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玲哪兒去了？”
於倩這次回家，除了剛進門時，於媽問她要過錢想貼補於玲，再沒人提起過她。這會兒全家人吃飽喝足，正是瞭解情況的好機會。
於鋼正要說什麼，陳學英喊住了他：“鋼子，家裡熱水在哪兒，我找不著，幫我倒點兒。”說著遞給丈夫一個搪瓷杯子。
被媳婦這麼一打岔，於鋼也忘了要說啥了，乖乖出門去廚房倒熱水。
看看房間裡都沒人說話，連一向愛說這些的於勇都縮在了角落裡，於倩乾脆點名問：“爸，小玲呢？”
於爸一向憨厚的臉上浮現出了尷尬、惱怒、不知所措等多種表情，看得於倩有些驚奇：她還沒見過於爸表情這麼豐富呢。
“別提那個沒出息的，”於爸憋了半天，只說出來這麼一句，“以後家裡就當沒這個人。”
喲，於玲這是又作妖作出新高度了？
不清楚事情原委的於倩看向於勇，誰知於勇也猛地搖頭，表示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小勇，吃不吃點心？京市的點心，還新鮮著哦。”於倩拿糕點誘惑他。
於爸&於媽：……你弟弟是貪吃了點，但你這像逗狗一樣的表情是幾個意思？
於勇以超越常人想象的速度飛快接走了於倩手中的點心，一邊往嘴裡塞一邊繼續搖頭：“你給我拿吃的也沒用，我什麼都不知道。”
於倩：……行，也算有點出息。
這個謎團直到第二天於倩去看望大姐時才得以解開。
這次回來，於倩沒有登宋家的門，而是直接去廠裡找大姐吃午飯。
“瞧瞧，我們的大學生回來了。”于娜的同事都紛紛跟於倩打趣，於倩笑著點點頭。看來大姐和新同事的關係相處得還不錯。
“小倩來啦？你等我一會兒，我把這幾個數字抄完再去吃飯。”房間裡傳來於娜的聲音，於倩應了一聲，就站在門口望著廠區裡的綠化發呆。
沒多久，穿著深藍工裝的于娜就從磅房走了出來，親暱地拍了拍於倩肩膀，“走，帶你去食堂吃好吃的。”
其實也並沒有多好的飯菜。一份燉豆腐，一份黃瓜炒雞蛋，于娜把雞蛋和豆腐都儘量往於倩碗裡夾，“多吃點，我記得你從小就愛吃這個。”
其實哪裡是從小愛吃呢。不過是小時候沒其他東西吃罷了。豆腐，雞蛋，那就是頂頂好的東西了。
於倩笑笑，接受了大姐的好意。“姐，你知道於玲怎麼了嗎？”跟大姐沒什麼好客套的，於倩乾脆問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問題。
于娜的臉上同樣浮現出了尷尬的神情。
“大姐，你就告訴我吧。你告訴我，總比我從其他人嘴裡聽說好吧。你們要都不說，我就只好去問萬大娘了。”於倩使出殺手鐧。
“那還是我來說吧。”于娜投降。
她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邊吃飯邊聊天，食堂裡亂哄哄的，也沒人注意她們在聊什麼。
“小玲……去鄉下了。”
“看你們一個個支支吾吾的，肯定不是回她插隊的地方了。說吧，去哪兒了？”於倩繼續擠牙膏。
于娜嘆口氣，“說起來也是作孽。你還記得金天寶一家吧？”
於倩點點頭。
“小玲不知道喝了什麼迷魂湯，說要嫁給金天寶。媽不同意，連奶奶都不太贊成。”于娜娓娓道來。
“連奶奶都不贊成？”於倩有些詫異。“她之前不是在撮合金天寶和小秀麼？”
“那都是聽金家人說的，把金天寶說得又聽話又踏實，奶奶就想著親上做親，也挺好。可等見到了真人……你也知道的，那孩子看著就不太……不太像普通莊稼人。”大姐還是挺委婉的，沒說金天寶看著就不像個正常人。
“那於玲到底是做啥了？不會是先斬後奏，生米煮成熟飯了吧？”於倩信口開河，卻見於娜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筷子裡的黃瓜都掉了下來。
“那啥，我隨口胡說的……不是，她真的……”於倩都有些組織不好語言了。
“倒也沒做啥。就是那天李主任又來家裡做動員，恰好萬大娘找媽有點事情，就一起結伴來了。誰知那天媽剛好替人頂班去了，家裡只有於玲在。金天寶跟於玲說，以後家裡啥都聽她的，不用她下地幹活兒，每個月還給她零花錢，她想買啥買啥。還當場給了於玲五十塊錢，說是彩禮。”
“然後正好被李主任和萬大娘聽了個正著。”得，這下想解釋都解釋不清了。
要麼，承認兩人在談婚論嫁，乖乖嫁人；
要麼，承認自己在哄金天寶給自己錢花。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再配合詐騙罪，估計可以喜提幾年免費飯了；
“小玲應該也不是真的想嫁吧。”于娜也糾結。到底是承認自己妹妹沒腦子呢，還是承認她心眼壞，想騙錢呢？想來想去，還是腦子比較重要。“她可能就是看金天寶手裡有筆錢，想騙過來花。”
“——然後沒成想讓居委會主任和最會廣播的鄰居聽了個全場。”於倩接話。“這下她想不嫁都不行了。”
“過後她也後悔了，據說一直在哭，不想去鄉下。但不去鄉下就要去派出所，她哭了幾天，還是跟著金家人走了。”
“據說？”於倩敏銳地抓到大姐話裡的關鍵詞。“你沒回去看過？”
“我回去幹嘛，又不是什麼有光彩的事情。就這些，家裡還一直瞞著我，還是我看到同事們都揹著我嘀嘀咕咕的，這才知道。”于娜的話裡也有了一絲怨氣。孃家妹妹做下的這種事兒，確實挺丟臉的。
“怪不得我這次回來，跟萬大娘打招呼，她表情跟牙疼似的。”於倩也恍然大悟。
“你知道就行了，也別到處去問。媽湊了點錢，給於玲置辦了嫁妝，也沒去送嫁，就讓她跟著金家人回去了。”于娜囑咐道，“爸爸也很生氣。他說於玲學壞了，不誠實。家裡出了個騙子，他覺得出門都抬不起頭。”
於倩心有慼慼焉。不光壞，還蠢，高考都開放了，知青回城還會遠嗎？這時候嫁去鄉下，那才真的是把自己一輩子都耽誤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