擾你們的好興致。”
齊大柱趕緊著吃了兩口肉,嘟嘟囔囔的:“三老爺,我們辦事兒去了。”
王言含笑點頭,他是很喜歡齊大柱這一份直爽的。他說不讓齊大柱客氣,那齊大柱就從來不客氣。給銀子就要,一起吃飯的時候除了第一杯酒敬一下,剩下就是自顧大口的吃喝。
朱七總是笑,說齊大柱是個聰明人……
朱七押著人去辦案了,王言繼續跟衙門裡的人吃吃喝喝。
其實這件事還沒完,之後還要戶房的人去一家家的查賬,與繳納的清潔費做對應,相差數額過大的,到時又是一番說道。
但最重要的,還是這些人不得不捏著鼻子把這個清潔費給交上,其他的問題就都是小問題了。
王言笑呵呵的對馬得福說道:“老馬啊,我估計這一次查抄那些反賊,除了鋪子還能在大興有幾處好宅子。到時候我住一個,給你也分一個。”
“使不得,使不得啊。”馬得福慌張擺手。
“怕什麼?那大宅子就算衙門的公房,十兩銀子租給你五十年,誰還能說什麼?誰還敢把這宅子收回去?至於咱們死了以後的事情,那咱們也管不著不是?”
王言說道,“老馬,你只要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什麼都不是問題,沒有人會找你的麻煩。你也不用害怕調離大興以後的事,陛下也是知道你的。”
給馬得福吃了定心丸,王言自顧坐在那裡吃喝,應付著大著膽子過來敬酒的官吏、衙役、幫閒、火甲們,說著勉勵的話。
每一個人他都一口叫出名字,讓人振奮非常。他關心著這些人的家庭,還約定了要給一些人的患病家屬看看病。因為他是神醫的事情,也已經流傳開了,這兩天有不少人竄出來找他看病,膽子都挺大的……
正在這邊熱鬧的時候,一行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身穿緋袍之人,格外顯眼。他目標明確,直奔著與人喝酒的王言這邊過來。
緋袍的出現,當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喧囂一下子就消失了去,天地都寂靜下來,這就是緋袍孔雀強者的氣場。
王言放下了酒杯,起身見禮:“下官王言,見過部堂。”
“我乃戶部侍郎,張居正。”
攔住了手下人,張居正自報家門,並對衙門的眾人擺手,“你們繼續,我找你們知縣說話。”
於是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王言。
“看我幹什麼?張部堂都說了繼續,那就繼續啊,接著吃肉,接著喝酒,今天不醉不歸。”
王言招了招手,便有人拿了碗筷酒杯上來。
“張部堂,請!”
張居正坐了下來,沒有動筷子,更沒碰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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