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時候,家裡的經濟狀況簡直可以用“一貧如洗”來形容,十分窘迫。爸爸每天早出晚歸,辛勤勞作,就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老黃牛,每個月辛苦賺得的那點微薄薪水僅僅能夠勉強讓一家人填飽肚子,維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少得可憐的收入,就如同沙漠中的一滴水,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閒錢去買哪怕一點點水果。在那個時候,水果的種類也是少得可憐,基本就是常見的蘋果、桔子、香蕉這幾種,不像現在,水果市場猶如一個五彩繽紛的大花園,琳琅滿目,種類繁多,讓人眼花繚亂。什麼火龍果、山竹、榴蓮、藍莓等等,各種各樣新奇的水果層出不窮,可在當時,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在我姥姥所在的那個寧靜祥和、地處極為偏遠幾乎與世隔絕的村子裡。有一天,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一輛嶄新鋥亮的汽車慢悠悠地、宛如一位優雅的訪客般開進了村裡。那汽車低沉有力的引擎聲猶如一陣驚雷,瞬間打破了村子長久以來的寧靜祥和,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引得眾多村民紛紛側目,眼神中充滿了驚訝與好奇。
正在田間勞作的村民們直起了腰,眼睛睜得如同銅鈴一般,嘴裡嘟囔著:“這是啥稀罕玩意兒啊!”滿是好奇與驚訝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紛紛猜測這汽車是打哪兒來的,為啥會到咱這窮鄉僻壤。
在門口閒聊的婦人們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交頭接耳地議論著,有的嘴巴張得像河馬似的,驚歎地說:“這汽車看著真威風,不知道坐上去是啥感覺!”有的則皺著眉頭,一臉擔憂,那表情就像苦瓜一樣,說道:“這麼金貴的車會不會壓壞村裡的土路喲!”
玩耍的孩子們像脫韁的野馬般撒開腳丫子,興奮地朝著汽車跑去,邊跑邊喊:“有汽車來啦!有汽車來啦!”
這時,村裡見識多些的老張像陣風似的快步湊過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眉頭緊緊皺著,像兩條擰在一起的毛毛蟲,手不停地摸著下巴,神情嚴肅地說道:“依我看吶,這說不定是輛桑塔納,聽說那車可貴著呢,我在城裡見過。”邊說邊不住地搖頭,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彷彿天方夜譚。
旁邊的老李卻撇撇嘴,瞪大了眼睛,像兩顆銅鈴一般,雙手叉腰反駁道:“我看不像,倒像是輛吉普,那價格估計更貴,我表叔家就有一輛差不多的。”說著還誇張地張開雙臂,像展翅的大鵬一樣大幅度地比劃著,彷彿那價格高得離譜。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各執一詞,互不相讓,爭論不休。
有的人漲紅了臉,瞪大雙眼,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聲音高八度,彷彿要把自已的觀點硬塞進對方的耳朵裡;
有的人手舞足蹈,比劃著各種動作來加強自已的說服力,眉頭緊皺,嘴巴咧得大大的,一臉的急切;
還有的人急得直跺腳,額頭上都冒出了汗珠,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滿臉的焦躁。
整個村子瞬間像炸開了鍋,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充滿了喧鬧與好奇。
孩童們興奮地在人群中穿梭,眼睛裡閃著好奇的光,大人們則聚成一團又一團,那場景好似一場熱鬧非凡的集市。
要知道,在那個經濟還相對落後、人們生活普遍較為艱苦的年代,整個村子乃至周邊相鄰的眾多村莊,都未曾有過一輛汽車的身影出現。
汽車對於長期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村民們來說,簡直就是極為罕見、聞所未聞、如同夢幻般的稀罕物。
一個面積不大、發展緩慢的我們小縣城,所擁有的汽車數量更是少得可憐,那寥寥無幾的汽車就如同那浩瀚無垠、廣袤深邃、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夜空中稀稀落落、屈指可數、微若閃爍的星星,是那樣的稀少和珍貴。
不一會,那輛小汽車在村子的大路口緩緩停下了,隨著“嘎吱”一聲,車門被開啟了,從車裡下來了四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率先邁下車,他身材高大挺拔,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微微彎腰,伸出手護著車裡的女子,說道:“小心點。”
女子則優雅地提起裙襬,她有著一頭柔順的棕色捲髮,白皙的臉龐上鑲嵌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樑下是一張櫻桃小嘴,小心翼翼地將腳探出車門,隨後站直身子,輕輕整理了一下頭髮,回應道:“知道啦。”
後面跟著兩個蹦蹦跳跳的小孩,男孩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他虎頭虎腦,一雙大眼睛明亮有神,面板黝黑透著健康的光澤,歡快地在地上蹦了幾下,興奮地喊著:“終於到啦!”
女孩則牽著男子的手,輕盈地走下來,她扎著兩個可愛的羊角辮,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像個熟透的蘋果,撒嬌地說:“爸爸,這裡好有趣呀。”
男子身著筆挺的西裝,打著精緻的領帶;女子穿著修身的連衣裙,搭配著一雙時髦的高跟鞋。兩個小孩也是一身洋氣的打扮,男孩穿著帥氣的小夾克和牛仔褲,興奮地揮舞著手臂,女孩穿著漂亮的公主裙和小皮鞋,一蹦一跳地跟在後面。單看他們這一身講究的穿著,就知道是從城裡來的。
誰家要是有一個開小汽車的親戚會感到很高興的。畢竟在那個年代,小汽車可是稀罕物件。這四個從小汽車上下來的人,卻沒有走向任何一戶農家,只是在停車的地方逗留玩耍了一會。
此時,陽光灑在這片寧靜的土地上,四周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遠處的青山連綿起伏,宛如一條沉睡的巨龍。微風輕輕拂過,帶來田野裡青草和野花的芬芳。
男子雙手悠閒地插在褲兜裡,微微眯起眼睛,饒有興致地望著遠處的青山,目光隨意地四處打量。
女子則優雅地掏出一方繡著精美花紋的手帕,輕輕擦拭著額頭那細微的汗珠,她微微仰頭,感受著鄉村裡清新的微風。
兩個孩子像脫韁的小野馬一般,在一旁盡情地追逐嬉戲,歡笑聲在空氣中迴盪。男孩時而蹲下身子,聚精會神地觀察地上爬行的小昆蟲,時而又猛地起身,追趕著前方奔跑的妹妹。女孩身著漂亮的公主裙,裙襬隨風飄動,她咯咯笑著,像只輕盈的蝴蝶。
他們好奇地盯著田邊吃草的老牛,時而又抬頭看看湛藍如寶石般的天空中飄過的潔白雲朵,彷彿對這鄉村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臉上洋溢著興奮與喜悅。
玩了一會,小男孩跑得氣喘吁吁,滿臉通紅,直喊口渴,小嘴巴幹得都起了皮。女子見狀,滿臉心疼,趕忙從車裡拿出一個紅彤彤的蘋果。
小男孩一看到蘋果,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直勾勾地盯著,嘴角不自覺地流下了口水,興奮地嚷嚷著:“蘋果!蘋果!我要吃!”
可在這荒僻之地,沒有水洗,女子眉頭微皺,只好用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削皮,右手穩當地握住水果刀,刀刃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左手輕輕托起蘋果,那姿態彷彿在呵護一件珍貴的寶物,大拇指巧妙地微微用力,將蘋果穩穩固定住。
她把水果刀的刀刃精準地貼在蘋果的頂部,隨後優雅地轉動蘋果,刀刃便在蘋果皮上劃出一道細膩而均勻的淺痕,手腕如行雲流水般微微轉動,刀刃流暢且平穩地向下移動。那削下的果皮薄如紙縷,連續不斷,打著輕盈的卷兒,宛如優美的絲帶垂落下來。
她的眼神專注而堅定,猶如夜空中閃爍著光芒的寒星,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手中的蘋果,目光中沒有一絲遊離和恍惚。她呼吸輕緩而均勻,生怕一不小心就削斷了果皮或者傷到果肉。那謹慎小心的模樣,她彷彿正在進行一場精細且不容有失的藝術創作,任何微小的失誤都會破壞這份完美。
一不小心,她的手突然毫無徵兆地滑了一下,原本穩穩拿著蘋果的手瞬間失去了掌控。沒等她反應過來,那個剛剛削好、散發著誘人清香的蘋果就像一顆頑皮的彈珠,瞬間從她的手中脫手而出。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輕輕拂過,麥秸堆旁的幾株野花輕輕搖曳。蘋果直直地砸向地面,揚起一小片塵土,然後骨碌碌地滾進了旁邊堆積的麥秸裡。
女子臉上瞬間露出驚慌和惋惜的神色,嘴唇微微顫抖,忍不住說:“哎呀,白花那麼長時間削皮了!”
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滿是難以置信和懊悔,原本精緻的面容此刻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顯得有些扭曲。她眼睜睜地看著蘋果消失在麥秸中,眼神裡充滿了無奈和不捨,彷彿那不是一個蘋果,而是一件無比珍貴、無法挽回的寶貝。
我在一旁眼巴巴地望著,喉嚨不自覺地吞嚥了一下,心裡覺得無比可惜。畢竟在這窮鄉僻壤,我從來沒有吃過蘋果,連見都很少見,根本不知道蘋果的味道是什麼樣的。我想著那一定無比的香甜,充滿了誘人的滋味。
女子看著滾進麥秸裡的蘋果,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息著說:“哎呀,這蘋果掉到地上,又滾進這髒兮兮的麥秸裡,肯定髒了,就算撿起來也沒法吃了,不要了。真是可惜,白削了半天皮,唉!”
我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麥秸裡的那個蘋果,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迫切地想嚐嚐蘋果的味道。我想象著那甜蜜多汁的果肉在口中綻放的美妙滋味,痴痴地等了好久,彷彿時間都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那麼漫長。
頭頂上,湛藍的天空猶如一塊巨大的藍寶石,潔白如雪的雲朵悠悠地飄蕩著。四周是一片廣闊的田野,金黃的麥浪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彷彿在低聲吟唱著豐收的歌謠。
過了好長時間,他們才慢悠悠地開車走了。小汽車的引擎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同一頭疲憊的老牛在低吟。車輪緩緩轉動,揚起一陣塵土,那塵土如同一層輕薄的黃色紗幔,在陽光的照射下肆意飛揚,慢慢散落。小汽車漸行漸遠,漸漸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像一隻歸巢的鳥兒隱沒於天際,只留下淡淡的尾氣和逐漸模糊的輪廓。
在一旁觀望的人,交頭接耳,不一會,像一群四散的鳥兒一般,三三兩兩地離開了。他們的腳步聲和交談聲逐漸遠去,直至完全消失,四周又恢復了原本的寧靜,微風輕輕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彷彿在低聲訴說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等四周徹底沒人了,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快步朝著麥秸裡那個令我心心念唸的蘋果走去。我的腳步急促而有力,每一步都揚起一小片塵土,心跳也如同密集的鼓點一般隨之加快。
來到麥秸旁,我迫不及待地伸出顫抖的雙手,奮力扒開層層麥秸,麥秸尖刺撓著我的手臂,帶來細微的癢痛感,但我全然不顧,拿起了那個沾滿麥秸的蘋果,它在我的手中沉甸甸的,有一種來之不易的珍貴感。
我用微微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蘋果上的麥秸擦掉,每弄掉一根麥秸都格外仔細,彷彿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隨後,我用袖口反覆擦了擦,袖口粗糙的布料摩擦著蘋果的表皮,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不是很髒了,我張嘴咬了一口, 那一刻,一股甘甜的汁液瞬間在口中爆開,那甜蜜的滋味彷彿是一群歡快的小精靈,它們帶著花香和蜜意,在我的口腔裡盡情舞蹈。
這味道又似一首醉人的歌謠,用它那迷人的旋律,溫柔地撫摸著我的味蕾。蘋果的甘甜彷彿在驕傲地宣告著自已的魅力,直直地流淌進我的心裡,讓我整個人都沉醉其中,如同沐浴在春日最溫暖、最甜蜜的陽光下。
我狼吞虎嚥,幾大口就把這個蘋果吃完了,甚至連果核都捨不得丟棄,還用舌頭把嘴唇周圍的汁液舔得乾乾淨淨。
我吃到的第一個桔子,是在一條塵土飛揚的大路上撿到的。一天,在我姥姥家門口的大路上,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騎著腳踏車,車把上掛著滿滿一袋桔子,急匆匆地往村裡去走親戚。也許是道路太過顛簸,那袋子突然破開,桔子瞬間撒了一地。
小夥子趕忙停下車,手忙腳亂地把那些沒摔壞的桔子撿起拿走了。等到他們匆匆離開之後,我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片狼藉之處,撿起地上摔壞的桔子。
撿起一瓣桔子放入口中,那一刻,我才真正知道了桔子的味道。那酸甜的汁水在口中四溢,彷彿是一場味蕾的盛宴,喚醒了我對這種陌生水果的全新認知。
記得有一次,我爸興高采烈地給我們買過一大箢子桔子。他滿臉笑容地告訴我們,這一大箢子桔子一共才花了 5 毛錢,那神情彷彿是撿到寶了。
我們迫不及待地圍上去,滿心歡喜地準備享用,當仔細一看,那瞬間高漲的心情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涼了半截。那一箢子桔子,幾乎個個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有的表皮已經開始發黴,有的則是被壓出了深深的凹痕,流出了汁水。
就這樣,水果在我們眼裡一直是稀罕物。記得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騎車去城裡的烈士陵園。回來的時候,我想為姥姥買上一斤蘋果。
於是,我沿著街邊一家一家地詢問水果攤,問了一路十幾家水果攤,價格居然都是 2 元一斤。起初,人家以為我買很多,都熱情地介紹著。可我說只買一斤時,他們的態度瞬間就變了,一點也不願意給我便宜。
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一直問到了最後一家水果店。最終,在這最後一家,我給姥姥買了一斤蘋果。
這就是我吃到的第一次水果,那美妙的味道和當時的滿足感,一直深深地鐫刻在我的腦海裡,成為了我生命中一段難以忘懷的珍貴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