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聚散終有時

小夭抱著水晶球陷入昏迷，亦或者說，不想醒來面對這一切。

阿念和蒼玄守在旁邊，看見小夭時而痛苦地蜷縮起來，時而嘴角上挑，露出幸福的笑容，時而如孩童般嗚咽，眉頭緊緊地皺起，淚水順著緊閉的雙眼不停流下。

蒼玄實在看不下去，給小夭灌下一碗安神湯，小夭才踏實的睡去。

阿念想要將小夭懷中緊攥著的水晶球摳出來，拿給蒼玄看，可一去碰，小夭哪怕服了安神湯，都會條件反射般緊緊護住，二人不想逼她，只能無奈等候。

阿念將事情的經過和蒼玄講述了一遍，蒼玄聽聞，若有所思了片刻，便叫阿念守在這裡，自已去去就回。

第二天下午，小夭終於醒了。她緩緩睜開雙眼，看見阿念趴在一旁睡著了。屋內安靜的只有炭火爐內在噼啪作響。

是夢嗎？她覺得恍如隔世。

低頭看了看，手上拿著那顆水晶球。

不是夢。小夭怔怔地開始發呆，雖然現在看到還是會心痛，但是已經沖淡了許多。

水晶球裡的畫面，是相柳希望看到的。他知道自已身為將軍，戰死沙場是最好的歸宿，他自已可以九死一生，但絕不可以帶著小夭冒險。他自已的命，遠不比小夭的重要。於是他將小夭推給塗山璟，他深知塗山璟在外的為人，可對小夭確實用心，但願他能護她周全。

他希望小夭有人相依，幸福美滿，哪怕此人非他。

而塗山璟呢，小夭生命中另一個男人，為她斷尾，為她一次又一次殉情，哪怕知道她無法全心全意嫁給他，也願意一直等，等到自已油盡燈枯，也毫無怨言。

他也希望小夭好，哪怕小夭心裡另有他人，哪怕他只作奴僕，只要守在她身邊就好。更何況他們真的成婚了，他已此生無憾，只可惜他不能陪伴小夭永遠。

哥哥呢，堂堂大荒帝君，為了統一大荒必須將洪江趕盡殺絕，卻又為了小夭甘願自損靈力去救一頭九頭妖怪。

因為哥哥也希望她快樂，小夭要的是一人心、長相守，只要小夭心裡有這麼個人，就算他與自已為敵、就算耗費半個大荒去救他，也在所不辭。

這麼多人，都在為了她的幸福快樂而努力。

每個人都在用自已的方式愛她，保護她，她的命是用他們的愛堆砌出來的。

而她呢？為了一個念想丟失了自已，甚至連相柳給她的命也不珍惜。

珍惜？

“小夭，你最珍惜的是什麼？”王母的話在耳邊轟然響起。

她知道了。

她錯了。

她最應該珍惜的是她自已。

是她沒有守護好自已的心，她行屍走肉般活著的時候，她將自已活著的希望寄託在阿念、哥哥身上的時候，她其實都沒有在好好活著。

她都沒有為自已活著。

小夭清澈的眼淚從臉龐滑落，她終於想明白了，哥哥、相柳、璟……她決不能辜負他們的愛，決不能辜負他們的命。

她好好活著，就是在替他們好好活著。

這是回報他們最好的方法了。

小夭的眼淚簌簌而落，心裡的一個結好像解開了。之前的淚水中是思念、是痛苦，現在的淚水，是釋懷。

她在淚眼朦朧中看見阿念走來，把她抱在懷裡安慰著。

她看見蒼玄也進了門，趕忙過來將她們都摟在懷裡。

有家人真好，有這麼多人愛她，真好。

蒼玄不明白自已去了趟玉山見相柳，小夭怎麼感覺變了個人。

他回來的時候看見阿念正抱著小夭，小夭雖然在哭，但和以往的感覺又不太一樣。

接下來的日子，他的感覺果然沒錯，小夭變了，但他又說不上哪裡變了，似乎是眼神。自從他與小夭相認，小夭恢復大王姬身份以來，他只在小夭練箭的時候見到過這種眼神，堅定、心無旁騖的眼神，閃爍著點點星光。其餘的時候都是一副懶散樣子，像一片隨波逐流的浮萍，有的時候也見過她痛苦和迷茫的樣子，但很快她又會恢復到事不關已的狀態。

但現在，小夭每天很早就醒來，去山裡探索新奇的藥材，中午回來會去阿念那裡一起用膳，逗一逗團團，下午在院裡練箭，站在冰天雪地的高崖上練到滿頭大汗，雙手顫抖，然後回到煉藥房，問金天氏借了上等的藥爐，一直研究各種丹藥和毒藥，直到夜裡。

日復一日，漸漸進入深冬，也快到了過年的時候。

小夭瘦了不少，手上的繭更厚了，身上永遠帶著淡淡的草藥味，但眼神卻格外堅定有力。小夭很喜歡現在的狀態，身上的草藥味讓她想起了在清水鎮的時候，手上的繭在提醒她與防風邶學箭的時光，她覺得很安心。

今年的雪格外的多、格外的大，尤其是過年夜那一天。

窗外下著鵝毛大雪，煙花聲不絕於耳，快要點亮整片天空。

屋內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一桌珍饈已幾乎所剩無幾，團團在床上熟睡，剩下的三人東倒西歪地笑著。蒼玄、阿念和小夭參加完國宴，這已是第二場。都是自已最親近的人，酒杯滿了又空，空了再續，說起小時候的醜事，又聊起成長路上的八卦，一會兒拉著手唱歌，一會兒又惱羞成怒地互相捂嘴。

不知是誰提起了去門口打雪仗，小夭反應過來時已坐在門檻上，倚靠著門框，看著蒼玄和阿念大笑著，用法術將地上的雪揉成鬆散的雪球，一邊躲避一邊砸向對方，蒼玄被阿念砸中許多回，已經笑得站不起身來了，阿念連忙乘勝追擊，伸手浮起了一大推雪，再讓它洋洋灑灑地落在他們身上，小夭感覺雪花冰冰涼涼地吹在臉上，又很快融化，就像一個個冰涼的吻。

時間差不多了，好想念清水鎮啊。小夭暗想。她放鬆地靠在門邊，滿眼笑意地看著他們，看著飄散飛舞的大雪，看著天空不斷綻放的煙火，看著人間一派熱鬧祥和的景象。

“哥哥，阿念。”小夭輕聲說，阿念正撲倒在雪地裡的蒼玄身上，二人停止打鬧，看向小夭。

“等過完年，我想回清水鎮了。”

她笑著說，眼裡滿是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