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塗山璟那日吐血之後,身體愈發每況日下了。起初還可以陪她去藥田,還可以釣魚,只是再也沒有釣到大魚了,後來連長時間抓著魚竿也困難,每日還是會陪她去,坐在桃樹下安靜地看她,再後來,等到桃花綻放的季節,塗山璟已經虛弱到下不了床了。

小夭本想再去求助王母,可她一步也不敢離開塗山璟,她害怕她只是走開一會兒,他們就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

“小夭,你看,今天天氣真好。”塗山璟靠在床上,乍暖還寒的季節,小夭怕他冷,準備了熱乎的藥墊墊在他的腰背後面,又給他蓋上藥爐烘好的被子,蓬鬆柔軟,好讓他靠得舒服。

“是啊,”小夭端著水盆進屋,準備為塗山璟擦拭身體。“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今天桃花全開了。今天想吃點什麼?我摘些桃花為你做桃花烙可好?”

一陣微風吹過,樹葉桃花發出沙沙的響聲,小夭現在最喜歡春天,總讓人有種生機勃勃的感覺。她用溫水打溼毛巾,輕柔仔細地擦拭著塗山璟沒有血色的臉龐。

從前塗山璟面若桃花,白皙的臉龐下透出微微的粉色,很是俊秀,小夭好想念那時候的塗山璟。

“小夭,你好久沒為我洗過頭了。”塗山璟握住小夭的手,柔聲道。

“好啊,今天天氣好,我現在為你洗頭好不好?”小夭笑著說,心裡五味雜陳,塗山璟的胃口一天天變差,大多數時候都在睡覺,偶爾醒來就只會貪戀地盯著她看。

“我去摘些桃花來,用桃花泡水給你洗,保準讓你香香的。”

塗山璟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好,我等你。”

小夭放下水盆,出門採花,她採得飛快,很快就裝滿了一筐花,趕緊跑回來站在窗邊探頭看了看塗山璟,已經又睡著了,看到他胸口在有規律地微弱起伏,才去廚房泡花。

將筐裡的桃花全部泡進大桶後,小夭若有所思,片刻後從一個帶鎖的櫃子裡掏出一個精美的小匣子,將裡面的一顆散發微弱金光的丹藥揣進懷裡。她像是想到了什麼,鼻子一酸眼眶紅了起來,大口深呼吸了好幾次,平復好心情,端著熱水來到院裡。

今天陽光很明媚,風也不大,她打算就在院內的大桃樹下面給塗山璟洗頭。

一個人搬好躺椅,搭好毛巾,就去屋裡將塗山璟抱了出來。塗山璟現在甚至比當年在清水鎮撿來時更輕,哪怕小夭已是女兒身,只需一點法力足夠輕鬆抱起塗山璟。

一開始塗山璟很抗拒小夭抱他,但小夭不可能一直待在屋裡陪著他,他又想清醒的時候時時看著她,於是漸漸的也不再抗拒。

“好啦,”小夭輕輕將塗山璟放好在躺椅上,“你聞聞,今年的桃花格外的香,我剛才在桃林看到了好多蝴蝶,有白的,有藍的,可好看了。”

“真的,好香。”塗山璟疲憊地閉著眼睛,嘴角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好想定格在這裡,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小夭靜靜地為塗山璟洗頭,他的頭髮已不如當年柔順,但她仍然一臉愛惜地輕輕洗著。

塗山璟忽然開口,沙啞道:“小夭,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一副好身體,對不起我許諾不了你永遠。

小夭的心好像被握了一下,“別說這些,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最近在研製新的藥方了。”

“小夭,我好愛你,我希望,你能幸福。”

“葉十七你現在不聽話了是不是,我不洗了。”小夭別過頭去假裝生氣,抬手悄悄抹掉眼角的淚水。

“不說了,講講你今天,好嗎?”

“好。”

小夭一邊給塗山璟洗頭,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已在桃林的所見所聞,大多是編的,只是想讓塗山璟接收到一些有趣的事。

塗山璟起初還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不知何時便不再回應了。

小夭以為塗山璟只是睡著了,可餘光卻不見胸口的起伏。

小夭的聲音緊張起來,“璟?你睡著了嗎?”她伸手輕輕推了推璟。

沒有回應。

“璟?你別嚇我,這不好玩。”她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彷彿瞬間墜入冰窖,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將胸口那顆丹藥掏出來,咬破自已的嘴唇,用自已的血做藥引喂塗山璟吃了下去,又劃破手腕,將更多的血餵給璟。

應該會有用的,不會有事的,不會這麼快的。小夭雙耳轟鳴,心臟跳得快要爆掉。

可是璟服用了保命丹,依舊沒有絲毫反應,小夭甚至看到他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在慢慢褪去,好像一幅畫逐漸失去了顏色,他的笑容還定格在臉上。小夭慌亂地起身,撞翻了水盆,泡著桃花的水撒落一地,桃花也因泡水而失去了顏色,殘敗在地上。

小夭手忙腳亂地翻箱倒櫃,把家裡剩餘最好的藥材和寶物全部拿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回璟的身邊,全部給他用上。

她顧不上哭,可是她的心在一點點墜落。

“你不能死,葉十七,你說過要陪我的,你不能死。”她聲音顫抖,死死地盯著塗山璟的臉,試圖能夠發現一絲他好轉的痕跡。

直到璟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小夭崩潰大哭,尖叫起來,“葉十七!!”

她伸手想去抓他的身體,可是手卻穿過了璟逐漸消散的身體,她嗚咽哀求著,“十七,求求你回來,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塗山璟的身體最終消失不見,化作了一顆青白色的妖丹。

小夭伸出手,妖丹落在她的手心。這一切來的太快,她為這一刻做了很久的準備,但她還是沒有準備好真的面對,她以為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淚水模糊了視線,胸口發出劇烈的疼痛,她將妖丹收在胸口後,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小夭身上落滿了厚厚的桃花,原來是院裡的桃樹,早上剛剛綻放,此時已全部凋零,像一床花瓣做的被子輕輕蓋在了小夭身上,小夭剛醒,怔怔地看著一地花瓣,忽然一陣風吹來,帶走了她身上僅存的溫暖。

小夭打了個冷戰,茫然地看著院內。明明家還是那個家,可此時一片死寂,沒有一盞燭火,了無生氣。

空氣安靜地像是凝固了,卻聽不到自已的心跳。

她摸摸自已的臉,臉上尚有未乾的淚痕,又摸摸自已的懷中,掏出一顆妖丹。妖丹在黑暗中發出熒熒青光,微弱的光芒撫摸著小夭慘白的臉。

是真的,葉十七死了。

相柳死了,葉十七也死了。

為什麼,她就只要要一個塗山璟,只想要一個葉十七。

本該痛徹心扉放聲大哭,可是她感覺心的位置彷彿只剩一個空洞,沒有心,哪來的淚?

小夭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收好妖丹,扶起地上打翻的水桶,轉身回屋睡覺了。

一夜無眠,小夭睜著眼凝視著不見五指的黑夜,直到天光亮起。

她收拾好家裡的一切,留戀地又將家裡的一切仔仔細細地收入心裡,鎖好門,毅然決然地前往玉山。