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一個尋常的清晨,我沉醉於香甜的夢鄉之中,猛地,母親撕心裂肺的疼痛呻吟聲,好似一道凌厲的閃電,瞬間將我從酣夢中驚醒。

我驚慌失措地睜開雙眼,我媽躺在床上痛苦地哼哼,我爸神色緊張焦慮。我爸小心翼翼地扶著我媽,讓她緩緩地坐在了那輛破舊的架子車上。我和大弟弟也慌里慌張地爬上了架子車。

父親不敢有絲毫的遲疑,匆忙拉起車子,步伐匆匆忙忙地朝著姥姥家的方向堅定不移地趕去。

在我爸心裡,姥姥是他堅實的精神支柱,家裡出現任何棘手的事情,我爸就去找姥姥解決。妹妹和大弟弟出生,都是姥姥憑藉著豐富的經驗親自接生的。

眼瞅著我媽馬上就要臨盆生產了,爸爸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再次選擇去找姥姥求助。

我們走著走著, 東方的天空中,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徐徐升起,璀璨的金色光芒輕柔地灑向廣袤的大地。

然而,在前往姥姥家那崎嶇不平的半途中,意想不到的狀況突然發生了。小弟弟的頭竟然迫不及待地探了出來,像個倔強的小蘿蔔頭硬生生地堵在了我媽那寬鬆的褲子裡。情況萬分危急,小弟弟“嗚嗚”的微弱哭聲,彷彿小貓崽的嗚咽,讓人揪心不已。小弟弟的呼吸空間那麼小,每一秒都在生死邊緣徘徊,隨時有被憋死的危險。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父親慌了神,嚇得臉色煞白,如同一張毫無血色的白紙,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地從額頭滾落,像斷了線的珠子。

我爸緊緊地咬著牙關,雙臂肌肉緊繃,青筋暴起,彷彿一條條蜿蜒的蚯蚓,使盡全身的力氣加快了腳步。

他腳下的步伐猶如風火輪一般,快得讓人看不清,帶起一陣風,揚起地上的塵土。

他眼神中充滿了焦急與擔憂,只想著快點趕到姥姥家,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支撐著他不顧一切地向前飛奔。

到了姥姥家,姥姥一看到這情況,立刻進入了緊張的“備戰”狀態。她神情專注地像身經百戰的產科醫生一樣,有條不紊地給我媽接生。

姥姥先小心翼翼地把小弟弟輕柔地抱出來,那動作輕柔得彷彿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掏出口中的異物,利落地拿起消過毒的剪刀剪斷臍帶,抹上消炎藥,把小弟弟放在了包被裡。

接著,姥姥打來一盆溫熱的清水,用柔軟的毛巾輕輕擦拭著媽媽滿是汗水的額頭和臉頰,動作輕柔得如同春風拂過。

然後,姥姥細心地為媽媽更換弄髒的衣物和被褥。她的雙手雖然佈滿了歲月留下的深深皺紋,關節略顯粗大,但動作卻無比靈巧。

姥姥先輕柔地解開媽媽身上被汗水浸溼和沾染汙漬的衣物釦子,每一個動作都極為小心,生怕弄疼了媽媽。她拿起乾淨的衣物,熟練地為媽媽穿上,那衣角被整理得平平整整。

接著,姥姥又迅速地撤換了那已經髒汙的被褥,鋪上乾淨、散發著陽光味道的新被褥。她的雙手不停地忙碌著,如同在彈奏一首輕柔而溫暖的樂章。

她還在我媽的頭下輕輕地墊上一個柔軟舒適的枕頭,那枕頭蓬鬆而溫暖,姥姥仔細地調整著枕頭的位置,確保高度適中,讓我媽舒服地躺著,減輕我媽身體的不適。

姥姥一邊忙碌著,一邊輕聲安慰著媽媽,那溫柔的話語彷彿有神奇的魔力,讓媽媽緊張的情緒漸漸放鬆下來。

最後,姥姥按照古老的習俗,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大門口,挖了一個小坑,把胎盤埋了下去,好像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使命。

小弟弟著實命大,在姥姥充滿愛與關懷的接生下,衝破重重難關,帶著頑強的生命力,歡歡喜喜地來到了這個繽紛絢爛的世界。

姥姥喜不自禁,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一邊輕輕拍打著小弟弟,一邊歡快地說:“小寶貝,姥姥可算把你盼來了!”

接下來,我媽就在姥姥家安安心心地坐起了月子。在那段無比珍貴的時光裡,姥姥真可謂是盡心盡力,毫無保留地付出著自已的一切。她滿心滿腦裡想的都是如何把我媽照顧好,一門心思都撲在伺候月子這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上,想盡辦法地做出各種美味佳餚,好吃好喝地精心照顧著我媽。

姥姥像是上緊了發條的時鐘,一刻也不停歇。從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窗戶,到夜晚的繁星點點佈滿天空,姥姥的身影總是在忙碌著。

姥姥早早地起床,輕手輕腳地生怕弄出一點聲響驚擾了我媽的休息,然後就一頭扎進廚房,開始為媽媽準備一天的飲食。

她精心挑選每一種食材,仔細斟酌每一道菜餚的營養搭配,只為了能讓媽媽在月子裡得到最好的滋養,儘快恢復身體的元氣。

姥姥做的月子餐豐富多樣,讓人看了垂涎欲滴。那香濃醇厚的雞湯,是姥姥選用自家養的土雞,小火慢燉幾個小時而成。雞肉燉得鮮嫩多汁,雞湯色澤金黃,表面浮著一層薄薄的油花,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喝上一口,暖意瞬間傳遍全身,彷彿能驅散所有的疲憊。

還有那燉得入口即化的豬蹄湯,豬蹄被處理得乾乾淨淨,搭配上黃豆、紅棗等食材,在鍋裡慢慢燉煮。豬蹄的膠原蛋白融入湯中,使得湯汁變得濃稠,滿滿的都是滋補的精華。

精心烹製的鮮魚湯也是一絕,新鮮的魚肉被切成小塊,與香米一同熬煮。粥煮得軟糯綿密,魚肉的鮮美與米香完美融合,每一口都充滿了家的味道。

除了這些,姥姥還會做各種清爽可口的蔬菜湯,以及營養豐富的雞蛋羹。每一道月子餐,都飽含著姥姥對媽媽深深的關愛和疼惜。

小弟弟在姥姥的悉心照料下,一天一個樣,長得白白胖胖的,可愛極了。

小弟弟圓潤的臉蛋就像熟透的紅蘋果,泛著健康的光澤,彷彿在驕傲地展示著自已的活力,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輕輕捏一捏。

他那蓮藕似的胳膊腿兒,一節一節的,胖嘟嘟的,彷彿輕輕一戳就會凹下去一個小窩,又會像充滿彈性的小皮球一樣很快彈回來,歡快地跳動著生命的節奏。

他那明亮的眼睛猶如清澈的湖水,純淨而靈動,那長長的睫毛像是湖邊輕輕搖曳的柳枝,每眨一下眼睛,都像是在向世界訴說著內心的小秘密。

每一次看到他這肉乎乎的模樣,我都看了就忍不住想要親上一口,感受那如絲般嫩滑的肌膚和滿滿的童真氣息。

有人都傳言,繪聲繪色地說不能在孃家坐月子,否則孃家往後的日子必定會過得緊緊巴巴,無論怎樣努力打拼,都富裕不起來。

據說只要女兒在孃家坐月子,孃家的財運就會被衝散,哪怕原本殷實的家境也會逐漸衰敗,賺錢的門路會越來越窄,哪怕是小本生意都會連連虧本。

還煞有其事地講,如果在孃家坐月子,出了月那就得把孃家那厚重結實的大門毫不留情地推倒重蓋,否則孃家就會厄運連連,諸事不順。比如家裡養的牲畜會莫名地生病死去,地裡的莊稼會遭遇蝗災顆粒無收。

可我姥姥壓根不信這些毫無根據、荒誕不經的說法。姥姥向來是個睿智且通透的人,堅定的眼神中透露出對這些無稽之談的不屑。

姥姥的臉上總是洋溢著溫和而從容的神情,彷彿歲月的磨礪只是為她增添了更多的豁達與堅毅。

姥姥家的生活向來安穩,每月都會按時收到舅舅寄來的錢,吃穿用度樣樣不愁,日子過得踏實且富足。

我媽一共生育了我們四個孩子,其中三個孩子都是在姥姥家坐的月子。那時候舅舅不在家,在黑龍江伊春幹鐵路工,家裡就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和條條框框的講究。

姥姥一心想著讓我媽能在月子裡好好休養,儘快恢復身體。對於外界那些閒言碎語,姥姥就像一位威風凜凜的將軍,統統都不理會,那挺直的脊樑彷彿在宣告著她的堅決。她就像一堵無比堅實的牆,為我媽遮風擋雨,不讓那些惡意的言語有絲毫機會侵擾媽媽休養的寧靜時光。

有了小弟弟之後,我玩耍的時間明顯少了許多。我不再能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地在外面和小朋友瘋跑玩耍,而是乖乖地留在家裡幫我媽看弟弟。

天寒地凍的一天,鉛灰色的天空中陰雲密佈,冰冷刺骨的寒風肆意呼嘯著。媽媽早起去趕集了,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在家幫姥姥照看小弟弟。我小心翼翼地抱著他,可不知怎的,他老是哭個不停,那哭聲尖銳而悽慘,聽得我心亂如麻。

八九點鐘, 我媽趕集回來了,一進門從我懷裡接過小弟弟,伸手一摸他的額頭,瞬間臉色大變,額頭滾燙得彷彿燃燒著的火爐,熱得簡直燙手。

我媽一刻也不敢耽擱,迅速用柔軟的毯子把小弟弟包裹好,毫不猶豫地抱著小弟弟,腳步匆匆地去了村裡的衛生室。

一路上,我媽的呼吸急促,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卻絲毫沒有放慢自已的步伐。

村醫表情嚴肅得如同即將面臨一場大戰,眉頭緊鎖,全神貫注地進行診斷。他先是用聽診器仔細地聽著小弟弟的心跳和呼吸,接著又翻開小弟弟的眼皮檢視,還用手輕輕觸控小弟弟的額頭,一番檢視後沉重地說:“這高燒太厲害了,情況非常危急,怕是不好救了。”

村醫的聲音低沉而壓抑,彷彿這幾個字有著千鈞之重,每一個字都像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了媽媽的心上。

這猶如一道威力巨大的晴天霹靂,毫無預兆地直直劈下,把我媽和姥姥瞬間嚇得面無血色。姥姥的雙腿都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彷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隨時都有可能癱倒在地。媽媽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那眼眶紅紅的,淚水在其中打著轉兒,卻強忍著不讓它掉落。

而此時,我爸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去城裡做工賺錢了,家裡沒有了堅強的頂樑柱,讓我媽愈發六神無主,我姥姥怕我爺爺問她要孫子。我媽和我姥姥彷彿墜入了無盡的黑暗深淵,恐懼和無助如潮水般湧來,把他們緊緊包圍,幾乎無法呼吸。

小弟弟燒得都翻白眼了,原本紅潤的小臉燒得通紅,小小的身子不停地抽搐著,那模樣讓人揪心不已。

村醫眉頭緊皺,額頭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緊張地思索片刻後說:“現在只能把孩子脫光光來降溫,試試能不能有效果。”

這可是在三九天啊,戶外的水缸都結了厚厚的冰,那冰層像堅固的城牆一樣厚。寒冷的空氣彷彿能把人的骨髓都凍住,每吸一口氣,都感覺肺裡像被冰碴子紮了一樣刺痛。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吹著,像刀子刮在人的臉上,讓人感到生疼。

然而,為了救小弟弟,媽媽心一橫,緊緊咬著嘴唇,顫抖著雙手把小弟弟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脫下,讓他小小的身軀在三九嚴寒天,晾了半個小時。

這煎熬的等待中,每一秒都無比漫長,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的橡皮筋,每一分每一刻都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緊張和焦慮。

沒想到,這個讓人提心吊膽的辦法居然管用了。小弟弟的體溫逐漸降了下來,滾燙的肌膚慢慢恢復了正常的溫度,呼吸也慢慢平穩,不再像之前那樣急促,終於轉危為安了。

大家一直緊繃著的心絃鬆了下來,我媽和我姥姥激動得相擁而泣。我媽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湧而出,我姥姥則是一邊哭泣一邊不停地念叨著孩子有救了。

她們的哭聲中既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又有之前極度緊張和恐懼的釋放,那聲音在房間裡迴盪,充滿了對小弟弟平安無事的欣慰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許。

我現在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小弟弟生病的情景,那時的我不過六七歲,心智尚淺,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嚴重程度。

我就呆呆地杵在一旁,像看馬戲表演一樣,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喜怒哀樂,只是用那充滿好奇和無知的目光單純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我不明白大人們為何一個個眉頭緊鎖,神情緊張和焦慮,也不清楚這對於我們這個原本平靜溫馨的家庭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小弟出生的時候就如同在狂風巨浪中顛簸的小船,經歷了不少波折,可謂是命大。沒想到這一次又在懸崖邊行走,如此驚險,又逃過了一劫,我回想起來感到驚恐萬分,心有餘悸。

小弟弟在我媽肚子裡的時候,由於我媽孕期營養不足,導致他在孃胎裡就沒得到充足的滋養。

到了一歲的時候,別的孩子都已經能咿呀學語,可他卻還不能開口說話。這時候,周圍那些不明原因的人都說這孩子可能是個啞巴,就連我那說話不太中聽的大伯母叫他二啞巴。

誰能想到,這又是一次驚險的經歷,就在大家都幾乎要放棄希望的時候,小弟弟成長到了一歲半大時,竟然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