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盞茶端上來,四人才終於散去。
一出門,阿棠和高錦惜同時送了一口氣。
這四個人,高錦惜拿的是言情劇本,公孫儀拿的是圍爐閒談,公孫禮拿的是聖賢書。
而阿棠,從頭到尾被他們三個你一句我一句扯來扯去,要不是她腦子轉的快,早就暈了。
高錦惜拉著阿棠坐上軟轎,問她:“阿棠,你覺得公孫公子他……如何啊?”
“重色輕友!”
阿棠嗔怪道:“沒想到你居然親自跑人家家裡來了,不虧是被我打通了任督二脈的姑娘。
做的好!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你現在就差把這層紗撕破了.”
高錦惜不好意思地臉都紅了,低聲說:“阿棠你又打趣我.”
“怎麼叫打趣?實話實說也有罪了?對了我問你,你那個便宜老弟是不是要回來了?”
高錦惜點點頭,說:“高府總要有個主持內務的人——雖說也沒什麼內務需要處理。
可謹言畢竟是我高家唯一的男丁,父親雖說恨鐵不成鋼,可也不會真的放棄他。
對了,他也會入學泮宮,到時候阿棠你可不可以……”“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要他不招惹我就行.”
阿棠給高錦惜吃了一粒定心丸,又說:“反正,我也一點不想去什麼泮宮,遇不遇得到都是兩說呢.”
高錦惜這才點點頭,又說:“好了,不提這些了。
對了阿棠,我剛才就想問你,你今天戴了什麼香包啊?好香.”
“香包?”
阿棠在腰間摸了摸,才說:“哦,這不是香包,是《芳氣術》,中藥.”
“芳氣術?中藥?中藥不都是苦似黃連,服用之後怎麼會香呢?”
阿棠費力氣給高錦惜解釋了一番,這《芳氣術》是她之前破解瘟疫時在古籍裡發現的,隨手就給寫了下來。
古籍記載,川穹,藁本,當歸各一分,細辛二分,防風,八分,白芷,桂心各五分。
凡九物,合搗篩,後食服方寸匕,日三。
五日口香,十日舌香,二十日肉香,三十日衣香,五十日遠聞香。
阿棠把方子送給了高錦惜,這才下馬車回府。
最近白墨的武官都不怎麼忙,文臣卻忙的翻了天。
但南詔堂雖為武將,卻憂國憂民,平時的政務也不算少,但總比之前好些。
進門不過半注香的時間,就有人傳話讓阿棠去膳房用午餐。
等阿棠磨磨唧唧地趕到時,南詔堂已經坐在主位上等了多時了。
“哥哥.”
阿棠把椅子挪到南詔堂身側,夾起一著魚片送到南詔堂碗裡。
她記得很清楚,哥哥喜歡鮮食,尤愛魚類。
這道口蘑熘魚片是他的最愛。
南詔堂笑著接下了,道:“阿棠倒是記什麼事情都清清楚楚,這麼聰明的腦袋,只學醫倒是浪費了.”
話說的這麼明顯,阿棠怎麼可能聽不出其中的含義?她立馬就苦下臉來,拽著南詔堂的肩膀說:“哥哥,我覺得學習這種東西,在於精而不再雜。
妹妹我會一兩樣差不多就得了,要是我門門優秀,那讓別人怎麼活嘛?”
“慣壞你了!”
南詔堂敲了敲阿棠的腦門,說:“看來你是知道泮宮的事情了。
兩日後泮宮開學,你必須要去。
裡面的教學夫子都是人中龍鳳,你去了學不壞的。
再者說,公孫公子也在內教學,有他在你們不就……”“不就怎麼?”
阿棠鬆開南詔堂的胳膊,夾起面前的煎鮮蝦餅就往嘴裡扔。
南詔堂卻突然話鋒一轉,說:“他,他學識淵博,正好補補你這個滿腦子只有搞破壞的小丫頭!”
自己的內心戲碼可不能讓這丫頭知道了,否則她肯定鬧翻天去。
南詔堂有心撮合阿棠和公孫禮,之前呂君思也有過這個念頭,但在蜀地阿棠已經向他坦白了她喜歡的人是誰,自那之後,呂君思就‘叛變’了南詔堂——未來相公嘛,才學、地位、名聲這些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護她、愛她、理解她、包容她。
公孫禮能不能做到,沒人能確定,但就目前而言,悉曇是完全做到了的。
甚至,還為了阿棠不惜入宮當一個區區伶人……阿棠和呂君思這兩兄妹已經敲定了悉曇這個人選,可憐南詔堂一人被矇在鼓裡,還心心念念地做著無用功。
“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去上什麼學。
泮宮那個地方,我就算是死,也不踏進去半步!”
阿棠一臉信誓旦旦,南詔堂有點頭疼,只好拿出殺手鐧:“阿棠,如果你不想去,也不是不可以.”
“啊?真的!”
“當然,俗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既然不想去泮宮,那就嫁人吧.”
阿棠瞪大眼睛,剛夾起來的一塊青筍都掉了,她問:“哥呢剛剛說什麼?我有點瞎沒聽清.”
“把你嫁出去,有夫之婦不需要上學.”
南詔堂又‘好心’地解釋了一遍。
“哥,別開玩笑了,你怎麼捨得.”
用著毫不在意的語氣說話,阿棠的手卻有點抖了。
那塊青筍她夾了三四回抖從她筷下滑走。
南詔堂幫她夾起來,說:“我想清楚了,招贅就好。
人選我都有好幾個了,都是去年科考的前半百。
家室清白,無父無母孑然一身,要學識有學識要修養有修養,樣貌也算可以。
再者說,在將軍府他還敢把你欺負了嗎?”
“哥.”
阿棠扯出一抹極其勉強的笑,咬牙切齒地說:“我突然好想上學啊!”
“那好,吃飯吧.”
俗話說薑還是老的辣,南詔堂早就算好了阿棠的每一個小心思,這招就是專門針對她的。
阿棠依然苦著臉,問:“哥,那些贅婿人選……”“哦,他們都娶妻了,去年的事兒.”
南詔堂笑眯眯地說著,無視阿棠一臉吃癟的表情。
阿棠憤憤地嚼著青筍,夾起一大塊白糖油糕直接送到南詔堂嘴邊。
南詔堂好鮮也食辣,卻從不喜歡甜食和油膩,阿棠這是耍小孩子脾氣。
南詔堂沒辦法,剛張開嘴想象徵性地咬一小口,阿棠就直接把一整塊塞進了他嘴裡。
……兩天後,阿棠還是乖乖前去泮宮,入學了。
泮宮很大,坐落在王宮東南角,往北就是最離林和伶人宮,往西是王宮正門,再西就是璇璣閣。
不過學院的學子一般不敢走正門,都是從泮宮旁的白虎側門出去。
泮宮設有三棟學館,一棟教書禮數,一棟教雅課,一棟教工課。
還有一片不小的竹林,是仙逝的璇璣神女,也就是阿棠母親最愛的地方,那裡一般沒人敢去打擾。
其餘,學館後還有一片沙礫地,專供學習騎射。
這樣的教學環境,阿棠覺得簡直能樹立起一塊石碑,上面用朱漆寫行字:‘岷峨挺秀,錦水含章。
巍巍學府,德渥群芳’!泮宮內人人平等禁止鬥毆,且除特殊課程外,男女共學。
因為泮宮裡沒有身份地位之分別,所以相對公平,基本不存在仗勢欺人的現象。
因為泮宮內不準帶筆墨小廝丫鬟,阿棠便一個人入宮,不情不願地踏進了泮宮大門。
進來之後,阿棠瞭解了這裡的規矩,對這種人人平等的環境很滿意。
她坐在書案上,看著面前的聖賢書,想起了這裡的課程安排。
一個月裡,十天學書,五天學禮,三天學數。
剩下小半個月學習其餘課程——基本上從寅時到卯時,每一刻鐘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今天就全學書,一整天都學這聖賢書,意味著阿棠一整天都要摸魚打盹。
很快,人全到齊了。
大家都有意無意地避免和這位不好惹的公主大人坐在一起,到最後,毫不意外是四紈絝和高錦惜幾個人挨著她坐。
阿棠坐在倒數第二排靠後門的位子,她身後坐著公孫禮,右手邊坐著高錦惜,前面是趙莫及,右上右下分別是王飛羽和古裕。
這幾個人自動形成一個保護圈,把她圍了起來。
阿棠左看看又看看,才發現自己的交際圈子實在小的很,在場有二十四人,她只認識四紈絝和高家姐弟,其餘基本沒印象。
夫子一走進來,鬧騰騰的教室瞬間就安靜下來。
公孫禮揉了揉太陽穴,面向眾人說:“各位學子,泮宮的規矩相比不需要我重複。
閒話不多說,現在翻開你們面前的書,第一頁,作對子.”
阿棠翻開面前的那本《時古對類》,一翻開就看到了滿篇密密麻麻的文字。
白墨的印刷術已經相當成熟了,這字也是越印越小,到阿棠手裡的這本,字型已經小的只有黃豆大。
滿篇的黑豆豆,看的阿棠眼睛腦袋一起疼。
公孫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今日主講二言對,二言之對,一曰物,二曰情,三曰事理常倫。
對平仄要求不高,但由於字數精簡,所以要對上很容易,要想對的精妙卻難,大家……”阿棠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吐槽公孫禮是鐵嗓子,說了這麼半天話,連口水都不喝。
正昏昏欲睡著,阿棠突然感覺背後被人拍了拍,忙起身轉頭問:“怎麼了?”
公孫儀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埋著頭小聲說:“我兄長叫你呢,師父,轉過去啊!”
阿棠這才轉頭,看見了拿著的公孫禮就站在她桌前。
阿棠尷尬地笑了笑,公孫禮依然面若春風,絲毫不動怒,說:“公主大人,現在我作對子,您對下聯.”
“哦,哦哦.”
阿棠老老實實地站著,聽公孫禮說了個‘太乙’,她就脫口而出:“真人!”
“咳咳,長……”公孫儀以咳嗽掩飾,想提醒一下阿棠,被自家兄長警告地看了一眼,立馬閉嘴了。
公孫禮嘆了一口氣,說:“公主大人不拘束於課本,倒有探知精神。
只是學習還是要循序漸進,公主大人開啟課本看看吧.”
“哦.”
阿棠翻開課本,心裡還迷迷糊糊地覺得太乙就是真人,絕對沒錯!迅速掃了一眼,阿棠就要朝下一頁翻。
公孫禮攔住她,說:“公主大人,後面還沒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