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雅言又尷尬又氣。

“你莫名其妙說什麼呢,誰惹你了!”

他們起了爭論,停下腳步。

澤殷和邊月白在窗邊,寬大窗簾遮掩住兩人身形。

沒人看到他們。

澤殷默默聽著自已的名字被反覆提及。

每一句都是尖利一箭,刺入澤殷搖搖欲墜的心。

嘴裡的甜味變得苦澀,苦得人幾乎要哭出來。

他從來就沒有奢望過什麼。

更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期盼江浪會愛上他。

他這樣的人,談什麼愛呢。

說得也對,他不配的。

江浪是很好的人。

可他不是。

他是個頂頂壞的孩子,是懸在深淵邊緣即將落下去的人。

他這樣糟糕的人,什麼都不配。

只不過聽人這樣一句句帶著惡劣語氣說出來,澤殷還是聽得好難受。

邊月白靜靜站在澤殷身側。

看著他垂下的蒼白小臉,心裡的滋味說不出的複雜。

他應該快慰,應該舒心。

他應該滿意於這樣千瘡百孔的澤殷。

可是,胸口的遲鈍澀然提醒他,不是這樣。

看到悲傷的澤殷,他的心也不受控制地悲傷起來。

心臟似乎背叛了理性,擁有了它想要保護的人。

不該這樣。

邊月白,不該是這樣。

突然。

一道熟悉的嗓音裹挾著冷淡怒意響起。

“誰不配?”

“澤殷如果不演小人魚,你們以為我會有興趣來演什麼舞臺劇?”

澤殷緊抓著窗簾的手一鬆,怔然望出去。

正是江浪。

他穿著白金王子戲服。

身形頎長,容色冷漠如霜雪。

左耳耳釘像一顆閃亮的湛藍星辰,幾乎要刺痛人的眼睛。

方信晗完全沒想到,他的話會正好被江浪聽到。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剛才就是太生氣了,為你感到不值,你千萬別誤會我!”

他一番話說得極其懇切,望著江浪的眼睛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

旁邊的狄雅言只覺得一股惡寒,手臂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演什麼深情呢。

江浪淡棕眼眸漠然,聲音帶著寒意。

“眼睛抽筋就去醫務室,往我面前湊沒有用。”

“撲哧——”

狄雅言沒忍住,捂著嘴笑出聲。

好罵,愛聽,多罵。

方信晗被這毫不留情的話,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江浪,澤殷不就是有一張好臉嗎,除此之外他有什麼能擺上檯面的,你就不能多看看身邊的人嗎!”

他的話音調極高,說到最後幾乎破音。

看得出來感情很充沛。

江浪眼尾銳利斜飛,冷酷瞥過來一眼。

然後在方信晗期待的眼神中,輕嗤。

“我不喜歡看醜人。”

說完,就移開目光。

狄雅言簡直快要笑出雞叫,肩膀瘋狂抖動。

方信晗像個啞了火的炮筒子,臉都黑了,無地自容。

平心而論,他長得不能算醜,起碼也是相貌端正。

但被心動大帥哥親口說醜,這種打擊是毀滅性的。

方信晗尖叫一聲,捂著臉跑開了。

江浪冷冽目光一掃,周圍一群人全都作鳥獸散。

狄雅言還留在這,想開口解釋兩句。

然後就看見江浪目光定定地看著她——

背後幾步遠的窗簾。

“殷殷,裙角露出來了。”

聲音平靜。

幾秒過後,澤殷慢吞吞地從窗簾後挪出來。

後面跟著的邊月白笑吟吟,絲毫沒有偷聽別人被抓包的尷尬。

甚至還抬手打了個招呼。

“哈嘍。”

當然,沒有人理他。

場面更尷尬了。

江浪喚人:“殷殷,過來。”

澤殷身體微微一抖,沒有說話,慢慢低著頭走過來。

不聲不響。

江浪垂目看著他的頭頂。

半晌。

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來。

是一張無聲無息哭泣的小臉。

滿臉晶瑩淚痕。

長睫水淋淋地歪倒,眼尾從單薄的皮肉裡透出嫣紅。

小巧鼻頭也紅紅。

微微肉感的紅唇張著,無聲地喘氣。

哭得這樣安靜,叫人心都軟了。

江浪手指輕柔擦過他的眼尾。

“哭什麼,我幫你罵人了。”

澤殷搖頭,輕輕抽噎了下。

江浪把人按進懷裡,揉著他的後腦勺,嘆息。

“笨蛋,下次不要躲起來,因為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澤殷淚水浸溼江浪胸前的衣服。

周圍包裹著他清冷香氣帶著安心氣息,讓人忍不住沉溺。

可是,就像方信晗說的,他怎麼配呢?

他抬起頭。

江浪的淡眸沉靜,琥珀色的眼底裝著他小小的身影。

看起來那樣專注。

好像全世界他最重要一樣。

澤殷抿著的嘴唇發白,微微顫抖。

“你不要站在我這邊,我……”

我太糟糕了……

他是這樣想的,但他說不出口。

尤其在江浪面前說不出口。

江浪眼眸微凝,眼睫陰影濃黑,寬大手掌幾乎託著澤殷整張臉。

“這種話不要再說,我不愛聽。”

澤殷想掙脫,可後腰已被攬緊。

江浪垂目,澤殷含淚抬頭。

兩人靜默相望。

身上的戲服讓他們如同真正童話故事裡的主角,正在經歷生離死別。

“……江浪,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不要對我有期待,不要……”

話還沒說完,小嘴就被堵住了。

不想聽的話,江浪可不會委屈自已去聽。

他向來散漫恣意,有著自已的一套邏輯。

就像現在,他想吻便吻了。

吻得人喘不過來氣,軟倒在他懷裡。

溼漉漉的眼瞳迷濛,只能拽著他的衣服,依賴地求著他憐愛些。

江浪才鬆開人。

看著澤殷潮紅的小臉,泛著水光的微腫唇瓣,他心裡一動。

又垂下頭,在那輕顫的唇瓣上啄吻一下。

“殷殷,你是忘了前幾天在我家裡,有多快活嗎?”

江浪把人吻到腿軟,自已氣息絲毫不亂,只一雙眼幽深濃黑。

澤殷腦子裡都快成漿糊,但仍下意識地害羞。

他搖頭:“你別,別說……”

江浪嘴角輕扯,垂首和人耳鬢廝磨。

“為什麼不能說,殷殷這麼快就忘了,那我是不是該幫你回憶起來。”

“江浪,你別這樣……”

澤殷在江浪懷裡,勉強站直身體,伸手去推江浪的胸膛。

可他那點力氣,能推得動什麼。

江浪身體紋絲不動,斂目看著他鼓著腮幫子使勁,只覺得好玩。

旁邊邊月白還在,嘴角還掛著一抹極淡的微笑。

就這樣看著兩人,像個與世隔絕的畫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