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一大早,周家莊就人來人往,雞飛狗跳。

看著眼前這一幕,周承嗣氣不打一處來。

亂糟糟的,哪有個正經人家的樣子!

這時,一個抱著一沓文書的家丁沒有看路,直接撞到了周承嗣。

一看撞的是老爺,家丁顧不上散落的文書,連忙向周承嗣道歉。

“老爺恕罪!是小的眼瞎!”

對此,心中本就有一口鬱氣的周承嗣隨即大怒,準備教訓眼前這個家丁。

不過,此時他突然想到了趙處機的做派。

以那位大人愛打抱不平的性格,這要是聽說他處罰家丁的行為,難免會對他有意見。

唉……

一想到這,周承嗣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勁。

“冒冒失失的,像什麼話,下次注意點。”

擺了擺手,他就將這事給一筆帶過。

家丁聽到周承嗣開口,本來以為自已最少要挨一頓板子。

但現在其只是不痛不癢說了一句,頓時神色震驚。

老爺這是怎麼了,這可不像“周扒皮”的作風啊!

“還愣在這幹什麼?去忙你手頭的事吧。”

見家丁愣在原地,周承嗣催促道。

“啊……”家丁聞言也反應過來。

隨後,他將地上的文書撿起來,遞給周承嗣。

“老爺,我就是來找您的,周瑞管家讓我把庫房裡的田契帶給您。”

周承嗣接過一沓泛黃的文書,仔細翻閱。

成化……弘治……萬曆……天啟……崇禎……

看著這一頁頁白紙黑字的田契,周承嗣感慨萬千。

周家百年的發家史,都在這裡面了。

隨後,他將田契捲起來,放入自已的懷中。

“爹。”

這時,隔著老遠,傳來了周妙彤的聲音。

“妙彤,你來了!”

見女兒出現,周承嗣立刻在愁容裡擠出笑容。

看著父親無精打采的樣子,周妙彤也明白他的心情。

“爹,還在想分地的事情?”

周承嗣聞言搖了搖頭。

“妙彤,地的事情,父親已經釋懷了。”

“只是,想著祖宗基業一朝散盡,為父難免有些感慨。”

你這不是還耿耿於懷嘛。

周妙彤在心中腹誹,但嘴上還是勸道。

“爹,趙將軍那樣的得道高人既然搞均田賦,那說明這必然是一條正道。”

“父親您作為第一個配合趙將軍的鄉紳,日後在史書上一定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周妙彤知道,對於他爹這樣讀儒家經典的古人,名有時候比命還重要。

“哈哈哈……”聽到女兒的勸說,周承嗣放聲大笑。

妙彤啊,這太平軍若是鼎定天下,為父自然是從龍之臣,青史留名。

但若是事敗,那史書上只會記上一筆“周氏從賊”,然後就將為父打入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了。

雖然心中這樣想,但周承嗣嘴上卻說。

“笑話,我周承嗣追隨趙真人是圖那點名?”

“陝甘大地久旱未雨,顆粒難收,百姓有倒懸之急,為父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早先時候,沒有太平軍號召,為父就想將家中薄田散給鄉親們,以幫助他們度過災年。”

他這一番言辭,說得慷慨激昂,如同一位義士。

一旁的家丁看到這一幕,直接快繃不住了。

這段話,從臭名遠揚的周扒皮口中說出,實在是讓人有一種錯亂感。

“爹……”看著入戲太深的父親,周妙彤神色擔憂。

他這父親,不會被趙將軍一嚇,精神失常了吧。

“咳咳咳。”

見女兒和家丁都用異常的眼神看著他,周承嗣也意識到自已演得過於浮誇。

於是,他話鋒一轉,將話題遞給了周妙彤。

“妙彤啊,不知你找為父有什麼事啊。”

在周承嗣主動提後,周妙彤也想到了自已過來的目的。

“爹,是這樣的,之前女兒見識過趙將軍的神通,久久不能忘懷。”

“女兒左思右想,還是想去找趙將軍拜師學道,請您應允。”

聽到周妙彤的請求,周承嗣神色大變。

“胡鬧!女孩子家家的,怎麼儘想這些歪門邪道。”

“不行,我不同意!”

“為什麼?”見父親立刻拒絕了他,周妙彤表情焦急。

“女兒去趙將軍學道,你難道覺得太平軍是歪門邪道嗎?”

當然是。

周承嗣在心中說道。

“妙彤,為父不是那個意思。”

見女兒反應比較激烈,周承嗣用比較婉轉的話勸說他。

“為父只是覺得,趙真人替天行道,與明軍征伐不斷,你一個女孩子留在軍中不太合適。”

周承嗣這話只說了一半,最重要的是,周妙彤天天和一群大男人呆在軍中,有損名譽,會影響她以後出嫁。

周妙彤也聽出了他父親的言外之意。

因此,她心中一狠,立刻咬牙道。

“爹,要我拜師,是趙將軍的意思。”

“什麼?!”聽到女兒的話,周承嗣直接跳了起來。

“這……”

一樣的話,不同人說出來可就不一樣了。

周妙彤說想去拜趙處機為師,周承嗣可能覺得這是他女兒在胡鬧。

但趙處機開口,在周承嗣看來,就可能有以下二種意思。

一,趙處機對他們周家不放心,要將周若彤帶在身邊作為人質。

二,就是趙處機見周妙彤生得貌美,見色起意。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讓周承嗣覺得頭疼。

見父親滿臉愁容,周妙彤上前安慰。

“父親,女兒去和趙將軍學道也挺好的,若真能學到一些本事,對周家也是好事。”

“再說,您不是一直為女兒的婚事發愁嗎?這下正好,若女兒獲得了趙將軍歡心,與之喜結連理,也算的上一樁好姻緣。”

趙將軍,小女子借你做個擋箭牌,你不要在意。

說這話時,在周妙彤很是心虛,立刻對趙處機道歉。

“呵……”看著女兒欲蓋彌彰的表情,周承嗣搖了搖頭。

妙彤啊,你自作聰明,小心最後把自已賠進去了。

……

下午。

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趙處機、太平軍眾將士、周家的人和柳河村村民站在田埂上。

“鄉親們都知道,我太平軍一向說話算話,今天,帶大家來這,就是為了兌現一個承諾。”

說這話時,趙處機望了望附近的村民,一個個都翹首以盼。

畢竟,到周家的地裡以後,大家就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

“那就是分地!”

趙處機的聲音一出,柳河村村民瞬間就沸騰起來。

“真的假的?!真要分周員外的地?”

“是啊,周員外能同意?”

周承嗣:我沒意見。

“你們傻啊!連朝廷大員都被仙人殺了,周員外哪敢有什麼意見。”

見村民們討論周承嗣討論地熱火朝天,趙處機隨即一個壞笑。

“周員外,你看鄉親們都想知道你為什麼把地拿出來分了,不如你給他們講講。”

“我?”被趙處機點名,周承嗣神色茫然。

不過,好歹是讀過書的豪紳,他隨即反應過來。

“這個,鄉親們,我周承嗣又回來了!”

周承嗣這話一出,就迎來了一片噓聲。

“咳咳,鄉親們,我與你們中的長者也有二十年不見了,甚是想念。”

周承嗣不愧是讀書人,臉皮厚得很。

面對眾人的噓聲,他還是裝作熱情的回應眾人。

不過,他這麼一說,下面就有些上了年紀的人跳出來。

“我們可不想你這個周扒皮,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別整這些虛頭八腦的。”

有一個帶頭,剩下的村民紛紛出聲嘲諷他。

“哎呀,周員外可別這麼說,我們可高攀不上您。”

“是啊,是啊,當初您收我們債的時候,可沒這麼客氣!”

聽著村民們的陰陽怪氣,周承嗣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起來。

不過,想著旁邊站著的趙處機,他只能對大家賠笑道。

“都過去了,翻篇,翻篇。”

說著,他將懷中那一沓田契取了出來。

“諸位鄉親們,如今在趙真人的見證下,我就將手頭的田契燒掉。”

“往後,這腳下的萬畝良田不僅屬於我周承嗣,也屬於柳河村的鄉親們!”

隨後,他取出一個火摺子,準備點燃田契。

看到這一幕,柳河村的村民先是沉默,然後他們的聲音驟然響起。

“燒!”

“燒!”

“燒!”

在村民們緊迫的催促下,周承嗣點燃了田契。

“燒了!燒了!”

“我們有地了!有地啦!”

“想我吳家當了三代佃戶,如今終於要有自已的地了!”

看著地上的田契一點點被燒燬,柳河村的村民們興高采烈。

在這興頭上,他們立刻稱讚為這一切保駕護航的趙處機。

“仙人萬歲!”

“仙人萬歲!”

“仙人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