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見了,暗暗稱奇。吳旭楓年幼,長年在吳府閉門不出,今日見雲滇二老水賊之一巖勝,倒掛遊船,更感到稀罕、拍著小手叫好。巖勝聽到吳旭楓叫好,停手立身,對著綵船喊道:“小少爺,待俺與你再玩一手把戲。”一言未了,身子已翻騰起來,竟像車輪滾動一般。吳夫人、吳旭楓和眾丫環哪裡見過這樣翻跟頭的,頓時齊聲叫起彩來。再仔細看,巖勝翻著跟頭,小舟竟慢慢向綵船蕩來。
小舟離綵船近了,吳旭楓人小看不到,急得大哭起來。吳夫人忙喊道:“玩把戲的,把小舟蕩遠一點,好讓小少爺看到,我自有賞錢。”一邊喊,一邊吩咐丫環將吳旭楓抱起。
巖勝的小舟逐漸盪到綵船西邊,跟頭繼續翻個不停,吳旭楓一時間又看不到,又哭又鬧。丫環無奈,抱住吳旭楓,貼住欄杆邊沿,讓吳旭楓探頭往外看。
在綵船西南方向約二十丈外的浪裡蛟阿三看到時機已到,揮雙臂蕩槳,小舟如離弦之箭向綵船駛去。臨近巖勝小船,揮手一槳將他擊入水中。阿三加力搏水、小船斜刺裡竟向綵船撞去,只聽得“咚”的一聲,舟翻人落水。
吳夫人和抱著吳旭楓的丫環正凝神觀看巖勝翻跟斗,忽然見有人將他一槳擊入水中,不由得“啊喲”驚叫一聲,接著綵船猛顫,丫環手一抖,吳旭楓尖叫,跌到湖中。吳夫人大驚失色,眾丫鬟齊呼叫。
吳員外聞訊,急同四位員外來到綵船邊,望著湖水--時竟沒有了主意,淚流滿面,頓足捶胸。馬員外見到綵船四周圍來許多小舟,急中生智,向眾小舟團團作了一個四方揖,朗聲說道:“諸位遊客,我是馬家莊馬國全員外,今日與吳員外同遊西湖賞景,小侄吳旭楓不幸落入湖中,如哪位將小侄救出,願奉謝白銀五十兩。”話音剛落,早有十幾人跳下水去。吳府家奴凡位識水的,在吳管家的催促下也下湖救吳旭楓。此時,浪裡蛟,雲滇水賊二老之一阿三,站在一小舟上,兀自望著下湖的人冷笑。
約半個時辰,已有十幾人上得船來,都未曾撈著吳旭楓。只有三個水性較好的,還在湖底中摸來摸去。又過一個時辰,那三個下湖救吳旭楓的遊客也上了自已的船,一個個垂頭喪氣,搖手擺頭不語。吳夫人見了,不由得嚎啕大哭起來。吳員外想不到今日喜遊西湖,愛子遇禍落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得老淚縱橫,悲憤之極。管、趙、張、馬四員外均不禁黯然神傷,唏噓嘆息。
猛然間,有人高聲喊道:“諸位員外且慢悲傷,待俺阿三救回小少爺。”眾人一聽,只見一小舟飛也似地劃到綵船邊,船上果然是浪裡蛟阿三。
四位員外大喜,吳夫大止住了哭聲,吳員外抹了把淚,聲音顫抖地說道,“這位阿三英雄,老夫我有禮了。”說罷,恭恭敬敬朝阿三施了一禮,又道:“蒙阿三雄大駕光臨,如救活小少爺,老夫永不忘你大恩大德。”
阿三聞聽,尖聲叫道:“吳老員外,常言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小少爺溺水已多時,待我下到水中,踏遍湖底,也要把小少爺找到。但不知吳老員外有何恩賜?”吳員外一愣,想到自已救子心切,只知報恩報德,沒有許諾酬金,連忙道:“阿三英雄,老夫愛子不惜財,你隨意要吧。”
浪裡蛟阿三微微一笑,向吳員外道:“吳老員外,有眾位在此,阿三並非是貪財無義之輩,先前已有幾十人下湖救人,不見蹤影,此番我湖底之行、福禍重斷。如耗竭氣力,終身豈不湖餵魚?今日下水,條件有二。”
吳員外道:“慢說兩件,就是二十件也無妨。阿三英雄請講。”阿三大喜,縱聲道:“好,吳老員外痛快。此番下水,阿三也難斷定小少爺生死,若撈得小少爺屍休,酬白銀五千兩,這是一。”眾人聞聽,不禁大驚失色。吳員外救子心切,對錢財毫不吝惜,隨問道:“二呢?”阿三見狀,興奮異常,哈哈笑道:“若救活小少爺,酬白銀萬兩!”
四位員外聞聽,望定浪裡蛟阿三,怒不可遏,這小子方才還說不是貪財無義之輩,此時卻是這般狠毒。為救吳員外愛子,哪個敢得罪這個出名的水鬼,個個垂首而立,默默無語。
吳員外慘然一笑,向浪裡蛟阿三道:“阿三英雄,慢說是一萬兩白銀,為救愛子,老夫願傾家蕩產。你若救得活人,酬金再加三千兩。”說罷,當即吩咐吳管家取過文房四寶,草書幾筆,朝眾人作揖施禮道:“今日四位員外與眾位遊客作證,老夫有手筆在此,阿三英雄今日若救得愛子活命,酬白銀一萬三千兩。”說罷,用油紙將手書裹了幾層,拋給阿三。
浪裡蛟阿三欣喜之極,接過手書,拆開細看了兩遍,然後放入懷中藏妥。只見他揮臂蹬腿,輕搖熊腰,跳將起來,“咚”的一聲跪在小舟之上,朝吳員外綵船磕了三個響頭,朗聲道:“吳員外,願天助你我,保此行救出小少爺。”立身又朝四周作了一個羅圈揖,說道:“眾位在此稍候片刻,阿三去也。”話音未落,身子飛箭也似的插入湖中,聲音細小,水花微濺,只蕩起一片小小的漩渦。
海里龍雲滇水賊二老之一,巖勝被浪裡蛟一槳擊落西湖,施展水中功夫,游魚似來到吳員外綵船邊,睜眼竟能看見三尺內之物。吳旭楓命該如此,掉下彩船入水,被巖勝一把抓住,於湖底向北遠遊而去。
巖勝上得湖來,竄入密林之中,細看吳旭楓只剩一絲微氣,忙將他頭朝下搭在一棵樹枝上,自已撥枝遙望吳員外綵船,巴不得阿三快來。過了一個時辰,吳旭楓悠悠醒轉過來,只感全身痠軟,綿綿無力,動彈不得。巖勝見吳旭楓醒轉過來,不由又驚又喜,想不到西湖從南到北十數里,這小兒在湖中竟沒有被憋死、重是命大造化大。又過半個時辰,巖勝仍不見阿三的蹤影,兀自心中煩躁,就攀上樹頂張望。
巖勝登高遠望,猛然看見一人。只見那人自湖的東南方向涉水而來,空身登萍渡水,身形凝穩,如似飛箭。巖勝見了,暗暗稱奇,我和阿三人稱水鬼,綽號浪裡蛟、海里龍,都沒有空身登萍渡水的奇功,心中對那人欽佩無已。瞬時間,那人已到湖邊,只見此人身形飄忽,竟似行雲駕霧、足不沾地朝密林中奔來。
巖勝頓生疑竇,莫非此人來劫吳旭楓不成?慌忙忙溜下樹來,急轉身,伏在草密處藏身。待過了一會,來人蹤影全無,他忙看吳旭楓,早已不知去向,只嚇得冷汗直流。巖勝萬般無奈,只得出密林到湖邊等候老阿三到來,再商對策。
老巖勝在湖邊剛剛立定,人影晃動,眼前轉出一人。只見他身材高大,目光如炬,雍容大雅,神采奕奕,穿一件青色直綴,頭戴方巾,是文士模樣打扮,白淨臉,太陽穴高鼓,一身正氣,左手抱著一男童,正是吳旭楓。
老巖勝又驚又怒,哪還顧得想許多,怒喝一聲:“看打!”雙拳齊出,一招“惡狗搶食”,向那人擊去,勢道甚是勁急。那人懷抱吳旭楓,身隨拳走,趨避進退,老巖勝的花拳繡腿哪裡捱得他半分?不禁焦躁,眼見奪回吳旭楓已無希望,逃得性命卻是大事。他一邊發拳一邊往湖邊靠攏,猛回頭,朝湖中發足狂奔。那人一見,冷笑一聲,身形一縱,飛步繞在巖勝前頭,猛然發招,手勢如電,已拿住了他的左“肩井穴”,令他動彈不得。
那人又點了老巖勝的“啞穴”,怒聲罵道:“老水賊,奪財害命,喪盡天良,本該宰了你,念吳家之子不死,饒你一命。今日給你作個記號,來日痛改前非,若不然,定殺不饒。”說罷,伸出右手食指在巖勝左右臉頰上各劃了一個十字,頓時鮮血淋漓,疼痛難忍。老巖勝被人點了“啞穴”,聽得見,動不得,有苦難訴,只好任人擺佈,心中無不大叫倒黴。
浪裡蛟老阿三從湖底游到湖的北邊,出得水來,看到巖勝挺立在那裡,道是等他,拍手大笑道:“巖勝老弟,大功告成,賀喜,賀喜!”一言未了,只聽得嗤嗤幾聲細微聲響,老阿三額頭已中五枚樹枝剪成的尖棗釘,形成了一個梅花形的十字。
老阿三吃疼,神色異變,不知何故遭人暗算。心念轉動,方知事已敗露,慌忙跪在地上,滿面惶恐,驚叫道:“請大爺手下留情,下次不敢貪財了。”只聽得“嗖”的一聲,巖勝身中一枚短樹枝,“啊呀”大叫一聲,解了穴道,醒轉過來。
浪裡蛟老阿三與海里龍老巖勝這對雲滇二老水賊相對而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待側耳細聽,四周寂靜無聲,立身窺看,哪兒有半個人影?二人嚎叫一聲,發足狂奔,飛也似逃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