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青也才知道,這樣的鬧劇在謝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上演一遍,成為了貫穿謝家少爺們的童年噩夢。
當然,除了謝望深。
也是從那時青也開始思考,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謝望深,怎麼會對人這麼客氣?
怎麼願意偽裝得這麼彬彬有禮?
直到她想到了一個可怖的答案。
謝望深,只有從內心輕視他們,才可以毫不在意的在他們面前示弱。
面對一群從小就比他大、比他強壯,卻怎麼也搶不走他一絲一毫父母之愛的哥哥,他只會認為勝利是理所應當的,他們根本不配跟他爭。
如同此刻,謝時嶼被謝滄州用紫檀木柺杖打到趴在地上爬不起來,連厚重的西裝都滲出了血。
就因為頂撞了卓夫人一句。
周圍人似乎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下人們撇過臉去,管家和安保隊長站在一起,時不時接耳低語幾句,確認不要打出人命。
而謝思淵。
用高大的身體擋在青也身前,讓她躲進與門後形成的三角里。
青也抱著手臂站在角落中。
親眼目睹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打得慘叫連連,失去一切尊嚴與驕傲,讓她不禁泛起雞皮疙瘩。
這才意識到自已在杜家的待遇雖然不好,但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單刀直入的暴力。
怪不得謝家五子要爭權。
他們爭的何止是權力,還是生存的倚仗。
不知過了多久,謝時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西服粘著血跡和破碎的布料,貼在他皮開肉綻的後背上。
管家終於上去勸架,“老爺,您消消氣,二少爺知道錯了!”
謝滄州也打累了,柺杖拿在手裡都變得異常沉重。
安保隊長順勢接過了柺杖。
卓夫人這才不緊不慢的走到謝滄州跟前,“老爺,孩子們不懂事也是正常的,身體要緊,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她安撫下謝滄州的情緒,準備扶他回四樓休息。
快走到二樓時,謝滄州突然想到什麼,回頭在大廳中尋找著。
角落裡的青也看到他的眼神落到了自已身上。
他指了指青也剛剛被卓夫人抓出血痕的手,“受傷了?”
青也走出角落,站到大廳中央,“沒事,謝伯伯。”
“還是叫趙醫生來看看。”
“好,謝謝謝伯伯。”
謝滄州猶豫了一會,說:“青也,我以前說過你可以在這裡住,這句話就一直有效。”
說完,他轉身上了樓。
卓夫人不懷好意又意味深長的看了青也一眼,才跟上去扶謝滄州。
青也久久站在原地。
直到趙醫生叫來人和擔架把謝時嶼抬走,人群進進出出時不時碰到她,她也一動不動。
謝思淵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一旁,“先回房間。”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謝思淵摸了摸她的頭,“先回去,等我晚上來找你。”
青也回過神來,獨自回到二樓臥室。
這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擰著眉把自已關進了房間裡,天色剛剛暗下去便上床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青也隱隱感覺手上有些涼,睜開眼睛,看到謝思淵正坐在她床頭。
他手裡拿著一瓶噴霧,給她的手噴上清涼的藥膏。
“你什麼時候來的?”青也心中一喜,坐起來靠在床頭上說。
謝思淵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裡,“剛來,沒事吧?”
青也搖搖頭,“妤如回家了嗎?”
“回了。王家剛剛才放老么回來,估計把他數落了一頓。你放心吧,王妤如就傷心這一會,有整個王家給她撐腰,過段時間就好了。”
青也點點頭,心中如巨石落地。
“那二少呢?”
“躺兩天,死不了。”
“你爸爸經常這樣打人嗎?”
謝思淵將嘴抿成一條直線,點了點頭。
青也柔聲問:“你也被打過嗎?”
謝思淵毫無波瀾的說,“打過。”
“小時候我們都叛逆,小媽控制不住,就找老爺子告狀。老爺子一開始也不是不問緣由就打,後來發現打一頓是解決問題最快的辦法,所以誰敢跟小媽頂嘴,誰就會被打。”
青也忍不住蹙起了眉,“還好剛才沒有打你。”
謝思淵卻輕輕笑了笑,“剛剛我不也跟小媽頂嘴了嗎?他不是不想,只是現在不敢了。”
青也看著他,一向不愛笑的人,說到這樣的事反而在笑。
但是眼睛裡都是冷的,笑裡也都是蒼涼。
從前還沒有能力保護自已的時候,他又是怎麼過來的?
青也將手從被子裡拿出來,放到了他的手上。
謝思淵立刻握住她的手,俯身朝她撲過去。
青也扭過頭去,“別……謝思淵,你怎麼得寸進尺!”
謝思淵忍不住笑了兩聲,停在與她額頭相觸的位置,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他撤回安全的距離,柔聲問:“青也,你想不想搬出去住?”
青也立刻搖頭。
“聽我說。”謝思淵捧起她的臉,“謝宅的真實生活你已經看見了,以後不會有人再對你客氣,小媽也視你為眼中釘。留在這裡不安全。”
“我不怕。”青也說,“我還沒有弄清楚……”
青也的話到嘴邊,還是止住了。
謝思淵幫她說完了後半句,“還沒有弄清楚老爺子究竟是不是你的仇人對嗎?”
青也眸光清澈的看著他,點了點頭。
“你們頂句嘴都要被打,可卓夫人明明都直言要我走了,他為什麼還讓我留下?”
青也舉起自已的手,“而且,他還關心我的傷。這不是第一次了,他在謝家第一次見我時就很關心我,但我理解不了,為什麼啊?”
謝思淵握住她的手,“別多想。”
“你知道嗎?謝思淵,你知道就告訴我吧。”
謝思淵認真的看著她,“我不知道。”
青也與他對視幾秒,垂頭說,“好,我信你。”
謝思淵用拇指摩擦著她的手背,“如果你很想知道,可以去問。”
“問誰?”
“老爺子。”
青也愣了愣,很吃驚,但又好像很合理。
謝滄州已經沒來由的關照了她好幾次,就算藉口去道謝,也完全有理由單獨跟他說話。
“但是青也。”謝思淵繼續說,“有的話如果說明了,你可能就真的得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